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
Chapter 10
10
喬唯皙雖不愛整理房間,喜歡亂,但很怕蟲子,以及這類有翅膀的東西,特別是飛蛾。
窗戶留了縫隙,周圍生态多樣性過于豐富,莫名跑進來一只小昆蟲,青綠色兒的,怎麽看怎麽瘆人。
喬唯皙看得手心發麻,随手拈起畫板,閉着眼拼命扇走昆蟲,然後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麽。
但,早過了微信的撤回時間。
她當時正跟言澈發語音,應激反應下,手指按在錄音鍵上沒松,整個人吓得把手機胡亂杵在袖口,聽筒被衣服捂住,收音效果十分模糊,而且她由于驚恐,尾音霎時走調,變成氣若游絲的低呼。
這種暧昧而不自知的叫聲長達十秒。
事後回聽,自己都覺得有叫春的嫌疑。
但她不可能再發一句過去解釋,會顯得非常此地無銀。
社死就社死吧。
只要她無所謂,聽着燙耳朵的就是言澈。
喬唯皙最終放棄掙紮,熄燈,躺平,也許感冒藥起了作用,難得沒有晚睡,在“反正我在言澈心裏也沒什麽好形象”的心安理得中睡着了,一夜無夢。
她完全不知道,她的禁欲系鄰居煎熬地過了自我縱欲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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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春風不冷。
天空是被祝福過的藍。
因為睡眠質量高,喬唯皙第二天起得早,早上七點半,抱着民宿提供的瑜伽墊下樓。她習慣空腹運動。
言澈從樓梯上望過去,喬唯皙正在做瑜伽。
她穿的緊身褲很有設計感,是綁帶款,褲腿處的藕粉色絲帶繞在腳踝上。
她用手肘撐在墊子上,頭往後壓,吸氣時翹起臀部,腳尖繃緊,像只伸展肢體的慵懶的貓,她是典型的小骨架,纖瘦而不乏曲線美,細腰處有兩點美人窩,尤其有看頭。也許她是愛流汗的體質,白皙的後背有細密汗珠。
喬唯皙仰頭,看到言澈。
她明眸善睐,打招呼:“言老師早呀。”
言澈喜歡逗貓炸毛:“你這是一夜沒睡?”
喬唯皙起身穿鞋,運動了半小時,可以收墊子了。
她反駁:“才不是,我是今天早起打卡第一人好吧。”
言澈今天穿了藍襯衫,喬唯皙認出,是挂在她隔壁陽臺上那件。
喬唯皙詫異:“原來你住我隔壁啊?”
言澈推開玻璃房的門,把水壺放在竈臺上,開火燒水,極無語地白了她一眼,她不止記憶力不好,還後知後覺。
言澈:“住你隔壁犯法嗎?”
喬唯皙轉了轉眼珠,開始盯着一處地方發呆,像忘記帶靈魂出門。
喬唯皙一旦早起就有這種毛病,像不倒翁娃娃,毛絨絨的睫毛撲閃,思維完全跟不上自己的嘴。
午夜才是她靈感高濃度迸發,高能産出的黃金時間——所有搞創意的人的共通點。這時整個人是空的。
過了五分鐘,喬唯皙說:“今天的早餐呢?”
言澈:“那邊左數第一個抽屜有溫度計,你自己測測,吃完藥就不能喝咖啡。”
喬唯皙做完運動通體舒暢,半點兒頭昏腦脹都沒有,“我早起不是為了吃藥的。”
喬唯皙:“昨天晚餐還不錯,可以打個9.5分,所以我覺得早餐也可以期待一下。”
她純粹想吹捧一下言澈。
言澈:“是嗎,那要不要給你一個筆記本,每天寫用餐感悟。”
喬唯皙:“筆記本就不用了,不環保,電子版可以,我每晚給你發。三百字好評,行不行?”
不提還好,言澈想到她昨晚的微信語音,背心開始發燙。
而喬唯皙到底年長兩歲,面不改色。
言澈沒想到她會這麽聽話,真的早起了,他本預備讓冬仇去叫她起床的。
說來冬仇今天病了,捶死的哈士奇本奇,趴在自己床上,嚷嚷着死活起不來,他給言澈請假,還是請的那種“管你批不批準反正老子就是不幹了并且嬌軀實在抱恙”的老賴假。
言澈不強制冬仇起床幹活,小朋友都有鬧脾氣的時候。
少一個人沒什麽,但買菜的任務自然落到了言澈自己身上。包攬喬唯皙一日三餐的豪言是他放出的,這時非常有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鈍感。
能考上哈佛的腦子會不好使嗎?
不能的。
言澈沒放過坐享美食福利的最直接受惠者,拉她一起下水。
“喬唯皙。”
“嗯。”
喬唯皙把鯊魚夾放下,順了順頭發,過于無聊,她取出抽屜裏的溫度計,用紙巾擦幹淨,咬在嘴裏。
言澈:“待會兒跟我一起去買菜。”
喬唯皙想了想自己今天的工作安排,順從地說:“噢,好啊。”
言澈擡眼看她。
她怎麽了,這麽乖。
喬唯皙笑了笑,“跟言老師去見見世面,多好。”
言澈抓了一把咖啡豆,裝進手搖式的磨豆機,握着長柄順時針攪動,豆子被磨出“咯楞咯楞”的聲音。
喬唯皙咬着溫度計想,這個年紀的男孩兒,不管玩兒什麽,手速都還可以。
磨好粉,言澈取出過濾紙,折好,放到杯子內側。
他問喬唯皙:“拿鐵還是黑咖?”
喬唯皙:“拿鐵。”
“嗯。”言澈單手拎着細嘴的開水壺,繞着濾紙淋了一圈,又把過濾壺裏的水倒了。
喬唯皙鼓了鼓腮幫,因為嘴裏含着溫度計,口齒不清地說:“你看起來好專業啊。”
言澈往濾紙裏倒咖啡粉,把過濾壺放上量稱,默算加水後的重量。
喬唯皙跪在島臺前的椅子上,“言澈,我過幾天有朋友要來,可以的吧。”
難怪這麽乖,原來是有求于他。
言澈手上的動作沒停,臉溫和,說最恨的話:“你是不是已經通知人家來了?我要是說不,你讓人家睡馬廄嗎?”
出于禮貌,喬唯皙覺得自己應該告知他一聲。雖然他并不是民宿掌門人,但他長得就像是管事兒的。
喬唯皙一激動,嘴裏的東西差點掉出來,她吸了一口,發出很細微的吞咽聲,“不妨礙吧,反正她也是跟我一起住。”
言澈想問那人的性別,但他只說:“醫生告沒告訴過你,測體溫的時候要安靜,少說話。”
熱水澆在咖啡粉上,散發着蒸汽,咕嚕嚕地作響。
咖啡液一點一點沁過濾紙,流下來。
喬唯皙完全無視言澈的警告,繼續說:“噢你記得昨晚的酸豆角吧,就是她做的,很會做菜的女孩子。”
女孩子。
言澈抓住重點詞,垂下眼睫,“你滿世界找人給你做飯,炒個菜是要你命?”
喬唯皙嘟嘴,“言澈,你有起床氣吧,我哪有找人給我做飯,都是人家上趕着的。”
也是。
言澈不言,拎起水壺,繼續加水。
他大概做什麽事都很認真,朗目疏眉,不受幹擾。
暖烘烘的早晨,咖啡的醇香開始在空氣中炸裂。
喬唯皙現在很饞言澈手裏的咖啡,等得口幹舌燥。
她撐着下巴,專心等待,小聲說:“臭小孩。”
言澈:“你用我能聽到的音量吐槽我,是想我給你說謝謝嗎?”
喬唯皙:“......”
測溫度的時間到了,喬唯皙取出來看。
言澈也瞥了一眼指針上的刻度。
——正常。
玻璃房門由外打開了,冬仇挎着一張熬夜臉進來,套着大頭兒子的連體睡衣,整個人又呆又萌。
“喬姐早。”他戴着睡衣帽,罩住大半張臉,無精打采說出一句。
冬仇走過言澈身邊,把冰箱打開,乒乒乓乓一頓操作,拿出昨天備好的培根蜜桃三明治和隔夜燕麥酸奶。
他面無表情,就像游戲裏的NPC,給喬唯皙當面送餐:“用餐愉快。”
喬唯皙看得想笑,“你為什麽這麽喪,因為跟言澈認識久了,被傳染了嗎?”
言澈繼續往濾紙上加水,不理會。
喬唯皙忽反應過來,“晚餐是你做的?”
冬仇挺隐藏功與名,低調地點了點頭。
喬唯皙看向言澈,所以他是冒名頂替了別人的功勞?剛剛還恬不知恥地要她每天發文誇他?
冬仇心思落在別處,做作地咳了兩聲,非常戲精。
“喬姐。”
“嗯?”
冬仇:“您知道小白在這兒住多久嗎?”
敬語都用上了。
喬唯皙揚眉,“你怎麽會認識阿清?”
冬仇擺擺手,“我倆是同學。你別不信,真的。雖然我考進大學就休學了,但入校儀式還是參加過的,全校我就認識她一個人。”
喬唯皙半信半疑,心念一動:“我不知道她要待多久啊。既然你倆都這麽放蕩不羁愛自由,不如你替我問問她?”
冬仇擰開一罐牛奶大口喝,若有所思。
言澈晃了晃過濾壺,放在杯墊上,走過來輕拍冬仇的背,“半小時前你不還在發燒嗎,不是高燒不退上四十度了嗎,喝這麽冰的,嫌自己涼得不夠快是吧。”
冬仇臉不紅心不跳撒謊:“物理降溫。”然後他胡亂抓了一堆藥,撒丫子溜了。
喬唯皙自行把三明治加熱,“言澈,你剛剛那樣子好像老父親哦。”
言澈平靜地看着她,“我又不是你,在路上碰見誰都想給人當爸爸。”
喬唯皙蹙起眉心,“那是別人犯賤在前,我又不是閑得慌,有這時間不如多掙兩個億來玩兒。”
言澈拿了一只白色的陶瓷馬克杯,杯面有浮雕彩釉的鈴蘭花,把牛奶倒進去,加入咖啡。
喬唯皙的注意力飄了:“好香啊,謝謝。”
言澈拿她的話堵她:“嗯。嘴上說謝沒誠意,不如轉賬,反正你又不缺錢。”
喬唯皙挺大方:“收了錢就是我的人了。你收嗎?”
言澈立刻裝聾作啞。
不過人間四月,溪流裏有融化的浮冰,八點多的陽光并不灼燙,終究差點兒火候。
吃完早飯,言澈準備回房間拿手機和錢包。
喬唯皙叫住他,“你等一下。”
吃飽喝足,女霸總的氣場回來了,她想起自己匆忙答應他出門買菜了。
他想白嫖她當采購員,知道她一個小時能賺多少嗎?
言澈問:“怎麽了?”
喬唯皙追到樓梯下,攔住他,開始找茬:
“言澈,你讀那麽多書應該懂尊老愛幼吧,我比你大,是不是該喊個姐姐?”
那話怎麽說來着,年下不喊姐,心思就很野。
她決定收點兒即時利息。
言澈沒說話。
又來了。
突如其來地,她又作什麽妖?
他還是轉過身,低頭。
他微微弓身,鼻尖離她的臉僅五厘米,眼神下落,先掃過她的頭頂,再看到她的眼睛。
幾乎呼吸相聞。
喬唯皙愣了。
這個距離,是用來接吻的。
言澈的眼睛過于透亮,像一劑良藥,眼裏倒映着院子裏的花和樹,濃密眼睫垂下,又輕撩起眼皮。
他故意延遲動作,稍頓幾秒,是在明目張膽地拒絕她:就不喊,你能怎麽?
喬唯皙眼前的光都被他擋住了,炊煙未起的清晨,她能聽到他的呼吸,節奏韻律很均勻。
相反自己,就他媽撞鬼了,大白天沒喝酒,就有點兒醉。
言澈忽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起身走開。
棉質拖鞋跟木地板發出細碎的摩擦聲,很磨耳。
喬唯皙無語住了。
他剛剛是在身高鄙視吧。
幼稚的小孩,她又在心裏猛戳言澈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