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17
喬唯皙是被舔醒的。
清晨六點,戶外溫度極低,車內暖氣的作用還算優良。
“西西。”喬唯皙感到頸窩旁有熱乎乎的小腦袋,柔軟蓬松的毛坨坨。
她翻過身,蹭了蹭貓的肚子,睜眼,迷蒙中視線有點兒朦胧,手指撓了撓它的下巴。
“喵。”純白色的加菲貓趴在她的肩頭像一團雪。
奶貓乖順,非常粘人,喬唯皙把它攬在懷裏,低頭親它的耳朵,“你是不是餓啦,我們起床去找爸爸好不好?”
喬唯皙一點兒不覺得這稱呼羞恥。
昨晚,言澈理智地把她推開後,她也是這樣,趿着自己的鞋躺到床上,把西西抱進懷裏,懶懶地跟言澈說,爸爸晚安噢。
當時光線昏昧,喬唯皙看不清他的臉。
按言澈那種悶騷性格,應該是在瞪她。
-
言澈睡在帳篷裏,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是第五天早上。
喬唯皙“認識”他的第五天。
昨晚。昨晚他那樣質問後,喬唯皙無所謂地淡笑,還能抱着他繼續吻,吻到自己裙子的肩帶都掉下來,他就靠在沙發上,随她,不再回應。
吻只持續幾十秒,她倒沒耐心了,作罷,點了一支煙,半躺在沙發上,腳踩到他的腿上,蹭他的大腿內側。意興闌珊地。
煙霧飄散,暮色裏多了半點光亮,來自她唇間的猩紅。
喬唯皙說,言澈,我沒開玩笑,喜歡你是真的。
言澈離開房車前,又聽她補充:你陪我幾天好不好?下個月我有個發布會,在巴黎開,所以月底左右就回去了,之後會很忙,可能我們也沒機會再見了。這陣子你陪我。不會讓你白白浪費時間的。
言澈思索這幾句,琢磨了整晚:“陪”的定義,他存在的意義,以及她會怎麽回報他的時間。想了整晚。
換作別人,言澈早讓她連夜打包滾了。
可抛出這些條件的,不是別人。
接受了又怎樣,他不過是想對自己好一些。
“言老師,你醒了嗎?”
草地上響起清晰的腳步聲,葉片上的露水被踩碎。
喬唯皙拉開言澈的帳篷拉鏈,先試探着露一雙眼,見他沒有阻止,抱着西西鑽了進來。
西西從喬唯皙懷裏跳下來,跑進言澈放在角落的外套裏,嗅了嗅,把自己蜷成一團。
喬唯皙脫了鞋和羽絨服,坐到言澈的對面,抱着彎曲的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成功了嗎?你要捉的蝴蝶。”
她剛睡醒,眼睛很有神,睫毛卷翹,嘴角和鼻翼周圍略泛紅,皮膚很好,幹淨,在刻薄的晨光下仍白得透亮,頭發稍蓬亂,倒襯得她的臉小小一張。
雙人帳篷寬敞,言澈坐在這一端,熟練地把睡袋收起來,從容地說:“沒有。”
他的老師以前講過:野外工作的樂趣在于未知。所有翻山越嶺的探索,是為找到自然藏起來的迷。怨怼和失望一點用都沒有。
喬唯皙舉起手來,乖覺地說:“這次不關我的事兒啊,怪就怪昨天雨下得太大了。”
也許是昨晚抽過煙,她的聲音略沙啞,聽來有種小朋友般的天真。
言澈垂眼,順着她:“嗯,是雨太大了。”
喬唯皙看着言澈整理東西,他東西少,沒幾樣物品,大多是防水布料,帳篷裏響起窸窣的折疊聲。
她每次看他這樣:嘴上不說,臉上卻是希望撲空之後的低落,都想哄他。
言澈弟弟才二十四歲啊,有男孩兒的天真和抱負;可他竟也二十四歲,一個物件齊全,發育完好的男人。
言澈剛把電筒塞進背包,山間又開始下雨。
森林裏的霧如夢似幻,契合《金剛經》裏說的夢幻泡影,空間無我,時間無常。
帳篷上的雨珠開始聚集。草地濕漉漉的,似又綠了一些。
倆人暫時出不去了。
大約覺得冷,喬唯皙突然爬過去,睡到了言澈懷裏,“唔言澈弟弟身上太暖和了。”
言澈沒有推開她,順了下她的頭發,“車上更暖和,你下來幹什麽?”
喬唯皙仰起頭,手指點了下他的睫毛,“因為想見到你。”
明知她在說謊,言澈還是把她抱緊,“還冷嗎?”
他試過克制了,真的。但他做不到。
喬唯皙喜歡被擁抱的感覺,但不喜歡在白天跟人糾纏,抱了一會兒,她拎過自己的羽絨服穿好,“有吃的嗎,我餓了。”
言澈背包裏有幾塊士力架,翻出來給她。
喬唯皙撕開包裝紙,張嘴,一點點地舔,“言澈你看,這個巧克力棒上的紋理像不像嗯?”
她話沒說全乎,言澈看過去,沿着她的思路發散,那些紋理像男人隐秘處的青筋。
言澈不想被調戲,把自己的水壺遞給她,“喝點兒熱的檸檬水。”
喬唯皙把咬了一小口的士力架塞到言澈手裏,擰開水壺蓋,聞到新鮮的檸檬香,心情突然被點亮,表揚他:“言澈,是誰把你教得這麽體貼的,其他榆木直男只會嘴上說讓我多喝熱水。”
言澈沒說話,把巧克力的包裝紙扯回原位,放進密封袋。
喬唯皙看了他幾秒,“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言澈沉默着拿出手機,在微信裏給她轉賬。
喬唯皙聽到消息提示,點開查看。
紅包金額:47,000
言澈剛才轉賬後即刻鎖屏的動作太流暢,以至于喬唯皙覺得,要不是有單日金額限制,他再多打個0發過來,也是有可能的。
喬唯皙舉着手機說:“什麽意思?”
言澈說:“我考慮過了,可以陪着你。”
喬唯皙覺得這事兒有些離譜,“所以,你買我的時間?”
她的表情不算愉悅,伸出手指撓了下言澈的喉結。
言澈捏住她的手,偏過頭,“公平一點。你看上我什麽地方,不重要,我暫時也不想知道。但是每天,你在我這兒扣除47塊。”
這道數學題太簡單,喬唯皙立刻說:“那就是一千天,将近三年。言澈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你去打聽一下我的身價,你開玩笑,我就值這點兒?”
言澈忍笑,她那嗔怒的樣子,真不像她所說的,自己已經把情緒戒掉了。
她大概沒有遇到過這樣跟她讨價還價的人?
喬唯皙的嘴角有巧克力醬,言澈用大拇指給她揩掉,“我不想知道你身價多少。想讓我陪你,所以規矩由我定,要求合理吧?”
喬唯皙向來信奉目标導向原則,以退為進:“也行,我不在意形式,結果是一樣的就行。”
言澈揪出她的邏輯錯誤,溫淡地說:“結果?我們可能連結果都沒有,只有過程。”
他能這麽想最好,喬唯皙喜歡直率的金錢交易,不黏糊,“行呀,随你怎麽想。收了你的錢,我是不是就歸你了?”
言澈默認,垂眼看她投懷送抱。
喬唯皙摟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一個溫柔的蝴蝶吻。
而後,她開始貪婪,撫摸他的背,深深地吻他。
言澈這回也沒收着,低頭吞噬,銜過她遞來的濕吻,把女人嬌弱的嘴唇和低吟都吃進去。
帳篷裏,除了奶貓的清淺呼吸,男女糾纏在一起,撕咬,滴滴答答的情欲仿佛煎鹽疊雪。
等到喬唯皙缺氧,言澈終于松開,輕輕在她耳邊說:“這就不行了,女朋友。”
喬唯皙對這身份無感,言澈愛怎樣定義都可以,反正她不會屬于他。喬唯皙趴在他肩頭喘氣,順着話頭哄:“既是游戲,就得盡興,是不是?”
言澈想問,她到底有幾次這樣的“短途旅行”。占有欲作祟,他掐住她的腰,撥開她的頭發,在她頸窩處咬了一口。
說到底,這只是各取所需的征服局。
關于愛情,莫文蔚用缱绻的歌聲形容過:讓人心碎卻又着迷。
喬唯皙的唇下正是言澈的頸側大動脈,她禮尚往來地舔了舔,笑:“你跟西西怎麽一樣,都喜歡親人這裏。”
言澈看了一眼自己留下的吻痕,仿佛春日山頭綻放的第一株花,心頭火消了一多半,“你介意?”
喬唯皙突然有點兒困,言澈的懷抱太催眠了,她閉眼抱着他的背,“不會。要不要再吻深一點?”
言澈攬她入懷,像抱自己的貓,“下次。”
“什麽時候?”喬唯皙睫毛顫了顫,像夢呓。
-
回程途中,倆人經過一片草原。
路跟昨天是同一條路,天亮後,看到的是不同的景。
言澈說:“下去吃個早餐?”
喬唯皙說:“嗯?”
她可一直惦記着街上的砂鍋米線,還有酥香的麻圓。
言澈把車停好,很快搭起遮雨棚和座椅。
喬唯皙套着羽絨服下來,“言澈,你看過《火影忍者》嗎,套用一句,我願把這場景稱之為仙境。”
高山草甸,豪車,帥哥,美景,簡直是旅行博主必備的擺拍場景。
風大,言澈把喬唯皙的羽絨服帽子系了一個結,“這兒到九十月份的時候,會開蔓越莓。”
他指了一下遠處蔥郁的草地,此時仍是素綠。
喬唯皙說:“我知道啊。不過我以前來的時候,蔓越莓還是試點栽培,沒有形成規模化。我爸爸給我說過的,這種矮蔓藤植物不怕冷,但很怕被狂風吹。你知道它們都是怎麽度過寒冬嗎?”
言澈知道答案,還是給她傲嬌着炫耀的機會,“怎麽過?”
喬唯皙眨了眨眼,“自己百度,做科研的不能道聽途說,要有實踐精神。”
言澈從房車裏拿出鍋具和杯碗,笑:“你動手能力強,平時只會點外賣。”
喬唯皙很警惕,“你怎麽知道我點外賣的?”
言澈盯着她兩秒,擰開便攜式燃氣竈,加礦泉水,“猜的。”
喬唯皙笑起來,“言老師的推理是正确的。不會做飯有什麽可丢人的,焉女士說了,家裏就該男人做飯。”
言澈怕喬唯皙深究,還好她并沒有。
喬唯皙掏出口袋裏的手機,錄他,“言澈,你活得太累了,明明可以靠臉吃飯的。你去網上開個賬號,分分鐘爆火,你信不信?”
言澈皺眉,說:“你錄的視頻不準發出去,要看你自己看。”
喬唯皙自動理解為他害羞,“好啦。”
水壺蓋輕顫,發出“咕嚕咕嚕”的動靜。
杳無人煙的清晨冒出第一絲熱氣。
言澈把茶筅放進寬口茶碗裏,倒入熱水,捏着短柄頭輕搗,沖洗茶具。
喬唯皙看他舀入兩匙抹茶粉,加水。
言澈搗茶的動作非常專業,修長的手指捏着茶碗,茶筅以“W”型攪動,喬唯皙不吝啬地誇:“言老師你是來治愈我的吧,你好會。”
言澈取出一只彩釉抹茶碗,盛放茶湯。
四月中旬的草原,山川和碗中的茶都綠得很認真。
喬唯皙是抹茶控,試過各種品牌,嘗過就知,手裏這杯來自金成裏乃,全年産量少于兩百罐,香氣很正。
她捧着茶,如同捧着整個春天。
喬唯皙說:“言澈,你有過什麽遺憾嗎。我的上師給我上課的時候,說過解決方法,他說凡事就像用手累蔓越莓,累兩顆可以,到第三顆或者第四顆,就會坍塌。”
言澈知道,她也許是想說,一個念頭的虛空,要靠另一個念頭來填滿。事物相生相化。有時,毀滅即重生。
言澈不覺得深度思考會讓喬唯皙開心,故意說:“喬唯皙你土不土,受力點找準了,不可能辦不到。”
喬唯皙尴尬,一個眼神掃過去,“你再說一遍,誰土?”
言澈逗一下她就停手,笑說:“我。行了吧。”
喬唯皙看向房車,“你這麽會買得起這車的,哈佛工資那麽高?”
言澈舔了下嘴唇,“不是我的,你沒看牌照是京?”
喬唯皙明白了,是江淤的。
言澈切開一顆貝果,往裏塞兩片芝士,看起來卡路裏就爆棚,放到鍋上烤,“那你呢,一直都吃得這麽葷素不忌?”
喬唯皙抱着茶碗,一點點地喝,胃裏漸暖,“不是啊,從我在英國留學開始的,心情不好嘛,設計行業壓力也大,總想放飛自我。我十七八歲那會兒為了穿好看的裙子,幾個月都不碰碳水。”
言澈剝開牛油果的皮,放在手心裏切成片,“不吃碳水會變傻。”
喬唯皙點頭,“所以啊,現在我專愛吃甜食和油炸食品。”
言澈小聲附和:“是嗎,我也挺愛吃的。”
喬唯皙說:“你怎麽會跟江淤當朋友,你倆的性格是南轅北轍啊。”
言澈看着她的眼睛:“在哈佛認識的。你不喜歡他?”
喬唯皙搖頭,“沒有所謂喜不喜歡。他哪天在我的既得利益裏冒犯到我,我才會有可能跟他撕破臉。”
言澈笑了笑,“喬總心裏的賬倒是清清楚楚。”
喬唯皙仍不解,“哈佛這麽好申請的?他都能考上哈佛?”
言澈笑了下,“你怎麽不質疑我?”
喬唯皙說:“因為你看上去就是成績很好的那一類啊。”
言澈說:“哦,我是哪類?”
他一臉等她展開具體說說、再詳細誇誇的模樣。
喬唯皙跑回車上,拿出畫板,“言澈,我給你畫一幅畫吧。我很久沒畫過人像了。”
言澈記得很清楚,那年第一次見她,她就坐在山坡上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