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09
Chapter 09
09
“喬唯皙。”
言澈在敲她的門。
喬唯皙睡在落地窗前的地墊上,掙紮着睜開眼,吐出綿長的氣息,呼吸起伏間,肋骨往下幾寸,曲線忽收。
她習慣裸睡,知道珊瑚絨毯不夠禦寒,進房間時特意把暖氣打開了,現在倒顯得空氣不流通。
密閉環境導致缺氧,喬唯皙的臉頰和嘴唇都泛紅,後頸濕了一塊,好像她偷偷做過什麽壞事。
“喬唯皙。”
門繼續敲響。
言澈的敲門聲很有節奏感,不疾不徐地等她開門。
喬唯皙嗓子發幹,坐起來,絨毯落到腰間,手裏還握着畫筆,顏料不知什麽時候塗了滿手,有一些抹到了胸口,接近深紅色,像被人咬出的吻痕。
畫布只畫了一半。那是一幅虞美人,畫裏的光來自下午四五點的太陽,照向火紅的豔麗的花。
紅色顏料,象征妖冶的欲。
欲望傾覆之前,喬唯皙來了睡意,靠在地墊上小睡。
然後她做夢。
盡管只是夢。
喬唯皙回了門外一句:“等我一下。”
她翻出一件純黑長袍,拖地的對襟式樣,把她的妖嬈藏得涓滴不遺。
門打開,言澈看到了喬唯皙的房間。
女人所在的地方有一種天生的柔軟感。
她沒有開明亮的大燈,房間內飄來絲絲縷縷的暗香。
那是無法形容的香氣,除了牡丹的味道,還有一點別的。
如果他經驗豐富一點就該知道。但他只初開情窦,從未嘗過人事。
喬唯皙打不起精神,抱着自己的手臂,懶洋洋地問:“怎麽了?”
言澈站在門口,沒敢走進去,把一個小小的白色藥盒放在置物架上。
“感冒藥。”
剛剛在樓下,喬唯皙在洗碗槽前說完那句玩笑話,場面一度非常安靜,安靜到她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說了什麽污言穢語。然後言澈借口替她找藥,跑了,半小時不見人影。
喬唯皙道了謝,“但我記得沒跟你說過我不舒服。”
言澈:“你下午穿那麽少,又吹了風,大概率有傷風的征兆。我給你說過吧,高原地區不能感冒。”
言老師挺會推理的。
喬唯皙默默掰出藥片,倒了一點溫水喝下去,吃完藥,朝言澈伸了伸舌頭,“好了好了我吃了,行了吧。”
見言澈還站在門口,喬唯皙把門口的一堆鞋随意踢開,“進來坐呀,那麽拘謹幹什麽?”
言澈手插在褲兜,實在有些邁不開腿。
環顧四周,他先看到她的床,被子亂成一團,枕頭邊有充電器,幾件吊帶裙,再仔細地,他不好再多看。
書桌上鋪了一攤東西:手帳本,筆記本,畫稿,若幹支筆,鎖屏狀态的Mac,口紅,眼影盤,卷發棒,書。
玻璃窗旁的畫架尤其搶眼,地上還堆了幾幅畫。
難怪她要預定最寬敞的房間,其餘的小客房還真擺不下她那麽大一尊佛。
喬唯皙拆了一包零食,忽瞥到房門口的屋梁,眼睛亮了:“咦言澈你看,天花板上長貓了。”
言澈也看過去,有只白色的小奶貓,圓滾滾的,長得很有禮貌。等他收回目光,那只貓輕盈地往右邊一跳,不見了。
言澈沒有進去做客的打算,“這藥你按說明書吃,如果明天頭還暈,就再吃一片。”
言老師很嚴格,又說:“記得飯後吃。所以你不要睡懶覺,要起來吃早飯。”
喬唯皙把藥盒拿起來,敷衍地看了看,“哦。”
言澈:“吃完多喝水,少熬夜。”
熬夜。他怎麽知道她晚睡的?
喬唯皙覺得,一起住在民宿好像同居哦。
明明他們昨天才認識,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
言澈走後,喬唯皙去泡澡,把浴室內的香薰蠟燭點燃,又往水中滴了兩滴精油。
Mac在放一個港星的采訪視頻:無聊的時候,想玩玩男人。
喬唯皙靠在浴缸裏,側頭看今晚的樹林,言澈那麽無聊的人,應該沒有過七情六欲吧。
初見他會讓人覺得不好相處,但他只是內心沉靜,過于靜了,有些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成熟。
他就像他們路過的那面湖水。
你會不會責怪湖泊不夠澎湃?
喬唯皙閑來無事,突然給自己找到一個短期目标:
把言澈這朵高嶺花摘了,爆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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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仇就覺得這個夜晚不太愉快,因為言澈太不要臉了。
對,就是不要臉。
加個限定詞來形容他的不要臉的話,那就是卸磨殺驢,殺雞取卵,過河拆橋。
他為言澈做了什麽:川式水煮肉片,法式芝士焗烤羅勒肉醬意面,奶油蘑菇湯,牛油果煙熏三文魚,日式烤年糕,泰式綠咖喱嵌酥皮面包。
四舍五入一下,把半個地球都給他搬來了!
而言澈又做了什麽?六點不到,言澈說:“聽說今晚有流星雨,你還要不要留下來吃飯?”
他能不知道有流星雨嗎。但言澈那語氣,他多留一分鐘都像惹人嫌似的,他又不稀罕和言澈共進晚餐。他把飯菜打了包就滾了。
冬仇騎着小摩托,冷風巴巴往臉上拍,一路往山頂開,越想越氣,越氣開得越快。
開着開着他也就無所謂了。不就一桌菜嗎,不就替他人做嫁衣嗎,不就言澈想跟喬姐吃一頓飯嗎。
多大點兒事。
他性取向正常,不喜歡言澈;更沒有自虐傾向,不喜歡喬唯皙。
OK,自洽成功。
高山已經升起星星,而且越暗越黑的地方,越密集。
冬仇把摩托的大燈關掉,望遠鏡擺好,忙活一陣,調好角度。
大功告成。
他把飯盒打開,那叫一個香氣撲鼻,菠蘿啤花生也拿出來,盤腿坐在地上。
得瑟:“你們都體會不到,爺孤獨的美好!”
喝了兩口酒,他忽然看到一個人的背影,有點兒熟悉。
但他又不确定。
山頭有稀疏的蘆葦掩映,加上夜色朦胧,看不清人臉。
那兒應該坐了一個女孩子,頭發是自然卷,很長很密,她側臉的時候,那對珊瑚藍的眼睛相當特別。
冬仇視力不錯,認出來了:“你怎麽在這兒啊?”
聽到聲音,白渚清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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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炒”這個詞兒,是葉绾色之前給喬唯皙科普的。
喬唯皙立刻打住了自己的危險想法,她暫時對世上的男人沒有走心走腎的想法。
弟弟再乖也不例外。
于是喬唯皙有些無厘頭地給葉绾色發微信。
Wishyn:你這個女的簡直道德敗壞,一點兒都不純潔!
Wishyn:網黃網黃網黃!還是過氣那種!
Wishyn:一天天的,淨發些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東西!
Wishyn:教壞小朋友!!!
受到遷怒的葉绾色秒回。
Yes:?
Yes:???
Yes:你沒事兒吧.JPG
喬唯皙行動能力超強,這邊已經給葉绾色買好機票,切屏回來,直接甩截圖給她。
Wishyn:這裏好無聊,你來陪我。
Wishyn:風景還不錯。
Wishyn:人也不錯。
Wishyn:你反正也不上班,你來。
Wishyn:一切費用我給你報銷。
!
屬于天降福利了,葉绾色再次秒回:
這回的表情包明顯生動了10的N次方,突出主人狂喜的內心。
Yes:親親美女.GIF
Yes:你的小可愛上線了.GIF
Yes:姐姐我愛你.GIF
Yes:姐姐透我.GIF
喬唯皙默默把表情包都添加進收藏夾,已讀不回。
葉绾色真心實意地打字:
Yes:嗚嗚嗚姐姐鯊我!!!
Yes:這就是跟富婆當朋友的快樂吧!!!!
Yes:我快樂!我太快樂了!啊啊啊啊啊啊!
喬唯皙高冷地回:你吵到我眼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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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喬唯皙毫無睡意,也不想畫稿,村落裏靜悄悄,她趴在枕頭上,又開始給言澈發微信。
Wishyn:藥不管用,我不舒服。
言澈看着這條,心裏湧出各種情緒,最首當其沖的是,困惑。
這位女霸總是不是不能獨立行走,把他當助理了?
他擱下鋼筆,筆端停止在單薄的紙頁上游走,室內那種好聽的沙沙聲就此停住。
言澈:我給你醫生的預約電話。
Wishyn:你怎麽不問我哪裏不舒服呀?
Wishyn:不是頭。
Wishyn:腿痛。
Wishyn:大腿內側。
Wishyn:也不對。
Wishyn:是腿根,被磨痛了。
Wishyn:騎的是你的馬,是不是你的責任。
喬唯皙見言澈不回,躺在床上,滾了半圈,大拇指捏着手機屏下端,“嗖”地一聲發語音過去。
言澈洗完澡,正擦頭發,點開聽。
十五分鐘前。
Wishyn:語音5秒
“言澈,你說話啊,你把我弄痛了。”
喬唯皙的神仙邏輯。
言澈套了件睡袍,浴室門開着,散發熱騰騰的蒸汽。
他忽想起喬唯皙濕潤的呼吸。
還有一條。
Wishyn:語音10秒
言澈點開,聽着聽着,皺眉,呼吸一抖。
沉默着又聽了兩遍,沒回複。
弄痛了是嗎?
這叫什麽痛。
他很想把房間隔板砸穿,跪在床上掐住喬唯皙的脖子,問她亂叫什麽。
但他不會。
還是那句,太早了,不合适。
房間裏開了一只落地燈,晦暗不明。
布藝燈罩上有只寶藍色的蝴蝶,形狀很小巧,而那不過是光制造出的仿真投影,偶爾展翅,永遠不會從燈下飛出來。
幻覺。黑夜常常帶來幻覺。
滴答,滴答。
浴室的開關沒有擰緊,有水漏了。
這個夜晚注定潮濕。
言澈眼神渙散,手指緊了又松,下颚積聚了一排汗,落到鎖骨上,繼續往下滑,往下。
他在猜,喬唯皙什麽時候來敲他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