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機會

機會

旁邊站着的将士被這味道熏得眼前一黑,腳步虛浮,站立不穩,若不是有人及時扶住,怕是早已癱倒在地,昏迷不醒。

陸淮在殿門未開時便已做好了準備,身手敏捷地從袖中取出兩張手帕,一張扔給了寧聿風,另一張迅速捂在了自己的口鼻處。

寧聿風向前幾步,與陸淮并肩而立,更加用力地捂緊了手帕。他向來心裏藏不住事,在接到陸淮扔來的手帕時,心中有疑問便立刻問了出來:

“将軍怎麽随身帶着手帕?還帶了兩個?”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意這個。”

陸淮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想着另一回事。為何随身帶着帕子?因為卓祁平日會用。為何會帶着兩張?因為其中一張是他自己的,另一張是卓祁的。

當然,扔給寧聿風的自然不會是卓祁的那一張,那可是陸将軍睹物思人的寄托。

殿門“啪”的一聲敞開定住,陽光照進了許久未曾見過天日的宮殿內,殿內瞬間明亮起來,而映入眼簾的,還有殿內那驚悚的一幕。

“這……”

寧聿風擡眼看見這一幕,驚的連話也說不出,不知該用何種語言來描述眼前的此番景象。

一具具身着姹紫嫣紅服飾的屍體背對着兩人,吊挂在房梁之上,已然沒了生機。

兩人在殿門外伫立許久,直至一陣風自他們身後朝殿內吹拂而去,将殿內的氣味帶出了些許,也吹散了些許,陸淮這才擡腳邁進宮殿。

見陸淮向前走去,寧聿風趕忙緊随其後,身後的将士們也強忍着怪味跟在後面,仔細察看着宮殿周圍有無異樣。

宮殿內部與外觀風格一致,每一處的房梁、牆壁上都雕刻着精細的花紋,平日裏那些璀璨奪目的珍貴寶石,此刻映襯着這詭異的場景,在殿外光亮的映照下,閃爍着谲詭的光芒。

陸淮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最終停在了唯一一具并非吊挂在房梁上的女子屍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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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女子身着一襲素白的衣裳,安靜地躺在地上,倘若不是脖頸上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胸前的衣襟,以及手腕處那一小片近乎幹涸的血痕,陸淮真會以為她只是陷入了沉睡,而非喪命。

“将軍,這位女子已身亡好些時日了。”

“并非僅僅這位女子,這一屋子的人皆是在同一日逝去的。”陸淮只瞧了一眼,便果斷下了定論。

他雖并非軍醫,但在戰場上歷經多年,自然一眼就能辨別出屍體的大概死亡時辰。

“這些女子并非自盡而亡,而是死後被人懸挂于白绫之上,僞裝成了缢死的模樣。”

直到旁邊一位經驗豐富的将士開口,才證實了陸淮的猜想。這些女子面容蒼白,卻不見缢死之人應有的猙獰之态,反倒都如地上的女子一般面容安詳,這本身就是一個疑點。

陸淮擡了擡手,身後的将士見狀,立刻心領神會,動作敏捷地将其中一位女子放了下來。

經過仔細檢查才發現,與地上的女子情況相同,脖頸旁都藏着致命的傷口。

“就是這道傷口要了她的命。”

聞言,陸淮沒有任何表示,反倒是寧聿風皺起了眉頭,命令将士們放下另外幾具屍身。

無一例外,皆是如此。

寧聿風與陸淮在前來的路上得知了這些女子的身份,問道:“身為妃子,不跟随一起遷都,反而留下來死在宮殿裏,總不會是萬俟且下的命令吧?”

陸淮沉思片刻,說道:“不管是誰下的令,都沒打算讓她們活下去。”他停頓片刻,掃視了一眼衆妃子,道:

“她們生前還身着華麗的衣裳,塗着口紅胭脂,且沒有拖拽的痕跡,将自己精心打扮得漂漂亮亮,這是為何?為了面見萬俟且,所以才會齊聚一堂,可她們未曾料到,等待她們的,竟是死亡。”

寧聿風順着陸淮的視線看去,最終落在了白衣女子身上,猜測道:“如此說來,何種情況會下令誅殺王室妃子,那便是……”

“萬俟且死了。”

大景開國之時,便有律法記載,在皇室,皇帝駕崩,但凡無子嗣的妃子,不論年齡大小,不論家族官職高低,皆要陪着皇帝下葬,也稱陪葬,而夏國也沿用了這套律法。

寧聿風雙手環抱胸前,視線未曾從白衣女子身上移開,反而緊盯着她的兩道傷口,問道:“既然如此,那萬俟且的這位妃子為何會有兩道傷口?又為何與其他妃子不同?”

“這很簡單。”陸淮解釋道:“你看她不似其他妃子那般穿着鮮豔,而是身着素衣,倒不如說是缟衣,想必她是提前得知了萬俟且去世的消息,才會如此。”

他轉身看向寧聿風,道:“能在萬俟且臨終時陪在身旁的妃子,如此受寵,會是誰呢?”

寧聿風忽然想起陸淮曾與他讨論萬俟似時說過的話,緩緩睜大了眼眸,震驚道:“是萬俟似的生母,良妃。”

陸淮點了點頭,目光又回到了良妃身上,繼續道:“夏國的律法嚴苛,在他們眼中,女人只是繁衍子嗣的工具,因此,君王已逝,無論有無子嗣,皆要陪葬,所以夏國從未有過太後一職。”

“萬俟且極其寵愛良妃,定然不舍得她陪自己而去,動手之時,侍衛或許手下留情,脖頸上的傷口并非致命傷,這也為良妃留了一條生路。”

聞言,将士們前去查看,的确如陸淮所言,手腕處流幹的血液才是導致良妃死亡的致命因素。

那為何良妃會死呢?

陸淮接着道:“但這條生路終究還是沒能留住,萬俟似的大部分權力都是良妃為他謀取的,其他的王子怎會允許這樣的妃子存活于世,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給良妃補上一刀,這才有了如今這番場景。”

他轉過身去,面朝殿門,緩緩開口:“或許這是一個契機。”

寧聿風仔細琢磨着他的這句話,幾位王子之間矛盾重重,倘若萬俟似得知自己的母妃本有一線生機,卻被自己的兄弟殘忍殺害,想必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寧聿風面向身後的将士們,說道:“将萬俟且身死的消息散播出去,尤其是良妃被迫自盡,将矛頭指向……其他的王子。”

“是。”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萬俟似應該已經将夏軍整頓得服服帖帖,二王子即便手握兵權,也難以發揮作用,待萬俟似得知消息後,必然會報殺母之仇,屆時陸家軍出兵,便可踏平夏國。

……

京城,侯府。

卓祁每日服用藥膳,身子已然恢複如初,毫無大礙,這段時日他一直待在侯府中,雖有專門的探子向他禀報朝堂的情況,但他仍覺不放心。

倘若得知他派了探子,是在做戲呢?

于是他準備收拾一番回歸朝堂,林峥近日不知觸犯了李晟的哪條禁忌,大有失去聖心的趨勢,卓祁想趁着這個機會将權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準備反擊。

然而計劃尚未開始,卓祁便遭遇了最大的阻礙——莫忱。

“大人!您的傷還沒好啊!”

“莫副将,我真的能夠上朝了。”

卓祁看着小心翼翼拉着自己衣擺且擋在門前,淚水如決堤般流淌的莫忱,終究還是下不去手将他一掌打暈。

“大人!”莫忱松開衣擺,又硬生生擠出了兩滴淚水:“您要是去了朝堂,将軍知曉了,定會剝了我的皮!”

卓祁再三向他保證:“有我在,不會的。”

“會。”

“不會。”

“會。”

“……”

卓祁無奈地嘆了口氣,後退一步,緩緩閉上了雙眸,這次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了,還沒等他想好如何“有理有據”地讓莫忱返回北疆,聖駕竟先一步到來了。

李晟竟然親臨侯府!

侯府內衆人烏壓壓地跪了一地,只有卓祁因“有傷在身”,暫時免除了跪拜大禮。

李晟屏退了身後的侍衛,彼時堂內只剩下他與卓祁、蘇公公三人。他瞧了眼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卓祁,心底莫名湧起一陣悲傷:“知安不像幼時那般與朕親近了。”

聞言,卓祁在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恭敬地回道:“陛下,君臣有別,臣不敢越矩。”

一句“君臣有別”讓李晟愣在了原地,他苦笑一聲,向前靠近兩步,想要如多年前一般拍拍卓祁的肩膀,卻被卓祁不着痕跡地躲開了。

他尴尬地放下手,轉身坐在主位上,詢問起卓祁的傷勢:“傷勢好些了嗎?”

卓祁道:“臣身子已無大礙,多謝陛下關懷。”

李晟聽着卓祁中規中矩的回答,不知為何,接下來那些關切的話語皆卡在了喉嚨之中,最後被他咽了下去,道:“那便好,既然知安無恙,過兩日便來上朝吧,朝堂不可缺卿。”

聞言,卓祁松了口氣,幸好只是命他上朝,并非以他“有傷在身”而罷免他的職位,不然他真不知自己會做出何等大逆不道之事。

“臣遵旨。”

待李晟離開後,莫忱也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他擔心自己方才沒有聽清,特意跑來詢問卓祁:“大人,您真的要去朝堂嗎?”

卓祁道:“陛下親自前來,豈有不去的道理。”他看出了莫忱的擔憂,安慰道:“放心吧,我定會安然無恙,不會讓敬辭扒掉副将的皮的。”

莫忱:……

……

一月二十六,卓祁重回朝堂,擔任右丞相之職。

同日,良妃被逼死的消息大肆傳開,萬俟似也獲知了此事。

二月初,萬俟似攻入新都。

二月初六,萬俟似活捉二王子,并将其斬于刀下,與此同時,其他王子四散逃竄,卻被夏軍圍困在了新都內。

二月初九,萬俟似不顧大臣的勸谏,處死了所有王子,登上君主之位,并繼續領兵稱要收複國土。

二月十三,陸家軍與夏軍碰面,因夏軍收編了大量百姓,人數衆多,雙方現處于對峙狀态。

“将軍,我們的下一步該如何行動?”寧聿風問道。

陸淮凝視着牆上粘着的地形圖,道:“兩日後,進軍望天涯。”

二月十五,京城。

侯府門外,兩位身着黑衣、頭戴鬥笠的人來到此處。

吳管家瞧着面前這兩位并非熟人,問道:“請問兩位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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