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 24

Chapter 24

24

雷暴後的貢嘎山,不見真容,仿佛下了一萬年的大雨收手,山頂煙霧萦繞。

烏尼莫克開過一段土石路,塵土飛揚,好在車的底盤穩,紮實地壓過去。

穿過一小片森林,他們到了露營的地方。

海拔高了五百米,視野遼闊、震撼,風煙俱淨的天堂景:

天上留了幾朵晚雲,正前方是幾座雪山;右方有鉛灰色的高山,山上長滿雲杉和馬尾松,嶙峋的山脊處被大自然鑿開一條不規則的口,消融的雪水從內裏沁出,自高而下流到草原中央,彙成清溪,水裏住了雲,冰藍色的溪水透着薄荷綠,不斷地沖刷着河底的石頭。

入目是孔雀綠、卡其棕、冰清白;風馬旗獵獵。史詩一般。

分明是風不斷吹拂的地方,卻很安靜。

喬唯皙看向窗外,迫不及待地要下車。

言澈拉住喬唯皙的手臂,“外套穿上。”

喬唯皙穿了一身枯草綠的絲絨連衣裙,腳上一雙黑色皮靴。車內有暖氣,室外的溫度接近零下。

她剛睡過一覺,心情不錯,邊乖乖穿衣服邊說:“言澈,這是哪兒啊,本地人的自留地嗎?”

言澈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瞳,“你別那麽激動,不怕高反?”

喬唯皙歪頭看導航,記住這個地方:落霞村。名字好好聽。

他們都沒有談熱搜的事。

喬唯皙等着言澈講;言澈等着喬唯皙問。

換句話說,欲蓋彌彰。

喬唯皙下車站了一會兒,被陣陣的凜風刮着臉。

她被言澈裹得嚴實,從身後抱着他,言澈就穿了單薄的衛衣,體溫明顯高于她,“好冷啊。”

言澈受用她撒嬌,“我們先散散步,晚上住車裏。”

喬唯皙笑:“你一天到晚都在帶我散步。”

言澈:“想不想騎摩托?”

喬唯皙看到綁在車後的摩托,“你會?”

......

“啊——”摩托在原野上飛馳,喬唯皙抱緊言澈的腰。

她戴着頭盔,長發在飛揚,風湧入鼻腔,吹得人清醒。很刺激。

眼前的一切都在飛速倒退;小碎石子被卷在身後。

車輪偶爾騰空,他們一路經過小溪、大樹、高山,面前始終是平闊的草地,看不到盡頭;感覺像在大海中同乘一艘小船、兩座孤島游到了一起。

言澈把自己的頭盔給她了,喬唯皙仰頭,能看到他的側臉。

言澈的五官屬濃顏系,額頭飽滿,鼻頭略尖,下巴長度剛好,跟下唇相接處,有一點倒三角的陰影;眼睛最特別,是不壓眼型的內雙,眼頭偏窄,眼尾略往上。

如果長得好看算一種功德,他在前世一定做過很多好事。

按理說,言澈挺有錢的,供職于哈佛,應該有在搞副業,談吐和穿着都不俗。

至少她沒見過比他衣品更好的男生。

她喜歡衣品好的。

言澈突然轉過頭來,喬唯皙驀地移開眼神。

她發覺自己臉紅了。

完蛋了,她怎麽會害羞?

“嗯?你說什麽?”

“要不要再快?”

喬唯皙點頭,手臂圈緊言澈。

言澈捏着車把手,瞥一眼喬唯皙的手。

引擎呼嘯,車頭微微仰起,速度更快了。

以眼作框,雪山下的風景像膠片電影。

車轍拖出兩道長長的痕跡,把他們歸置其中,起伏的草地變成河流,他們同起同落。

風是冷的,夜是沉的,喬唯皙覺得過瘾。

她一直無解,言澈莫名挺懂她的。

這是一個失衡的世界。他開着摩托,車輪平穩地壓過草地,帶她找到了平衡。

她聽到他的心跳,咚咚咚。很有安全感。

...要是早些認識他就好了。

晚上九點,倆人的腳步剁在草地上,壓碎露水和荒草,窸窸窣窣。

言澈聞到喬唯皙身上的甜橙味,還有別的果香,無限接近夏天的味道。

喬唯皙跑了兩步,突然跳到言澈背上。

肌肉記憶啓動,言澈接住她,手臂自然地挽過她的腿彎。

整晚在飙車,喬唯皙玩嗨了,“言澈,我現在好爽啊。你知道混社會很難吧,很多時候都不能發瘋,要保持情緒穩定。像今晚這樣,真的好爽啊。”

馳騁、無邊界、放縱、激烈、擁抱自然。和喜歡的一切在一起。

耳旁有風,有喬唯皙的呼吸,言澈怕她不喜歡自己說話,更怕她無聊,“想聽歌嗎?”

喬唯皙:“我手機在車裏,聽你的行不行?”

言澈:“衣服口袋,你拿。”

喬唯皙:“你喜歡聽誰的歌?”

她點開他的網易雲,找到關注那欄,“你也聽這個樂隊?”

Cigarettes After Sex。

她發現他們一樣,都最喜歡那首Apocalypse。

言澈聽到前奏的旋律,“嗯。”

喬唯皙:“我最近都在單曲循環這首。”

言澈:“哪首?”

喬唯皙點開播放鍵,網絡停滞一下。

舒服如初戀的女聲,輕輕地在山谷裏回蕩:

“你就像風在說話/順着我方向/”

“你就像海中的波浪/堆着我成長/”

“我明白你的回答/溫柔的對話/”

言澈:“你上次聽的是哪首?”

喬唯皙:“什麽時候?”

言澈:“在房間裏給我打電話那次。”

喬唯皙在搜索欄輸入歌名,陳婧霏的《深藍》。

她那晚想着他□□。

喬唯皙:“言澈,上次聽完什麽感受啊?有沒有自己...”

言澈喉結滾動,“很好聽。”

喬唯皙含住他的耳垂,“我問的是歌。”

言澈:“嗯。我說的是你。”

喬唯皙的心晃蕩一下,“言澈,你被我帶壞了。”

言澈:“你知道就好。”

風從四面八方湧來,言澈從車裏拿出天幕和帳篷,提了一盞煤油燈。

光搖搖晃晃,投着山川的影子。

喬唯皙挽起長發,跟着幫忙。

言澈找了小板凳給她,“坐這兒。”

搭完帳篷的骨架,言澈繼續整理,喬唯皙不動了,拾起一片蕨類植物的葉片。

借着燈,她把葉片對向天。

——小聖誕樹的形狀,白色塔尖,花紋是镂空的,紋理精致,風從其中穿過。

喬唯皙:“言澈,你知道這個嗎,可以蓋在手背上。”

她擰過言澈的手。

啪。

朝他的手背蓋去,留下天然印章。

言澈的手好看,手指細長勻稱,修剪了指甲,幹幹淨淨的,手掌幹燥暖和。

蓋一個還不夠,喬唯皙在他手背上連連蓋了好幾個。

言澈等她玩夠,才把車裏的毛毯拿出來。

喬唯皙不忍心再欺負言澈,靜靜地看他。

“言澈。”

“嗯。”

“你小時候怎麽過的呀?”

“漫山遍野的玩,被我阿爸打。”

“你小時候不乖的哦?”

言澈手裏的動作停了,“嗯。”

“那你養過動物嗎?”喬唯皙覺得自己問了廢話,他養過馬,也養過貓,她講她自己,“我小時候養過黃金蟒。”

言澈低頭看她,目光複雜。

喬唯皙挑眉,“就那種小蛇啊,很聽話很好看的,繞在手腕上,金燦燦的,像手镯。”

言澈:“那你還怕飛蛾,怕成那樣。”

喬唯皙:“不知道欸,就像我喜歡大狗,看到吉娃娃會躲。”

言澈想象她躲小奶狗的樣子,彎唇。

帳篷搭好了,言澈在裏面鋪了兩層防潮墊,把睡袋和毛毯扔進去。

喬唯皙抱着貓鑽進去躲風。

言澈跟着,把帳篷的門簾關上。

高原上的夜風不停地穿梭,喬唯皙看向帳篷的透明頂,天空漆黑,沒有一顆星星。

喬唯皙:“言澈,我能不能牽你的手?”

言澈把她的手握進掌心,“你什麽時候這麽懂禮貌的。”

喬唯皙枕在言澈的手臂上,認真地解構他的臉:“言澈弟弟好帥哦。”

言澈被看得不自在,平躺着。

喬唯皙撓了撓他的掌心,“我給你算命吧。”

言澈以前被搭讪,最常遇到的套路就是算命,“喬唯皙,什麽年代了還用這招?”

喬唯皙眨眼,“聽你這意思,不是第一次被看手相了,說給我聽聽,那些女孩都怎麽說你的命運的?”

她在查他。言澈故意賣關子,沒解釋,他從來不理會其他人。

喬唯皙在墊子上滾兩圈,“言澈,你很特別的。”

“嗯。”言澈低頭,看喬唯皙鎖骨間的疤。

喬唯皙:“好像要下雨了,明早有日出嗎?”

言澈誠實地說:“不知道。”

喬唯皙:“看不到也沒事,就待在這裏也好舒服。”

雪山上的風吹來,喬唯皙往言澈懷裏擠,“四月就要過去了。”

言澈把手臂折回來,摸她的頭。

喬唯皙:“很多人都是被迫地跟着時間走,困在裏頭,逐漸麻木。”

言澈:“你被困住了?”

喬唯皙想了想,“白天太難熬了,那才是漫長的黑夜。”

說法很抽象,言澈接收到了她的信號,捏了捏她的手指。

喬唯皙:“你那天進警察局沒事吧?”

言澈:“是誤會,都解釋清楚了。”

山林裏響起清脆的鳥鳴,然後是樹叢被風撥開的動靜。

喬唯皙不多問了,“上次沒看完的鬼片,我想繼續看。”

言澈去車上拿IPAD。

随他的進出,風湧進來一些,喬唯皙拉着言澈坐下,直接坐到他腿上。

言澈僵硬一瞬,“還要不要看電影了?”

喬唯皙知道言澈在想什麽,小聲哄:“我以前沒談過戀愛啊。”

言澈:“喬唯皙,有沒有我都不介意。你現在屬于我。”

“這麽乖啊。”喬唯皙牽着言澈的手。

她沒失憶,那晚喝醉勾引他,他沒有趁人之危,是尊重,也是珍惜。

言澈......挺君子的。僅有的幾次親密,都是她在撩撥。就像現在。

喬唯皙:“但我知道,兩個人可以做的事太多了。去博物館,圖書館,書店,音樂會,夜晚的公園,六十樓的旋轉餐廳,森林,還有各種各樣的情趣酒店。”

言澈蜷縮手指,她肌膚細滑,令他有種觸電感。

“知道為什麽要去那些地方嗎?”喬唯皙緩緩說,“因為,更爽。”

言澈血液沸騰,想要收回手。

喬唯皙沒讓,“男朋友福利啊,要不要?”

言澈下颚抵在她頭頂,沉沉地呼吸,弓起的背脊像一段龍骨。

他不自覺握住喬唯皙的脖子,另一只手撐在地上,蜷成拳。

喬唯皙讨好地吻他。

言澈偏過頭,呼吸愈發深沉,忍得眼睛發紅。

樹影搖晃,松濤陣陣,空氣裏的濕度增多。

喬唯皙用指尖摸言澈的臉,“不可以親親嗎?”

言澈咳了一聲,把手拿出來。

喬唯皙小聲說:“吻我啊。”

言澈抓着毛毯上的紋路。

喬唯皙不依不饒,吻他的耳根,鼻尖,嘴唇。她喜歡親近他。

“言澈,談戀愛就是,你要讓女朋友覺得自己喜歡她。”她低聲說,“不止是言行,身體也要喜歡。”

言澈的目光壓過來。

喬唯皙跟他對視幾秒,拉開他的衣服下擺,摸進去,自行“禮尚往來”。

言澈沒想到喬唯皙的動手能力那麽快,罵一句髒話。

川西什麽沒有,垭口古川,高山草甸,楓林奇觀,海拔落差近六千多米,長在她身上的這種粉,唯獨是沒有的。

他在她生命裏出現了,哪怕是一句病句。

她這晚只是試探,抱着離開的心情留下;而他患得患失,淪陷多年。他并不想要唐突她,只是,只是抗拒不了糖果。

誰也沒試過這樣長時間的深吻,互相缺氧又互相渡氣,最後胸膛深處都是她/他的氣息。

森林綠黯黯的,濃郁的深綠照看着黑夜。

喬唯皙睡着,言澈把她抱進車裏,打開暖氣,低頭仔細地吻她。

她睜眼,看到是他,又安心地睡去。

睡意昏沉的那刻,喬唯皙想的是,言澈好會心疼人,那是一種她不具備的天賦。

言澈等喬唯皙睡熟,輕聲說:“沒有。”

我心裏從來沒有過其他人。

你以為的默契,都是我拼命了解的結果。

我比你的喜歡多,多了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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