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

Chapter 20

20

“輪回是無法控制的生死流轉,衆生由于不善巧的行為和破壞性的情緒,反複地陷于痛苦之中。認證了心性,叫涅槃;被迷惑蒙蔽,叫輪回。”

喬唯皙合上《西藏生死書》,把這句話發給瀾佳,讓她印在邀請函上。

Wishyn這季的靈感來源,來自高山草甸,來自那片下午四五點鐘的虞美人。

喬唯皙昨晚睡了一個好覺,睡得不久,就兩三個小時,但質量很高。

她有些期待今早的言澈。

畢竟她也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叫得這麽好聽。

...言老師那麽正派,不會直接黑臉了吧。

喬唯皙去浴室泡完澡,下樓。

早上九點,玻璃房內沒人。

只來了七天,她已習慣每天早上等言澈給她做早餐了。

拉門冰箱門,她選了幾樣食材。

也不知哪裏來的自信,她有了下廚的念頭。

言澈從鎮上回來,看到一個很神奇的畫面——喬唯皙在島臺前哭。

喬唯皙在切洋蔥。

她很少做飯,所以忘記了應該先把洋蔥泡進水裏,切到一半,被散發出的硫化物質刺激到淚腺。

她慌不擇路地丢下刀,下意識用手去揉。

...越揉越辣。

然後她被自己蠢哭,站在島臺前被迫流淚。

言澈抽了紙巾,沾過溫水,給她擦眼睛。

她也太會哭了,哭得滿臉都是,下颚處挂着淚珠。

喬唯皙閉着眼,知道言澈來了,抓住他的手臂,微仰起臉。很是沒有防備。

她的睫毛顫了顫,落在言澈的食指關節上。

言澈把喬唯皙拎到沙發邊,“你能不能再笨一點兒?”

喬唯皙覺得很沒面子,但她更不要臉的事都做過,厚臉皮地點頭:“能。你要看嗎?”

她說得煞有其事,言澈直覺這話裏有坑。

他說:“你原本要做什麽?”

等那陣熏眼的辛辣感過去,喬唯皙睜開一只眼,又睜開另一只,“開放三明治,就你做的那種。”

言澈把喬唯皙切的洋蔥改了刀,切成均勻細絲,開竈臺上的火,放烤架,烤兩片面包片,又開始切小番茄。

喬唯皙看着他操作,只有眼睛學會了,“言澈,你讀書的時候都是自己做飯嗎?”

言澈沒有正面回答,用最溫和的語氣損人:“你這動手能力...怎麽當上設計師的?這刀工,村口的旺財都不會吃。”

喬唯皙不屑于無端争辯。

她的手,是執畫筆創造藝術、量體裁衣、制版的手,值得定制一份保險;更是,深夜引發人無限聯想的手。

但言澈能激起她幼稚的那面。

她故意彎起手臂,五指自然地輕蜷,完美複刻了昨晚她發給言澈的那張圖。

同一只手,那時旖旎,此時素雅,“言澈,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言澈看了一眼,眼裏不起波瀾,手下刀工很穩。

指頭緊捏刀柄,番茄被捏破,暗紅色的汁水噴濺。

喬唯皙沒在言澈臉上找到害羞的破綻,覺得無趣,坐在餐桌上開始畫畫。

勾勒兩筆,喬唯皙繞回言澈打擊她的那句,“狗本來就不能吃洋蔥的。就你這常識儲備,怎麽考上哈佛的?”

言澈吵架的經驗值太低,他本就不善言辭,幹脆低頭做菜。

喬唯皙決定給言澈畫一張五月的日歷,上色前,預估畫的大小,先用不幹膠在紙上貼出一個正方形,防止畫出界。

她握着筆,塗了一片天空,是言澈那件藍襯衫的顏色,“言澈,你早上去哪裏了?”

對很多事,喬唯皙都有邊界感,不愛去窺探。她嫌室內太靜,也就随口一問。

言澈在煎培根,油炸開,“滋滋”的響。

他如實說:“鎮上的診所。”

喬唯皙停筆,“你病了?”

言澈:“不是,冬仇被狗咬了。”

喬唯皙驚訝:“怎麽會?他不是對這附近挺熟?”

言澈:“不知道他幹了什麽,被白渚清家的狗咬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守家的土狗都護主,以為來了賊,咬到了他的褲管,沒什麽大事兒,蹭破了皮。幸好當時他們家的藏獒在睡覺。”

喬唯皙:“就是上次我們去買菜,把自行車寄存在人家後院兒的診所?”

言澈:“嗯。”

喬唯皙不放心:“我下午去看看他,好歹也是我讓他去找白渚清的,我有責任。”

言澈擡眼看她,“不着急。賴秋給他處理過傷口,狂犬疫苗也打了。他那體格,晚上就能活蹦亂跳了。”

喬唯皙在微信上給冬仇和白渚清都發了消息,沒人回。

她反應了一會兒,才問:“賴秋是誰?”

言澈:“診所的醫生。”

他很快岔開話題,又說:“芝士放幾片?”

喬唯皙直覺言澈有事滿她,不過她不想管,配合他說:“兩片。”

她沒有刨根問底,言澈有些不高興,把三明治組裝起來,拿話戳她:“你吃胖了還怎麽穿旗袍?”

喬唯皙無語兩秒,“古人說術業有專攻,這是對的。隔行如隔山。門外漢,誰說我只做旗袍的?”

Wishyn是紮根中國的品牌,設計中常包含民族元素,喬唯皙做的禮服不局限于旗袍式樣,也有薄紗輕逸的仙女裙,改良後的精致藏服,定制西裝。不過她被館藏的代表作,是一件旗袍。

言澈笑:“嗯,是我孤陋寡聞了,那你發我一個品牌宣傳片看看。”

喬唯皙:“不用那麽麻煩。喬總給你透露一個行業秘密——高定看街頭。”

言澈:“什麽意思?”

喬唯皙開始編:“車爾尼雪夫斯基說過啊,藝術源于生活。也就是說,生活裏的煙火,細到燒烤攤的孜然味,夜間寺廟亮起的燈,飛機夜航駛過的痕跡,橋梁熄滅的最後一尾燈,春天第一枝綠柳,小孩兒手中的糖葫蘆;大到整座城市的輪廓,大湖大海的邊際,經濟和文明相輔相成的作用。我越貼近瑣碎,越靠近生活,創作起來更得心應手。”

言澈把裝着三明治的盤子端過來,拆穿她:“你能不能真誠一點兒,嘴饞就嘴饞,不要整天為吃找借口。”

喬唯皙白他一眼,“夠了啊,聽着就是了,別深扒,給喬總留條底褲過年。”

言澈挑了一個咖啡杯,笑問:“這些俏皮話你都是從哪兒看來的?”

喬唯皙用手壓了壓三明治,言澈做的早餐,一如既往的紮實,她張嘴咬了一大口,“言老師多上點兒網吧,吃吃瓜也很開心的。”

言澈:“算了,我怕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喬唯皙不想在古代人身上浪費唇舌,拿起筆,繼續畫圖。

她對旗袍着迷,是因為小時候焉女士帶她到北京看過一次靜态展;她天生對花過敏,後來命運冥冥安排,有了手工縫繡花團錦簇的機會。得到花的方式從來不會只有一種。

更何況,生命不止繁花,還有寂靜的山谷。

喬唯皙突然說:“言澈。”

言澈:“嗯。”

喬唯皙:“你為什麽答應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

她選了一個比較尊重他的詞。

言澈心頭被刺一下,“因為看上你有錢。”

胡說八道。喬唯皙握着筆畫花,笑起來:“這理由挺好,我喜歡。你是世界上唯一我欠錢的人,往常情況都是別人欠我。”

言澈:“你會借錢給別人?”

喬唯皙:“不會。我讨厭別人欠我。”

言澈:“我也是。所以你最好跟我算清楚再走。”

他在試探自己的有效期限。

喬唯皙故意逗他:“如果算不清楚呢?”

言澈打開咖啡機,話語在機械聲中隐約不明:“那我會讨回來。”

怎麽讨回來?

喬唯皙深感弟弟可愛,沒把話當真,笑了笑,在手工日歷上标上數字,略幼圓的字體,跟她在畫稿上的簽名是兩個風格。

這些數字都是她即将缺席的日子。

言澈在玻璃窗上看喬唯皙的影子。

吻過她以後,他每天早晨醒來,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他在現實裏等待被叫醒,而她是幻影。

太美好,所以和她有關聯的每分每秒,他都感覺不真實。

喬唯皙問過他,捉住蝴蝶以後,完成所有的觀察和研究,怎麽處理呢。

——放了。

這是他的回答。

他也好想被喬唯皙護在身後啊,就像她護她朋友那樣。

如果他不是她看到的那樣溫柔幹淨,她會不會心疼。

奶泡的蒸汽灼手,言澈回神,出聲打斷畫畫的喬唯皙:“今天想要哪種圖案的拉花?”

-

江淤被言澈冷落了。

他此趟出行的目的就是替朋友解決麻煩,但言澈讓他別管。

江淤無所事事,在葉绾色的床上賴了一陣,嗅着她的香氣醒神,閉眼喊她的名字。

沒人理。

她跑哪兒去了?

江淤把葉绾色的枕頭扔地上,兩秒後,又煩躁地撿起來。

一大早起來,江淤氣兒就不順。

也不算早,下午兩點了,游手好閑人士的brunch時間。

大晴天光照足,“子烏”民宿前的雲霧散開。

高山峽谷間,蒼翠樹林與冷峻陡峰混搭,景色相當震撼。

葉绾色在錄Vlog,舉着相機在草地上跳來跳去,自說自話:“這是草莓開的花诶。我第一次知道,草莓也是會開花的。”

鏡頭一晃,屏幕裏出現一張臉。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

江淤伸手彈相機的鏡頭,“還是原裝的?沒錢買個更好的?”

葉绾色最煩江淤拿錢壓她,她要是回一句有錢了不起啊,他沒準更得意。

于是她優雅地笑了笑。

江淤倒很期待葉绾色反擊,她發火可有意思了,跟兔子似的,哪兒都會咬人。

可人家舉着相機,雲淡風輕地去拍風景了。

葉绾色穿了一件白色針織裙,掐得腰細,走在大風裏像一株百合,看得人想把她的腰掐斷。

他也不舍得跟她吵,只想在她眼前找找存在感。

電話響,江淤看也沒看地接通,語氣很沖:“什麽事?”

敷衍說了兩句,挂了。

打完電話,他見葉绾色小跑過來,懷裏抱着一只受傷的小小山羊。

江淤看得直皺眉:“在哪兒撿的,也不怕羊身上有細菌。”

葉绾色難得跟江淤搭話,“你去開車,我們送它去醫院好不好?”

江淤想答應,又想看她求自己,“憑什麽,我很善良?”

葉绾色閉眼翻白眼,當自己在演戲,放低姿态祈求:“哥哥。”

江淤盯着葉绾色的嘴唇,喉頭滾動。

葉绾色見他沒表示,立刻又出戲了:“鐵石心腸!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自己開車去。”

江淤拽住葉绾色的內衣帶,把她拖回來,“回房間給我拿件外套。”

葉绾色不樂意,“天兒又不冷,您會不會太做作了。”

江淤昨晚被搶了被子,早起打了好幾個噴嚏,“我才住過院,你不是知道嗎。”

葉绾色死不承認去醫院看過他,“哦是嗎?那您回屋歇着吧,我自己想辦法。”

江淤低頭狠狠咬葉绾色一口,“葉子,你就只敢跟我橫。”

葉绾色用手背擦嘴,“有病吧你。”

江淤憋了一上午的火消了一大半,“我送你去。有我在,你想坐誰的車?”

葉绾色聽不得他哄,抱着小羊羔不說話。

江淤把羊抱過來放在地上,拿出手帕,仔細地擦淨葉绾色手心裏的灰塵,“我們不吵架了行不行,你別氣我。”

葉绾色用力打江淤的手,“明明是你讓我滾的,一見面就讓我滾。”

江淤反握着她的手求和:“我錯了。”

葉绾色冷眼:“錯哪兒了?”

江淤輕輕啄她額頭,“讓我老婆不開心了。我罪該萬死。”

葉绾色被江淤抱了幾分鐘,推開他。

江淤逆來順受,抱起小羊往車庫走,走了兩步回頭:“跟上啊。”

葉绾色看着江淤,曲起手指戳了戳他的影子。

殿堂級混蛋。

又悄悄删改了形容詞,她愛的、心軟的,混蛋。

而這趟救助小羊的愛心之旅,江淤給言澈招來了麻煩。

喬唯皙終于知道了言澈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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