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殉國

殉國

聽聞此言,吳管家忽地想起卓祁的叮囑,趕忙将兩人帶進書房:“兩位稍作歇息,我這就去請大人。”

片刻後,卓祁在吳管家的引領下來到書房。

狼七拱手道:“大人,此人名為木青,是阿姐安排在燕王身邊的眼線。”

卓祁微微颔首,倒了兩杯茶遞給兩人:“沒被燕王的人發現吧?”

“不太确定。”木青拉下蒙面巾,從懷中取出書信,遞給卓祁,道:“大人,這些皆是燕王與夏國私通的證據,名字手印皆在上面,因路上耽擱了些時日,還請大人速速進宮,莫要被有心之人搶先一步。”

“好。”卓祁将書信和從北疆帶來的證據放入懷中,連朝服都沒來得及換,便匆忙趕往皇宮。

然而,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陛下!江南造反,領頭者正是燕王殿下!”

“砰”的一聲,這句話如重擊般狠狠敲擊在卓祁的腦海,他愣了片刻,看着手中即将呈上去的證據變成了廢紙。

即便李晟知道了又能如何?

一切都已太晚。

李晟聽到太監的禀報,本就憋着一口氣,又看到李琛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一把扔掉紙張,想要發洩心中的怒氣。

但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一句“放肆”還未出口,便猛地咳出一口鮮血,緩緩倒在了龍椅之上,昏了過去。

“陛下!”

大臣們見狀,紛紛呼叫太醫,跪在地上不敢動彈半分,朝事也因此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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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未下旨,大景又無太子,江南造反一事無人能做主,好在李晟留了個心眼,早早便令西南軍的将軍羌何須留意江南,應能抵擋一段時日,只待李晟醒來。

……

與此同時,北疆的戰況也異常艱難,北疆地域遼闊,不是一兩百人便可守住的,陸家軍經過分配分成三隊駐守北疆,而跟随陸淮闖入夏國的正是其中人數相對較多的一隊。

因此,夏軍不僅在人數上占據優勢,在地形上也不落下風。

望天涯,名副其實,是夏國的一處懸崖,站在懸崖上能望見方圓百裏的景色,向下望去則深不見底,猶如深淵,從上面掉落的人,要麽只剩下被野獸啃食後的骨頭殘渣,要麽連屍身都無處可尋。

陸淮的兄長陸江便是被逼至望天涯之上,多年來,每年都會有将士到崖底尋找一番,或許在不經意間,這已成為了一種習慣。

戰争進行到最激烈的時候,雙方都鼓足了勁,誓要與對方決一死戰,寧聿風表面上揮舞刀劍,奮勇殺敵,實則暗暗記下地形,在确定無誤後下令撤軍。

待寧聿風回到軍營,陸淮也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他環顧四周,見無人注意,悄悄地朝寧聿風使了個眼色,先行走進營帳。

寧聿風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轉身編造了一個理由,打發走了身邊的将士,緊接着進入營帳。

陸淮早已準備好了紙筆,見寧聿風來了,拿起一支毛筆遞給他,然後專注地回到紙筆墨中。

片刻後,兩人同時停筆,陸淮拿起紙張輕輕扇動,讓墨水更快風幹,道:“這是最後的兩幅了。”

說着,又取出另外幾張壓在被褥下的紙張,與案幾上的兩張拼湊在一起,一幅完整的地形圖便呈現在眼前。

要想贏得戰争,必須具備天時、地利、人和三個條件,對于陸家軍來說,天時與人和自不用說,唯獨地利是他們初來乍到所不熟悉的。

為了掌握望天涯的地形,幾日來的作戰策略與平日大不相同,就是為了探測地形。

戰鬥進行到一半,倘若地形已經牢記于心,無論勝負如何,都不必再繼續耗下去,此乃上策。

夏軍見陸家軍撤退,定會以為他們不敵,戒心自然會放松,待了解清楚地形後,再一舉進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此乃下策。

寧聿風看着整張地圖,微微皺眉,問道:“地圖差不多了,只是望天涯最危險的就是天涯,這張圖的每個位置我們都親自查看過,不可能沒找到懸崖。”

整張圖紙自西北向東南望去,除了東面煙霧缭繞的空曠之地,再無其他特殊之處。

“懸崖之地較為隐蔽,但願我們能錯過那個地方。”陸淮揉了揉眉心,手指輕敲煙霧附近,道:“夏軍在望天涯各處都有分布,但此處是最為薄弱的,再次進攻,或許能一舉殲滅夏軍。”

“只是……”陸淮停頓片刻,道:“此地煙霧彌漫,雖能看清視野,但不知煙霧是否有毒,将士們前往需随身攜帶解毒丸,以防萬一。”

“将軍所言極是。”

話音剛落,陸淮便吩咐軍醫以最快的速度配制解毒丸,分發下去,為此次進攻做好準備。

三月初,望天涯之戰正式拉開帷幕。

陸家軍分成兩隊,寧聿風率領一隊埋伏在夏軍的必經之路,将其趕往東面,與陸淮率領的一隊會合,形成夾擊之勢。

僅僅半日時辰,夏軍便被逼到了望天涯的東面,也就是陸淮他們事先看好的煙霧之地。

寧聿風主要圍攻夏軍為數不多的将領,而陸淮則主要對付萬俟似。

煙霧越來越濃,陸淮蹲在雜草叢中,緊緊盯着人群中的身影。待到身影逐漸靠近,他手臂一壓,配刀滑落至手掌,緊緊握住,猛地起身,反手劈向那道身影。

“砰”的一聲,兩道兵器相交,發出清脆的響聲,萬俟似接住了他這致命的一擊,兩人視線交彙的瞬間,已經過了兩招。

萬俟似雖然腦子不太靈光,但畢竟是王室子弟,自幼便有專人教導,武功也沒有落下,與陸淮打得有來有回。

不知交手了多久,煙霧彌漫,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兩人只能憑着感覺繼續戰鬥,直到陣陣腳步聲在耳邊響起,伴随着陸家軍的呼喊聲“陸将軍”,陸淮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夏軍已經被陸家軍完全控制住了。

勝利近在咫尺。

陸淮加大力度,一刀砍向萬俟似的肩膀,卻再次被他接住,刀劍相交,發出刺耳的聲音,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萬俟似面露猙獰,突然開口:“你的兄長就是死在我手上,而你,也逃不掉。”

還沒等陸淮做出反應,萬俟似便大笑起來,與此同時,爆炸聲在耳邊回蕩。

是炸藥。

萬俟似将炸藥綁在自己身上,在陸淮靠近的同時,拉響了炸藥的引線,炸藥瞬間爆炸,而陸淮也被爆炸的餘力彈飛出去。

與此同時,一支利箭明晃晃地刺入了他的胸口,是旁邊尚未斷氣的夏軍所為。

眼前不再模糊,而是一片明亮,風如利刃般刺痛着陸淮的雙眸,配刀也脫離了手掌的控制,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急速下墜。

看來,他是無法再陪伴卓祁了,這是他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煙霧之外,哪有什麽空曠之地,不過是神秘而未曾被發現的天涯坐落在那裏罷了。

三月初三,陸淮墜落懸崖,生死不明。

盡管陸家軍一遍又一遍地搜尋,卻始終未能找到陸淮的屍首,只找到了那塊完好無損、刻着“安”字的玉佩。

……

數日後,京城,皇宮。

陸淮的死訊傳至京城時,卓祁正在宮中朝堂之上。

這幾日,江南的消息接連不斷地傳入李晟耳中自他蘇醒以來,就沒有聽到過一個好消息,朝堂不可一日無主,他只得強撐着病體上朝。

“報!”

信使未經通報便闖入朝堂,跪地磕頭,動作一氣呵成,道:“禀陛下,北疆已光複,夏國王室無一幸存,大景的阻礙徹底清除。”

聞言,李晟微微颔首,道:“知道了,那就命陸淮早日歸來吧,你也起來吧。”

話音剛落,信使卻并未起身,而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勢,聲音顫抖地繼續說道:“陛下,陛下,陸将軍,陸将軍他……”

“陸淮怎麽了?”李晟神色嚴肅。

信使微微擡頭瞥了卓祁一眼,又迅速低下頭,說完了剩下的半句話:“陸将軍他殉國了。”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間鴉雀無聲,朝臣們個個張大了嘴巴,呆立在原地。

陸淮殉國了。

陸淮再也回不來了。

這句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硬生生地從心口插入,将卓祁的心一點點撕碎,一點點割爛。

他緊緊攥起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強忍着情緒,強忍着淚水。

萬一這是假消息呢?萬一陸淮沒死呢?

他心中最後一絲希望,在信使拿出那件物品時徹底破滅。

那是玉佩,是他親手雕刻的玉佩。

也是他親自為陸淮戴上的、刻着“安”字的玉佩。

本應在愛人身上搖曳,此刻卻靜靜地躺在這裏,成為愛人已逝的信物。

李晟最先回過神來,目光急忙轉向卓祁,卓祁并沒有在朝堂上倒下,撕心裂肺地哭喊,也沒有埋怨命運的不公,他只是轉過身,一步步走到信使身旁,拿起玉佩,仔細擦拭着。

片刻後,朝堂上依舊一片寂靜,卓祁将玉佩收入懷中,面向李晟行禮道:“朝堂無事,臣家中有事,先行告退。”說罷,他向後退了幾步,轉身離去。

直到卓祁完全消失在李晟的視線中,李晟才緩緩吐出那兩個字:“散朝。”

……

這一日,本是回春時節,京城卻降下了大雪。

卓祁出了皇宮後并未登上來時乘坐的馬車,而是頂着落雪,一步一步朝着侯府的方向走去。

路上無數輛馬車從他身旁經過,而他身着紅色官服,猶如雪地中綻放的豔麗紅梅,不畏寒冷,毫無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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