第74章 旁系

旁系

卓祁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一愣,下意識地眨了眨眸子,回道:“他知曉,在我幼小時,陛下常把我接到宮中去,他忙時,便是蘇公公看着我,帶着我玩。”

原來如此,怪不得蘇公公總是那般憂心,還三五天便過來看望一次。他膝下無子,卓祁又是他看着長大的,自然便将卓祁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疼愛。

“還有別的人知曉嗎?”陸淮又問道。

卓祁搖搖頭,道:“當時陛下只是随意找了個借口,至于有何人知曉,我也不清楚。”

陸淮想起在醉仙樓裏沈侍郎說的那句話,說是卓祁的秘密,可卓祁再三向他保證,絕沒有秘密再瞞着他。兩句話結合到一起,沈侍郎知曉的秘密或許是卓祁的身世,那便李琛也知曉。

他将醉仙樓的事以及自己的想法說與卓祁,卓祁聽後,只是冷笑一聲:“他有何證據證明我與長公主有血緣關系,就算有,那就讓他去地底與閻王說,本官可不奉陪。”

陸淮聞言,唇角微微一勾,道:“與皇族有關系并非好事,做自己便好。”

“當然,做我将軍夫人也挺潇灑,不是嗎?”

潇灑是潇灑,就是累些而已,卓祁在心裏暗自想着。

……

待一切塵埃落定,京城又恢複了往昔的熙熙攘攘,卓明高所做之事觸怒皇帝,念着景伯府祖上有功,皇帝仁慈,才未将其滿門抄斬。

至少民間是這般傳言的。

可一家倒臺,麻煩之事便會接踵而至,不過短短幾日,便有一人千裏迢迢奔赴京城,只求為父翻案。

他自稱是卓明高的堂侄卓青,痛斥卓明高不顧血濃于水的親情,只為滿足一己私欲而殘害手足,害得他們一家颠沛流離,不得安寧。

卓氏一脈曾有過旁系,除去卓明高這一主系,便是與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卓明今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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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支旁系早在多年前便已不複存在。大景開國之時,曾被諸多國家視為囊中之物,但好在老天眷顧,賜予大景一位明事理的君主,君臣一心,勢力漸強,那些虎視眈眈的目光才逐漸消散。

卓氏的祖先便是諸多臣子之一,然而他南征北戰,為大景打下一片江山的同時,也被一些不懷好意的外邦人盯上。

外邦的思想與大景截然不同,所作所為極其殘酷。說好聽點是有仇必報,說難聽些就是如瘋狗般亂咬人,即使距大景開國已過百年之久,他們依舊忘不了當年的仇恨。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便狠狠殺戮一番,殺得片甲不留,殺到血流成河,可他們不知,自己等待千年之久殺的,只不過是卓氏一脈的旁系,與主系毫無瓜葛。

據卓青所述,當年他外出求學,從旁人口中得知家族被滅,心急如焚地趕回來,卻未能見上家人的最後一面,就連屍體都被燒得面目全非。

他遠行京城想要求得援助,卻被卓明高無情驅逐。再無意間得知家族被滅的真相,哪有什麽記仇記了百年之久的外邦人,全是卓明高找的江湖殺手僞裝而成。

為何?

兩人的父親并不看重嫡庶關系,卓明今比他優秀百倍,是全家族寄予厚望的孩子,相互攀比之下更為明顯,卓明高心中不平衡,就算最後自己獲得了所有好處,眼裏也容不下一粒沙子。

似乎是怕衆人不信,卓青放出狠話:“倘若今日有半句虛言,來日定血濺三尺,扔進亂葬崗,不得托生,永生永世恕罪。”

這些發誓之語,李晟聽了沒有百遍也有幾十遍,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屬實而非胡言亂語,算不得什麽。

于是他并不多言,直接問道:“你可有證據?”

“草民并無書寫于紙面或是流傳于他人口中的證據。”卓青猛地擡起頭,重重地磕在地上,發出一陣悶響,随即接着道:“但那些自稱外邦人殺害草民家族的人,草民知曉他們住在何處。”

“何處?”

“京城城北山林附近的小村莊裏,其中一位名為王良的領頭男子在此地做豬肉生意,他常用的一把殺豬刀與遺落在現場的刀是一對。”

“你為何如此清楚?”李晟接着追問。

聞言,卓青哽咽着說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這幾年一直在尋找證據,恰好又得知京城的消息,便匆忙趕了過來。”

李晟沉思片刻,終是答應了:“既然如此,便派人去尋,看看是否與你說的相對應。”

卓青喜極而泣,眼淚一滴接一滴地掉落下來,連忙叩頭道:“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正如卓青所言,官兵在城北的村莊裏抓到了正收拾東西、準備跑路的王良。那把标志性的殺豬刀被他劈成了好幾段,即便如此也能看出與當年的刀如出一轍。

大景的法律森嚴,與前些年大不相同。王良早已不是那個殺人如麻的殺手,性子也自然沒有前些年那般蠻橫,他之前說的狠話在官兵抓住他後通通變成了求饒的話語。

問什麽便答什麽,不一會兒就把其他兄弟的住處說了出來,又将當年的事和盤托出,李晟見他态度誠懇,便賞他們在牢裏度過餘生,雖無自由,但好歹保住了一條小命。

卓青找來的太晚,沒法子親眼看着滅門仇人喪命于刀口之下,就算是連夜去亂葬崗也不一定能找到卓明高的屍體,誰知道會不會被餓狼野獸叼去果腹。

好在卓青外出學到的東西不少,也明白其中事理,也沒有死纏爛打地要求官兵将流放在外的景伯府家眷找回來,只是一直重複着“那就好”。

心中一直挂念的事了斷了,他轉身離去的背影顯得愈發單薄。

他的親人都已離他而去,在這世間,唯有一人還能與他有些關聯,那便是只在幼時見過的卓祁。卓祁不受卓明高的待見,與他的經歷有相似之處。如今他能尋求幫助的,也只有卓祁了。

……

“所以你打算如何處理他?”

陸淮雙手環抱,隔着窗子看着寧願凍着也不願進屋取暖的卓青,說道:“再這麽下去,他恐怕要凍死在外面了。”

文人就是文人,與他們軍營裏那些粗魯之人截然不同。求人有求人的姿态,不越界不逾矩,還非得要報答,陸淮這輩子沒遇到幾個這樣的人,今日一見,果真與衆不同。

卓祁閉上雙眸,撐着額頭,也陷入了兩難,他幼時經歷的事繁多,早已不記得“卓青”這號人物,也跟他沒有半點血緣關系。

倘若放在之前,他定會塞些銀子給他,叫他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

但如今他體會到了被愛的滋味,理解了失去家人的痛苦。更何況陸淮也不會坐視不管,卓祁思索一番,決定先給他安排個住處,免得他無家可歸。

“敬辭,不如先将他安排進丞相府裏,這麽冷的天,好歹有個去處抵禦寒風。”卓祁說道。

陸淮點了點頭,回道:“也好,你在這待着,我去與他說。”

“好。”

太醫院的藥皆是上品,加上陸淮的精心照料,卓祁身上的傷口逐漸開始好轉,眼下其他人還不知卓祁的身份,前些日子是借口養傷,距離太醫院較近,所以暫住在常樂殿。

如今傷好得差不多了,要是還賴在常樂殿不走,李晟倒是不會說什麽,但嘴長在別人身上,不僅群臣要上折子接連彈劾,就連下人們也會傳出些閑言碎語。

于是兩人一拍即合,選了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搬離常樂殿。

馬車行駛在街道上,卓祁從皇宮來時剛剛喝了藥,随着馬車的颠簸漸漸坐立不穩,直到雙眸徹底閉上,穩穩地落在陸淮的懷裏,這才昏睡過去。

馬車緩緩停在街道旁,颠簸的車子恢複平穩。陸淮輕輕将卓祁倚靠在馬車壁上,自己迅速下了馬車,提上兩份提前預定的糕點,轉身又上了馬車,消失在拐角處。

……

再次睜眼時已是次日清晨,熟悉的場景映入眼簾,卓祁坐起身來左右張望,并未看見陸淮的身影。他身着裏衣,身旁沒有多餘的衣物,即使燒着火盆也仍有絲絲涼氣。

卓大人在凍着去找陸淮與暖和的被窩之間選擇了後者。也不知怎的,剛一躺下便困意上湧,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片刻後,一陣冷風鑽進屋內,與屋內的暖氣形成對比,卓祁沒有思考屋內怎會吹進來風,只是裹了裹被子,意識清醒了大半。

“回來了?”

“嗯,回來了。”

陸淮褪下沾了寒氣的裘皮,站在火盆邊上暖了暖身子,拿起走到榻邊俯身親了親卓祁,說道:“京城下雪了,要不要起來去看雪?”

“下雪了?”卓祁重複了一遍,算了算時日,問道:“十一月了?”

“十一月中旬了。”

卓祁點點頭,這幾日只顧着養傷,連今夕是何年都不知了,他說道:“外面冷,我想再躺會兒。”

陸淮笑了笑,将他用被子裹得更緊,靠在自己懷裏,說道:“昨日回府時買了些點心,先起來吃些再睡也不遲。”

說到昨日,卓祁回想起自己的異常,驢頭不對馬尾地回道:“你是不是在藥裏下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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