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7

Chapter 07

07

“言澈,你弄痛我了。”

喬唯皙沒有動手摘花,脫了外套,坐在樹下的石頭上,無所事事地吃零食。還是存在感強烈,聲聲可聞的爆米花。

雖然她穿黑裙,卻像某種白乎軟萌的動物在咬胡蘿蔔,咀嚼得咔嚓咔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電影院。

但還別說,這幅鮮活的,花影搖動的春日風景圖勝過十部四月必看小清新電影。

言澈把竹簍放在她腿上,無聲譴責她不來搭把手的驕奢淫逸做派。

但,他分明是輕輕把竹簍放她腿上的,一點兒報複性質也沒有。

喬唯皙這種人屬于你越怼她,她越來勁,指不定還能再嚣張一點兒,從背包裏掏出一個自燃小火鍋。

所以他看她一眼,沒多說話,也不指使她勞動了。

言澈:“晚飯吃六個水餃,白天吃垃圾食品,這是什麽操作?”

話是帶刺的調侃,但他聲音溫淡,讓人不覺冒犯。

喬唯皙頓了頓,“美女的事你少管。”

言澈笑,露出潔白牙齒,把手心裏捧着的花輕輕放進竹簍裏,“敢情你那麽大一個行李箱,全都是吃的。”

喬唯皙随手撥了撥竹簍裏的花瓣,“這邊買不到嘛。上次我來,買到了過期餅幹和山寨奶茶,半夜去診所,差點兒沒挂在這裏。”

言澈神色稍頓,把舌尖上破唇而出的“所以你就該少吃點兒”換成:“你喜歡吃什麽?”

喬唯皙想了想,“所有不健康的我都喜歡。”

言澈:“那難怪了。你不去診所,誰去?”

喬唯皙冷笑,在心裏狠狠地戳了一下言澈的頭,薅他的頭發,又掐了一把他的臉,臭小孩。

“言老師,你三兩句話就把天兒聊死了的本事,是在哪兒學的?”

換作言澈無言,眼神警告:你是不是忘了,剛才是誰有愧于我的?

喬唯皙眨眨眼,表演失憶,“你那麽會,不如寫個論文論證一下,零食對體重和美貌的主要影響。字數沒要求,寫個萬八千字就夠了。”

喬唯皙撕了棒棒糖的糖紙,非常挑釁地放進了嘴裏。

挺有反差的畫面。她漠然一張臉,卻咬着小孩兒喜歡的糖。

“喬唯皙你...”言澈正準備教育她好好說話。

而非常奇妙的是,喬唯皙這時也愣住了。

山裏寂靜有回音。

春日并不清新。

因為 ——

“嗯啊...啊...哥哥...”

“哦寶貝幹得你舒不舒服...”

喬唯皙和言澈對視一眼。

興味漸濃與無語尴尬雙雙碰撞,而後各懷心事的沉默。

他們所在的山頭有一些民居,間隔得并不密集,二十米外有間小茅草屋,是拿來存儲糧食的,“辦事兒的人”應該躲在屋背後。

等他倆同時順着音兒看去,那頭動靜更大了。那女人似被戳到哪裏,發出更為性感的聲音,又尖叫又求饒。

喬唯皙反應過來,他們遇上野鴛鴦了。其實這事兒不罕見,很正常,路上的人複雜也簡單,相熟後炮火連天,又或者,那倆人本就是正當男女關系。

可光天化日的,就比較罕見了。

野鴛鴦也是很勇敢。

喬唯皙不知什麽時候走到言澈身後,跟踮着腳的貓似的,朝他耳邊吹一口氣,輕聲:“言老師,你說他們在幹什麽啊?”

言澈鼻翼微張,掌心收攏。

春天是貓的發情期。

喬唯皙就是這只貓。

看不出言澈是害羞還是不屑,他沒有及時走掉,喬唯皙更變本加厲更猖狂。

貓有什麽壞心思,無非想看他臉紅,耳根紅。

“說話啊言澈,啞巴了?”

“你不說話是不是在仔細聽啊?”

“......”

喬唯皙連連幾個“啊”咬得很軟。

然而,言澈自若淡定,坦然地看她:“喬唯皙,你幾歲啊,沒見過嗎。閉嘴吧。”

喬唯皙舉着棒棒糖,舌尖不自覺舔着糖繞了幾圈,輕輕啜出聲,不知好歹地在他耳邊笑。

她淨身高約一七零,但她只到言澈鎖骨的位置。這時看起來,非常像幼年小野豹去惹冰肌玉骨的白兔,一個不自量力,一個驚魂未定。

言澈偏了一下頭,聞到喬唯皙手中甜膩的橙子香,懷疑自己的耳垂沾了柳絮,毛茸茸的,很癢。

“把你的東西收拾好,回去了。”說完,他就背過身,往山下走了一段,離喬唯皙三米遠。

喬唯皙見好就收,剛想說點兒什麽,話音和笑容都戛然而止。

從這視角看出去,能眺望到景區門口,她看到了在賣水果的白渚清。

-

白渚清在跟人拉扯。

“小美女別害羞嘛,來露個臉怎麽樣?”

“笑一個笑一個,你眼睛好好看哦。”

水果攤前,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穿鮮綠色夾克,身材矮小,舉着自拍杆,沖白渚清大聲嚷嚷。

白渚清戴好遮陽帽,掩住自己的臉,“大哥,您不買水果就走,謝謝。”

綠夾克見直播間人氣正高漲呢,觀看人數秒增,挑了挑眉,“哎呀怎麽了妹子,來打個招呼說兩句嘛,待會兒哥再買你十斤梨子,你那麽漂亮,遮住做什麽,把帽子摘了摘了。”

白渚清支着攤位,一時半會兒走不了,被動地入了鏡。想到不久前的不好記憶,她緊抿雙唇,低着頭一言不發。

白渚清屬于長得很有特色的女孩兒,高原紅已褪去,皮膚有種健康的質感,雖不似凝脂細膩,但配上那對珊瑚藍的眼睛,美得像一首邊塞詩。

旁邊還有綠夾克的朋友,紛紛效仿騷操作,舉着自拍架,鏡頭對準白渚清。

其中有個女主播,直接把手機屏幕怼到白渚清面前,“妹妹笑一個,你看,他們都在給你刷禮物呢。”

被迫營業,白渚清感到被冒犯,輕輕推了那女孩一把,女主播可能沒想到這出,一個趔趄,自拍杆從手裏滑落,手機屏幕給摔碎了。

霎時,女主播秒變小太妹:

“操,不就拍一會兒你嗎,那是老子看你長得乖,真以為自己是仙女兒啊,給你臉還不要了。”

白渚清眼眶微紅,沒說話。

“喂說你呢,吭個氣,賠老子手機小村姑!”

那手機是最新款,是人新恨斷筋,五分鐘前女主播還在炫耀,這會兒就是一張支離破碎的蜘蛛網。

離開鏡頭,主播就是一頭野豬,沒長眼似地拱人:“賠錢啊小村姑。”

白渚清開口了,她忽視侮辱自己的那些話,“我沒有弄壞你的東西,麻煩你走。”

女主播不依不饒:“照價賠償,警察來了也是這麽說。你弄壞別人手機,在場的都是證人,我說你是不是嫉妒啊,村裏沒有這些高科技吧,沒錢買吧。我看你長得就像小偷,報...”

白渚清手裏還握着一顆梨,緊緊捏着,越捏越緊。

“啪!”

女主播還沒看清人,先領了一巴掌。

喬唯皙說:“我看你長得挺賤,讨打,給你一巴掌也沒什麽吧。”

女主播懵了三秒,又氣又狼狽,厲聲大罵:“我操,你誰啊?!”

喬唯皙淡笑:“你忘記啦,我是你爸爸呀。”

-

等言澈熬過那陣耳紅,轉過背,就不見喬唯皙人了。

他皺眉,叫了兩聲她的名字。

沒人回應。

這地區時常受地質災害,平地上偶爾也有深坑,之前就有游客摔下去,兩天後才被喂豬的村民發現。

按言澈的溫良屬性,他不會原地冒出一句“亂跑你媽跑”。

他冷靜地掏出手機,見有信號,給喬唯皙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兩秒後,喬唯皙接了。

“有事。挂了。”

“......”

秒挂斷。

言澈張了張嘴,盯着手機屏愣了五秒。

不是。

她在荒山野嶺忙什麽?

但轉念又想,她沒出事就好。

喬唯皙倒不至于讓人擔心,立刻在微信裏給他彈了一個定位過來。

多的話一句沒有。

女霸總屬性相當明顯。

-

喬唯皙看了一眼白渚清,把她手裏的梨拿出來,看不出情緒地小聲說:“真厲害啊,給我表演徒手榨梨汁。”

白渚清見到喬唯皙,頭埋得更低了。

這邊,女主播氣瘋了:“喂,我拍她是看得起她,什麽态度,就是一出來賣的,還那麽傲。”

喬唯皙說:“喲,敢情你看起來還挺失望呗,你為她花錢了?你連為她失望的資格都沒有。她是長得漂亮,但想要利用她,也麻煩你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在你想要把她當成你謀私利的流量密碼前,先打聽清楚,她接商拍是什麽價,就你那破瓜倆棗給得起嗎?再麻煩你長點腦子,攀關系去問問你那些有人脈的同行們,你非法利用她的肖像權,賠償金額和我方勝訴後該你承擔的律師費又是多少?”

互聯網的記憶變得比川西的天氣還快,喬唯皙的熱搜已經被撤了,加上她戴着墨鏡,所以沒人認出她來。

女主播半信半疑,嚣張氣焰已被滅一半:“唬人吧,就她還藝人。”

喬唯皙懶得廢話,吵架時刻最是需要保持冷靜,不然會被對方牽着走。更重要的是,失去理智會吵不贏。

喬唯皙不喜歡輸,所以她取出自己的手機,當着大家的面打開錄音功能,有心釣魚執法地說:

“來,接着罵,再罵一句我聽聽,讓你直播間的人都聽着。”

“哪個平臺的主播來着?出來都橫行霸道的,三流平臺扶持的都是土匪流氓呗?”

“現在粉絲這麽寬容啦,人渣敗類都給流量。”

“免費送你上熱搜怎麽樣,看看網民是謝謝你教他們罵人,還是全網舉報投訴你教你做人。”

喬唯皙好鎮靜,不動怒,聲音有天真的少女感,刺激得對方更是火冒三丈。

女主播當然知道規則,在網上混,博出位吸引流量是一回事,要是被全網罵,她也不用吃這碗飯了。

不是誰的心理承受能力都大到,可以吃黑紅的紅利。畢竟不是誰都有喬唯皙的強心髒。

綠夾克和其他朋友也在勸:“哎呀走了走了,不就是一個屏幕嗎,你那手機都是二手的,摔了就摔了啊,還有下一個景點兒呢。”

“快點走了,沒意思。”

人都吃軟怕硬,看喬唯皙這麽強勢,說話一套一套的,手臂和腿上都是紋身,怕不是社會上混的,說不定還有幫手。

女主播用能殺人的目光,仇視喬唯皙,心裏卻打退堂鼓了。

喬唯皙攔着人,不讓走,“打擾了人家這麽久,不說個對不起再走?”

喬唯皙比女主播高,身高壓迫就很震懾,加上她本人氣場強大,女主播不敢打回去,卻死扛着不道歉。

午後,景區正熱鬧,圍觀游客不少。

很多人拿出自己的手機,拍女王行為,也拍社會垃圾。

衆目睽睽,誰先服軟誰是孫子。

“喬唯皙,你的東西拿掉了。”

言澈走過去,仿佛很是氣不過,把竹簍和她的包都塞到喬唯皙懷裏,把她拎到水果攤內側。

喬唯皙不喜歡被人護在身後,捏他的手背,暗示:沒你的事兒,邊兒去。

女主播看着言澈,反應了兩秒,“怎麽,還找幫手來了?”

喬唯皙正視對方,帶着狠勁兒,“你臉不疼了是吧。來,有能耐打回來。”

—— 料理你,我還用不着外援。

女主播很吃虧,自己孤立無助,人家男朋友倒是來了。

言澈握着喬唯皙的肩,食指豎在自己唇邊,要她冷靜下來,“噓。交給我。”

喬唯皙對上他的眼睛,通天怒火瞬間熄滅了。

言澈轉身,看了看女主播手裏碎掉的手機屏。

他說:“這位女士,公共場合不要大聲喧嘩,這是幼稚園的小朋友都知道的常識。如果您覺得世道不公,明明自己出言不遜在前,反而感到受了欺負,大可以報警處理,請不要在這裏光打雷不下雨。我們是正常擺攤,做生意,不躲,也躲不掉。您若是執意報警,警察來了,該是我們的責任,該賠的,我們一分錢都不會少,該怎麽處理怎麽處理。相反,如果您沒有能站穩腳的立場,先觸犯了他人的合法利益,那就有賊喊捉賊的嫌疑了。而且,為了個人流量去騷擾他人是很低級,很沒有品格的行為,自己直播間人氣不高,您可以慎重思考一下,是自身魅力不夠還是外表原因,前者,您就該苦練基本功和核心競争力,再不行就重新調整職業規劃,後者就比較麻煩了,您需要去咨詢整容醫院。”

言老師在線上課了。

他拿着水果攤上的喇叭,有條不紊地羅列觀點,跟喬唯皙同款淡漠臉,不同的是,他很有解決問題的耐心,像高山寺廟裏的佛換了尋常衣衫,帶一點冷幽默,溫和地普渡衆生。

言澈的話剛落音,旁邊有男孩兒馬上聲援:“我們都看到的,是你先打擾這個小姑娘,還欺負她,說些難聽的話,東西不買人家的,還強求別人出鏡,騷擾人家。這個美女姐姐是看不慣你欺人太甚才動手的。”

公道自在人心。

言澈在這片地區早就刷了臉熟。村落裏但凡有點兒新鮮事,一天不到傳得十裏八鄉都知道,言澈是他們家鄉走出去的哈佛博士,男女老少就沒有不喜歡他的。

一幫人開始附和:“對,我們都看到的,哦那法律上都有正當防衛,打你一巴掌怎麽了,打得又不重,該被打嘛,活該!”

“對對對什麽人吶,沒素質,還染個粉毛,一點禮貌都沒有!”

“就是啊,說話怎麽那麽惡臭哦。”

“不對,還有那個穿綠色夾克的男的,他最先開始挑事,真的油膩,也不曉得哪個平臺的爆眼粉絲才去關注他。”

“對對對,罪魁禍首就是他,下頭男!”

自媒體時代,鏡頭多到可怕,人民群衆的眼睛就是天眼。

女主播本就理虧,被輿論包圍,她心裏又一直為喬唯皙那句賠償而發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喬唯皙還是看着她,意思很明顯:道歉。

女主播無可奈何,糯糯地說了句對不起,讪讪跑回自己車上。

怒火攻心片刻,女主播把礦泉水瓶捏得嘩啦作響,重新看向喬唯皙和言澈時,她忽然覺得......都很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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