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第 7 章
她将林燕然攆了出來,嘭一聲關上大門。
林燕然摸了摸差點被撞上的鼻子,有點莫名其妙:“不借就不借,也沒必要罵人吧。”
其實她對這個世界的錢財還沒什麽概念,十兩銀子已經夠普通的三口之家吃上兩年,一百兩銀子,那是妥妥的富戶,柳蓁蓁一個孤孤單單的年輕坤澤,在鄉鎮行醫,又能賺得幾個銀錢?
林燕然轉身去了鄉堡。
這是鳳凰鎮最高的建築,約莫三層樓高,外面是城牆,裏面是住宅,城牆上有墩堡和烽火臺。
相當于現代的鄉鎮府和派出所結合體?
老堡頭林大海約莫五十來歲年紀,頭發半白,發髻梳的十分潦草,被風一吹,跟雞窩似地,不過紅光滿面,身上衣裳也光鮮的很,一看就知道日子過得滋潤。
“林叔,我找你有事。”
林大海看見她就開始嘆氣。
“燕然啊,你爹娘走的早,叔是看着你長大的,而今你娶了妻,便要當起一家之主,可莫再賭錢度日了,輸光了家産,你羞不羞?”
林燕然驀地有點拘謹,這老堡頭原來是原身的親戚?
“你今日來,是不是找叔借錢的?我告訴你,一文錢都沒有!”
老頭子開始還語重心長,說變臉就變臉,弄得林燕然一臉懵逼。
“沒錢,走走走。”
老頭子像是攆蒼蠅似地,令得林燕然倍加受傷,知道原身惡名遠揚,可她沒想到已經到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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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想着,她越發覺得柳蓁蓁是個好人了。
“叔,我不是來借錢,是想請你幫忙找人給我修整房屋。”
林燕然說明來意,又表示可以先支付工錢。
談妥每人工錢三十文,管一餐飯後,老頭子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立刻招呼了七個壯勞力,連他自己也一并加入隊伍。
“走吧。”
林燕然一看,好家夥,七個人裏面,兩個是林大海的兒子,分別叫林山、林峰,一個是林大海的閨女林翠翠,一個是林大海的侄子林江河,還有一個是林大海妻兄弟的女兒陳小花,再一看老頭子杵着個拐杖走的十分起勁。
她真想問一句,您老真不是來混工錢的?
來到家裏她先進房間和有琴明月說明了情況,省得她擔驚受怕,這才出來指揮。
她計劃把柴房改造成水房,隔壁的雜物間改造成茅廁,再在院子裏重新搭建一處柴房、一處狗窩,還有一處雜物間,另外廚房的竈臺要重砌,民以食為天,向來挑剔的她可以容忍土竈臺,但是容忍不了連個洗菜盆、切菜臺都沒有。
來的人裏面,除了林大海和林山是低等級乾元,林翠翠和陳小花是女性中庸,其餘人都是男性中庸,正值青壯年。
林大海指揮七人分工明确,拆牆、和泥、砌牆、抹灰、燒竈,每人都幹得十分賣力,畢竟工錢固定,早點幹完早點休息。
中午林燕然去買了二十張油餅,若幹肉包子,加上一大盆蛋花湯。
本來她還有點擔心夥食簡陋,沒想到大家都贊不絕口。
林大海吃完,抹了抹嘴,招手林燕然到角落裏。
“他們是來給你做工,吃些白面馍馍便算極好了,你買那麽多油餅作甚?這是逢年過節才吃的好東西!你個敗家女,真正是狗窩存不下隔夜糧!”
林燕然一臉懵逼,看了看老頭子油滋滋的嘴,暗道您老可是連吃了三個油餅,怎好意思罵我。
林大海瞪她一眼:“你那是什麽眼神?你小時候可沒少來我家蹭飯吃,如今我不過吃你幾個油餅……”
說着他盯住林燕然手裏的紅漆食盒,眼睛都直了。
“那是四方客棧的食盒?”
四方客棧是鳳凰鎮東頭唯一一家客棧兼食肆。
林燕然點頭:“對啊。”
林大海看她的眼神立刻熱絡起來,“燕然,叔就知道你孝順,你這食盒是不是給叔準備的飯菜?快拿來吧,叔還吃得下。”
林燕然趕緊捂住食盒:“林叔,這是我給我娘子準備的。”
她提着食盒就往屋內跑,氣得林大海在背後跳腳,戳她脊梁骨:“你個不孝女,娶了媳婦忘了叔!你小時候可沒少吃你嬸子做的肉馍馍——”
有琴明月從窗縫看見這一幕,眸光微凝。
這個人渣特意去食肆給自己買了吃食?
她記得,前世林燕然吃喝嫖賭,将家中錢財搜刮幹淨,每次都是醉醺醺歸家,好的時候記得帶些剩菜剩飯,其餘時候就任由自己自生自滅,若非她想辦法變賣了唯一的首飾,可能活不到死衛找來。
如今為了保命,倒是舍得下血本。
林燕然提着食盒進來房間,一邊往外擺飯菜,一邊說道。
“你餓了吧,今日修葺房屋,沒法給你做飯,我在外面買了些吃食。”
有琴明月端坐在桌邊,手裏拿着一本書。
林燕然看了眼封面,秋谷堂手紮,醫書,專門講草藥的,想必是找柳蓁蓁借的。
她被拘束在這一方農家小院,沒有任何娛樂,原身又是個粗俗不堪的獵戶,她便只能找柳蓁蓁借醫書打發時間。
林燕然暗中記下此事,幫她盛好一碗米飯,又将兩碟菜推到她那邊。
“吃吧。”
有琴明月對她厭憎之至,便連她的讨好也覺得礙眼,冷冷道:“你且出去,我自會吃。”
林燕然站起來,走到她身旁。
她比有琴明月高出半個頭,身形高挑矯健,驟然往面前一站,立刻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那些曾被她拳打腳踢的屈辱記憶瞬間複活,有琴明月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站起來。
可是她腳踝有傷,這一動作太過激烈,身形猛地搖晃了一下,朝後倒去。
淩空的身體帶來了巨大的恐懼感,倒向後方的瞬間,視野裏湧入林燕然焦急的臉龐,接着一條手臂從天而降,将她緊緊攬住了。
她不由自主往前沖去,一下子趴進了林燕然的懷裏。
兩人都呆了一呆。
有琴明月先反應過來,蒼白的臉色生出愠怒。
“放開!”
林燕然沒有馬上松手,而是扶着她的腰身,令她站穩後,才輕輕松手,她聲音也刻意放輕:“你太瘦弱了,好好吃飯,可以嗎?”
她說話的時候,直視着有琴明月的眼睛,神情異樣認真,以至于她這句話也顯得特別有說服力。
有琴明月怔住。
眼前這雙眼睛,清澈、明亮,幹淨的像是一汪湖水,以前林燕然流露出來的淫邪、不懷好意、惡毒、怨恨,全都消失不見了,她甚至從這樣溫和的目光中感受到了珍視。
心裏情不自禁又一次湧出疑慮。
眼前這個人,真的是林燕然嗎?
她垂下眼簾,斂去所有情緒。
林燕然将筷子遞到她手邊,聲音溫隽:“這是食肆大廚新創的招牌菜,你試試,也許會喜歡。”
方才為了炒出這兩個菜,她和四方客棧的東家理論了半天,最後多支付了十文,才闖入後廚,親自“教導”了大廚一番。
有琴明月沉默着接下筷子,在桌邊坐了下來。
林燕然飛快地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米飯,又夾了一些菜,臨走前,她看見有琴明月仍是沒動筷,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
“快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恨我。”
說完她端着碗回到了自己的偏廂房,一邊吃一邊研究起來柳蓁蓁那顆清涼丸。
有琴明月盯着她離開後仍在飄蕩的門簾,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
她了解以前的林燕然,那是個十成十的人渣、畜生,滿腦子淫邪和惡毒,沒有一點做人的底線,即便她真的重生後僞裝,她覺得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
現在的林燕然,完全像是換了個人。
“吃飽了,才有力氣恨我。”
不管怎樣,這個人渣說得對,自己盡快好起來,才有精力去改變一切。
她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吃起來。
旋即,她陰郁的眸色,亮了一瞬瞬,今日的菜肴,确實很見火候,酸爽脆嫩,很是開胃。
她不知不覺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飯。
林燕然迅速幹完飯,依依不舍地收起那顆清涼丸,拎着藥罐來到院子,如今廚房的竈臺還是濕的,她便在院角生了個紅泥小火爐。
“燕然,你這是做什呢?”
“煎藥。”
“你娘子生病了?”
立刻有兩個男性中庸湊在一起指指點點。
“聽說是燕然打的,別看她長得眉清目秀,打起女人來,那叫一個心狠手辣。”
“是啊,我也聽說了,她把她娘子腿都打折了。”
“怪不得這半天了,都沒見她娘子露面。”
正在幹活的林翠翠和陳小花看了眼林燕然,明顯地縮了縮脖子,然後飛快地遠離了她幾步。
林燕然:“……”大兄弟,傳播謠言不好吧?
林山正在打水,他是乾元,幹活挑挑揀揀,其他人也不敢說什麽。
這時丢下水桶湊到林燕然旁邊,擠眉弄眼地問道:“燕然,聽說你娘子長得如花似玉,啥時候帶出來我們見見?”
林燕然橫了他一眼:“那你的娘子給我見見?”
林山面色讪讪,但是他臉皮厚,依舊賴在火爐子旁邊,聞着藥味居然舔起了嘴唇,沖林燕然道:“燕然,你還有剩馍嗎?我餓了,烤幾個吃呗。”
林燕然冷哼,今日所有人都幹活賣力,便連林大海一把年紀也沒閑着,就這個男乾元出工不出力,她直接喊林大海:“林叔,我們可是說好了,沒說要我還管二頓飯,堂哥這是怎麽回事,中午明明吃了三張大油餅!”
林大海走來踹了林山一腳,林山也不怕,磨磨蹭蹭回去水井旁打水。
林大海瞅了林燕然一眼,“啧啧,你個潑皮居然煎起藥來,轉性了,會疼人了。”
林燕然翻了個白眼,您老不會說話,可以不說話。
等藥一煎好,她趕緊提着藥罐往屋內走,只是越走越心虛,來到堂屋她倒出藥液,暗自給自己鼓氣。
“林燕然,那些事又不是你做的,你怕什麽?行得正坐得穩!”
她端着藥碗走進房間,一擡頭便撞上有琴明月那雙犀利無雙的* 墨眸。
心裏頓時一咯噔,跟做了虧心事似地,移開了視線。
藥碗放在桌上,熱氣騰騰,明顯不能馬上下口,她又折身去取了方才扇火的蒲扇,輕輕扇起來。
房間一時無聲,只有蒲扇一下一下的搖動聲。
空氣裏彌漫着苦澀的藥味,還有淡而好聞的幽香,是有琴明月身上的味道。
林燕然眼睛盯着那碗藥,餘光卻在偷偷打量有琴明月,她端坐桌邊,只梳了最簡單的椎髻,剩餘墨發如瀑披滿肩頭,露出纖長軟白的頸項,一手把書,一手輕捏着書頁的邊角,姿态十分優雅。
林燕然沒開口打擾。
能這樣安靜相處,已算是不錯。
約莫一盞茶後,她試了試碗肚,已經不燙了,便将藥碗端到有琴明月面前:“喝藥吧。”
有琴明月瞥了眼:“放着。”
林燕然道:“得趁熱喝,這樣藥效好。”
她站在她面前,大有她不喝便不走的架勢,有琴明月眸光倏沉,這個人渣真是得寸進尺,又開始露出本性了!
林燕然忙道:“你喝了,我有禮物給你。”
說着便往外走,有琴明月煩不勝煩,等她一出去,便捏住鼻子,端起碗,閉着眼睛往嘴裏咽。
那雙如仙如畫的黛眉緊緊皺起,渾似喝毒藥似地。
喝完了才想起來自己一時昏了頭,竟然忘了試毒。
一時之間,心底的恨意綿綿翻湧,又添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