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8

Chapter 08

08

風波鬧劇後,喬唯皙讓言澈先回去,她有事跟白渚清聊。

言澈不放心,再三囑咐:“你不要再跟人起沖突,有事好好說,不要動手,這樣不好。”

喬唯皙乖乖點頭,受教地說:“知道啦言老師。”

言澈這才利落地翻上馬背,輕揉馬的鬃毛。

喬唯皙把自己的包遞給他,仰頭,理所當然地說:“幫我帶回去。”

言澈不動,垂眼看她。

是什麽給了她一種,他會聽話且縱容的錯覺。

喬唯皙不是知難而退的人,扯了扯他的褲腿,手指悄悄撓他。

河谷兩旁的樹影在倆人身上流轉。

他們停留之地正是金川梨花海,千萬樹梨花站立山間,與藏寨相□□綴。一場盛大靜悄的花事。

枝頭雀鳥吟綠,花瓣墜落,一地缤紛。美得使人落淚。

僵持數秒,言澈先妥協,權當他怕癢,把喬唯皙的包接過來,避開她的騷擾。

“嗯。”他這是答應了。

又問:“待會兒要不要回來接你?”

喬唯皙說:“不用,我跟阿清一起,她有車。”

言澈看了那輛三輪車一眼,“随你便。”

棗棕色的河曲馬甩了甩尾,一人一馬蹄踏着走遠。

言澈的背影好看,坐姿筆直,霁月清風。四月的光都落在他懷裏,四月應該也是喜歡他的。

-

喬唯皙回頭,見白渚清已收好攤,把賣剩餘的梨放進一輛紅色的三輪車。

喬唯皙對白渚清說:“我們談談。”

白渚清說:“好。”

喬唯皙對白渚清來說很特別,是照顧她的姐姐,也是她的老板。失聯這麽些天,她心虛。

走三兩步,就是高山峽谷,山底一片草地,清澈小溪流過青石,幽深的谷間長滿高大的雲杉樹。

草長莺飛的季節,滿目翠綠,牧民驅趕牛羊,五彩的風馬旗在頭頂卷動。

倆人坐在草地上。

白渚清把遮陽帽取下來,陽光照在她臉上,極有異域風情的美。

喬唯皙撿了一顆石子,扔進溪流裏,“你準備怎麽辦,回家務農了?”

水面漸次漾開三個水圈。

白渚清說:“皙皙姐,謝謝你。我一直很感謝你。你幫了我媽媽,又救了我,把我帶到城裏。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能脫離平庸。但我好像,還是沒辦法适應那個圈子的生活。”

做老板這麽些年,喬唯皙聽得出她在遞口頭辭呈,“三年的時間不算長,你不要這麽快下結論。”

喬唯皙:“陸焯那圈子的人,頭和屁股都裝反了,你把那些人的話記在心裏做什麽?”

白渚清也不跟喬唯皙抱怨,只是試着打探:“公司可以換代言人嗎?”

喬唯皙看了她片刻,忽有些生氣,堅決地說:“不能。”

“我當初就是看中你跟我的手工藝品牌氣質相符,才簽的你,五年合同呢,一天一小時一分鐘一秒都不能少,你給我掐秒表履行完,好好地當代言人。”

喬唯皙曾給十七歲的白渚清拍了一組畫報,文藝,樸實,那時候的她有少女的純真和沒有受過委屈的笑,很有感染力 —— 這正是喬唯皙喜歡她的地方。

白渚清見喬唯皙因激動有了哭腔,想哭又想笑,最後還是沒接話。

喬唯皙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不要記住那些讓你自卑的話,沒有意義,要想想正念的事。任何不懷好意,不能讓你積極成長的打擊都是PUA。你還記得這詞兒吧?”

白渚清點頭,“我上次雅思已經考過7.5分了。”

三年前,喬唯皙給她聯系了川城的重點高中,她轉學後,考上了自己喜歡的大學,現在正讀影視表演專業。

喬唯皙:“你曠課這幾天,你們輔導員給我打過電話。你之前一直努力争取的那個話劇角色,已經被別人搶走了。”

白渚清輕咬嘴唇。

不甘,懊悔。

喬唯皙:“所以你看,你放棄準備了那麽久的事,別人一點傷害都沒有,後悔都是你自己的。被別人左右的人生,是最不痛快的。”

“堅持自己的理想和回家鄉賣梨,你選哪一個?我不是說賣梨不好,正當勞動都光榮。但你明明,有更好的選擇。記得你當初給我說的話嗎,你說,我不要這樣過一生,要去看雲背後的世界。”

“如果人家說兩句,你就退縮了,那麽這個世界走到哪裏都是這樣,批評無處不在,甚至有無端的诋毀。你越害怕面對,就越是會面對。”

白渚清到底才二十歲,小臉上都是委屈:“可他們說...他們說我長得不好看,一個長了雀斑的代言人簡直是小醜。”

“他們是誰?”

“蕭路文,霍稚 ,還有明純柯 。”

明純柯。喬唯皙了然。女孩兒最在意的是,在喜歡男孩兒心中的樣貌。

喬唯皙說:“我說過無數次你很美。忘記了?你覺得他們眼光好還是我眼光好?”

白渚清沒有被安慰到,轉而說:“你送給我一本書,那本書的作者寫過,為什麽童年死去時,我沒有一起死去。”

“聶魯達。”喬唯皙想起這句話,“他說的。”

“皙皙姐,我想媽媽了,也想我的童年了。”白渚清說,“我想留在這裏看雲。”

-

【誰來這世界是為了受傷】。

喬唯皙回房間洗完澡,在筆記本裏寫下這句。

大約下午在山谷吹了風,頭有些昏沉,她去樓下找藥。

傍晚六點,民宿一樓空蕩蕩的,冬仇不在。

但飯菜香讓人無法忽視。

言澈在。

他嘴裏咬着一根線,手按在一頂黑色的紗籠上,指頭在給線打結。

他換了一件短袖T字衫,有種居家的少年感,棉質布料略微透,腹肌和脊椎骨隐現。

喬唯皙以設計師的挑剔眼光看了看,又站在女人的角度看了看,他這衣服脫起來應該很方便。

她把昨晚借的書放回書架,“我忘問你了。”

言澈用牙齒咬掉線頭,分她一個眼神,“嗯?”

喬唯皙:“蝴蝶的壽命長嗎?”

言澈:“不長,短的話三五天,長則兩個月。越熱的地方,壽命越短。”

喬唯皙想起那只,被言澈碰瓷是她吓跑的蝴蝶。她當時是有些羨慕,那只在他手裏被好生對待的生物。

溫柔。

言澈很溫柔。

兩分鐘後,言澈忙完手裏的事,“吃飯吧。”

他把黑色紗籠放在地上,去島臺,把琺琅鍋的鍋蓋打開。

喬唯皙想起來了,從今晚起,她的三餐有着落了。

她突然很喜歡這裏,這間玻璃房很像她常去的那家咖啡店。

到處是原木書櫃和桌椅,木頭有紋理,似在森林裏呼吸,桌上新添了很多植物,二十來盆,長得都很茂盛。

喬唯皙:“怎麽沒有花啊,我看有些野花開得挺好看的,應該摘回來。我還沒問冬仇,昨天我門前那盆小手球怎麽被換了。”

言澈在準備碗筷,沒說話。

喬唯皙:“但還好換了,我對花都過敏。”

言澈:“什麽都不會的人,要求還挺多。”

喬唯皙:“誰說的,我渾身上下都是寶藏。”

言澈:“是嗎?”

喬唯皙:“當然。我最大的特長是賺錢。”

言澈見喬唯皙自動把桌墊布置好了,“比起你進廚房只會煮水餃,賺錢的确算個特長。”

喬唯皙:“言澈,你怎麽回事,好好說話。”

言澈:“我在誇你啊。”

喬唯皙閉了閉眼,不服輸地說:“我一會兒洗碗,行了吧。”

言澈:“嗯随意,廚房有洗碗機。”

“......”他是不是想說,哪裏都不需要她呀。

言澈低頭笑了一下,她被怼到無言的時候還挺好玩兒的。

喬唯皙嘟了下嘴,她突然跑回房間,木地板上響起蹬蹬蹬的腳步聲。

言澈端着湯,放到桌上,湯面輕微晃蕩,照着他的表情,有一絲緊張。

她是不是生氣了?

幾分鐘後,喬唯皙下來,“差點忘了,我的下飯菜。”

言澈一看,“酸豆角?”

喬唯皙把頭發挽起來,對他笑一下,“是不是沒想到我有這個。你試一下,我朋友做給我的,市面上都買不到,超級好吃。”

言澈找出小碗,夾了幾筷子,裝了小半碗。

他說:“你變臉還挺快。”

喬唯皙:“啊?”

言澈:“沒什麽。要不要來一杯咖啡?”

喬唯皙點頭說好,“雖然我對它都免疫力了,但睡前必須喝一杯,不然睡不着。”

言澈:“嗯,其實我也是。”

他往咖啡機裏加了一些豆子,打開機器,拿蒸汽清潔了一下水槽,按動磨粉的開關,拿杯子接咖啡液。

“你要不要猜一下,能不能拉出花。”言澈打好奶泡後,問她。

喬唯皙:“我為什麽要猜,賭什麽?”

言澈:“都可以。”

喬唯皙:“言老師那麽專業,我賭,有。”

言澈不動聲色替她作弊,右手捏着牛奶杯把,小臂輕動,往杯子裏加奶,左手輕晃裝咖啡的杯子,細碎的奶泡游進去,被熟稔地排列。

“好了。”言澈把她的那杯放在島臺上。

喬唯皙湊近去看。

他畫了一只獨角獸。

喬唯皙笑:“我猜對了。言老師好厲害,什麽都會。”

言澈随口應:“嗯。”

喬唯皙确認:“你欠我一個願望了哦。”

言澈認真地說:“好。”

喬唯皙沒想到他會認賬,小聲吐槽:“哪有給自己挖坑的人。”

她很少碰到這樣性格不張揚的男孩兒,像一方清新的空氣,待在他身邊就不願再挪步。

言澈倒是沒給自己拉花,囫囵把奶倒進去,就喊喬唯皙開飯了。

喬唯皙很久沒有跟人一起吃過家常菜了,她平時不是在辦公室着急忙慌塞兩口三明治,就是參加宴會應酬,再不然,就是一個人在家叫外賣。

言澈說:“你下午跟那女孩兒談得怎麽樣?”

喬唯皙說:“她叫白渚清,算是我妹妹,也是我的員工。”

言澈:“她為什麽會去你的公司?”

喬唯皙:“我簽下她是覺得她很不一樣。”

“那雙眼睛。”喬唯皙吃了一口鷹嘴豆泥,細嚼慢咽下去,再補充:“從小看雪山長大的眼睛,是幹淨的,透亮的,特別符合我的品牌故事,所以我讓她當代言人,帶她去川城發展。”

言澈試了一口喬唯皙帶來的酸豆角,“那她為什麽會回來?”

喬唯皙想了一個保護白渚清的說法:“每個人都需要休息期,用來調整自己。 ”

言澈覺得這酸豆角有點辣,喝了一口檸檬水,“你那公司是做什麽的?”

喬唯皙很有底氣的說:“純手工制作的藏族傳統工藝品。”

這是她自己的副線品牌。

她那年來這裏,邀請當地很多婦女加入制作氆氇的團隊,白渚清的母親桑濟是其中一位。藏區的收入方式趨于單一,這能幫她們增加收入。

關于這點,冬仇也給言澈科普過:卧槽銷量巨好,每年雙十一網上的成交額破千萬。

言澈帶點兒真心地誇:“喬老師就是厲害。”

喬唯皙眉心跳了跳,幾小時不見,言澈都會拿她的話堵她了。

她喝掉言老師做的咖啡,故意破壞那個很好看的圖案,以行動作反抗。

石碾村天黑了,他們用了一個半小時吃飯,也算很尊重食物和廚師了。

“言澈。”

“嗯。”

“你說,什麽樣的人會喜歡看雲呢?”喬唯皙忽然問。

晚上沒有星星,也沒有雲,極其普通尋常的夜晚。

“只有傷心過的人,才會看雲吧。”

“因為不被喜歡,才會不自信。而雲都接納她。”

言澈聽喬唯皙說完,“你還有不自信的時候?”

他那語氣,好像她應該所向披靡。

喬唯皙:“當然不是我。我把情緒都戒掉了。”

言澈想了想,溫和地說:“不被喜歡也沒關系。人一旦狠起來,有時候連錢都不喜歡。但總有人視錢如命,所以,人也一定會遇到同類。”

蟬不知雪。夏蟲不可語冰。

這是喬唯皙對其他人的看法。

溫和包容。知世故而不世故。

這是言澈。

再聊下去,就交淺言深了。喬唯皙決定給愉快的夜晚挽上句號。

“好了,說好我洗碗的。”她把盤子收到島臺。

言澈也不攔她,淡淡地說:“你喜歡就好。”

喬唯皙拿着洗碗的海綿揉搓,沾了一手泡沫,這才發現自己沒有系圍裙。

“幫個忙。”她睇了一眼水槽旁的圍裙。

言澈最開始也沒注意,走過去幫她才發現,喬唯皙裙子的後背,很低,接近脊椎尾。

她的背很美,兩片清晰的蝴蝶骨間有一條背溝,讓人很想把手掌放進去,讓她收緊,試試會不會被夾住。

靠左肩胛骨的位置,她紋了一只蝴蝶,面積不小,有點兒褪色了。

這裙子的布料垂順,更突出腰臀比,所以她彎腰時,會露出一小段股溝。

喬唯皙身上所有的溝都很細,很隐秘,也很誘人。

言澈系帶子的速度加快。

“言澈。”

“嗯。”

喬唯皙關了水,忽側過頭去看他。

距離很近,她看清言澈的鬓發邊,有一些細小的絨毛。

空間很靜,連音響都忘了開。

喬唯皙:“你心跳好快啊。”

一開口,她的香氣就被言澈吸進身體裏。

言澈手心有繭。

男人的繭在什麽時候最性感呢。

是他張開手掌,慢條斯理地磨,粗粝掌紋和手腕處的皮膚,寸寸與她貼合。

“姐姐。”

言澈咬着她的耳垂,輕聲說。

......

晚上九點,喬唯皙渴醒了。

這是第一次,她夢裏的男主換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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