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第 8 章
林燕然返回時,只見桌上剩下個空碗,碗底只有一丢丢藥液,她不自覺地咧了咧唇。
反派也沒有那麽暴戾嘛。
她将一只白色小布袋放在有琴明月面前,卷起袋口,露出裏面之物。
“這是我跑遍了鳳凰鎮才買到的杏脯,今年春天新長的紅杏做的,加了蜂蜜,很甜,你肯定會喜歡。”
有琴明月的黛眉越皺越緊,這個人渣憑什麽說自己肯定會喜歡?
林燕然說完,又走了出去,有琴明月這才忍不住打量那袋杏脯,顏色橙紅,果肉豐潤,上面泛着金黃色的蜜漬,看着很是誘人。
口齒間正苦的難受,舌尖被苦到發麻,自小為了壓制體內的奇香,她喝了無數的藥,少時起便對喝藥深惡痛絕。
那時候母後為了哄她,每次都會準備好各式各樣的果脯蜜餞,一旦她乖乖喝藥,母後會親自挑幾塊蜜餞喂她,還會溫柔地哄她:“母後的明月好乖好乖,對不對?”
那是兒時最溫馨的時光。
母後……
她眸中湧出一抹深邃的憂傷,盯着杏脯看了會兒,伸出兩根瑩白的玉指捏起一小塊杏肉,對着光線細看。
沒有灰塵,也沒有草屑,倒是幹淨。
這時外面傳來響動,她匆忙放入口中。
林燕然又走了進來,她搬進來了那張竹編躺椅。
有琴明月被迫含着杏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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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燕然将躺椅放倒,拿起一只枕頭放在頂端。
“該給你換藥了。”
她取出一只青色圓肚瓷瓶,揭開蓋子,裏面是奶白色的藥膏,這是她專門找柳蓁蓁配的去疤痕藥膏。
有琴明月變了臉色,可是口中含着果脯,這般說話實在不雅,她恨恨看了林燕然一眼,伸手倒了杯水,抿下一小口,趁勢将那塊杏肉一起咽下。
這才語氣冷淡地道:“我自會換藥,你出去。”
林燕然看出她不悅,但她實在不放心她夠着身子給足踝抹藥,尤其是後足跟那裏很難看清楚。
索性債多了不愁,反派恨自己一次是恨,恨十次還是恨。
她暗嘆口氣,道:“讓我來吧,柳大夫專門教了我上藥的手法,可以讓你好的更快。”
有琴明月猛地擡頭,直視着她。
“我說了,我自己換。”
林燕然和她對視。
三息過去,五息過去,那雙深邃的墨眸越來越陰冷,林燕然也越來越心虛,暗道不愧是以後要當女皇的人,這雙眸子犀利的像是刀劍,任何大臣都不敢直視聖顏啊。
她硬着頭皮道:“你想想,你的傷勢拖一天,便對不起自己一天,若是早點好起來,也能讓人渣不那麽得意。”
說完她差點咬住了舌頭,怎麽就說出來了?!
有琴明月意味深長地看着她,她索性坦蕩地解釋:“我早說了我不是她,我現在做這一切,只是替那個人渣贖罪。”
有琴明月目光莫測,自是不信她的話,可心态卻在細微變化。
她金貴之軀,出生起便千嬌百寵,無數仆從侍奉,讓這個人渣上藥,便當她是一個奴仆吧。
這樣想着,她便不那麽抵觸了,目光中生出幾分高高在上的俯視姿态,略略颔首:“可。”
她以為自己在俯視蝼蟻,睥睨之态壓過自己的恨意,如此便不算是忍辱求全,卻絲毫沒發現,林燕然每一次的勸誡,都讓她不知不覺地認同了。
林燕然見她同意,便扶着她在躺椅靠下,接着搬椅子坐在腳頭,用一塊素白的幹布墊住膝蓋,這才輕輕托起她那只雪足置放其上。
她動作輕柔,更因坦蕩而顯出真心實意,有琴明月能真切感受到細心呵護,心理更好受了些,以前那些奴仆伺候自己,也是如此盡心。
她心态平和下來,林燕然上藥進行的很順利,她手法娴熟,先是為她揭開紗布,以清水清洗傷口邊緣。
有琴明月留意到她并未用手為自己清洗,而是用一截削掉樹皮的小木棒纏着軟布,小心翼翼地擦拭傷處。
打濕的布片很軟,她動作又輕,居然沒怎麽覺得疼。
只是簡單上藥,林燕然卻足足花費了小半個時辰,用心可見一斑。
結束時,有琴明月觑見她鼻尖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她目光幽深了起來,忍不住思索着她那句話。
“我早說了我不是她,我現在做這一切,只是替那個人渣贖罪。”
林燕然收拾好藥膏、水盆等物品,對她道:“你剛上完藥動不得,正值午後,不如睡個午覺吧。”
午覺?有琴明月有些疑惑。
林燕然目光從她纖長皙白的頸項掠過,不知怎地,忽然想到那夜的旖旎,雖只是驚鴻一瞥,可已能知曉這粗糙布裙下是何等細軟如羊脂般的冰肌玉骨。
她忽然蹲下來問道:“躺椅硌人嗎?你想在這裏睡,還是回床上?”
有琴明月被她的靠近驚到,下意識掙紮身體,林燕然輕輕按住她肩頭。
“你別怕,我真的不會傷害你。”
她語氣很軟,莫名的暖,有種奇怪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有琴明月內心矛盾又痛苦,仇恨和這種莫測難辨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化作了一股深深的不安。
她低叱:“你出去。”
林燕然看了她一眼,俯身來飛快地托住她,在她要掙紮前搶着說道:“我抱你回床上,放下就走。”
這句話又起了安定的作用,有琴明月緊攥着衣角,果然沒再掙紮。
林燕然又一次覺到懷中人的輕盈,心頭生出憐惜,放下她的動作也越發輕了,她為她調節好枕頭,又掩好被褥。
“你好好睡一覺,我出去督工,你放心,我會關緊大門,叮囑他們勿要大聲喧嘩,你只管睡去。”
有琴明月聽見她腳步輕輕地出去了,接着大門關閉,院子裏傳來林燕然的呵斥聲,那些粗俗不堪的獵戶果然沒再說笑。
她攥着被角的手,松懈了下來,身體蠕動着往被下鑽的更深了些,身體都被包裹住,立刻帶來一股安心,她難得放松,竟真個感覺到一股睡意席卷。
很久違的感覺,以至于她有些失神。
*
林燕然坐在廊下,捏着那枚紅色的清涼丸,看的如癡如醉。
她前世便是個求知若渴的學癡,如今遇到抑制劑這一難題,瞬間上頭,手裏舉着清涼丸,一會兒摸,一會兒聞,一會兒又放在陽光下勘察色澤。
直到日落西山,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今天收獲不錯,她已掌握了其中七味藥。
這時林大海擡袖子抹了把汗,喊道:“燕然,你來瞧瞧,我們完工了。”
林燕然連忙走過去細瞧。
廚房被翻修一新,砌了一個案臺,可以用來切菜,一個半人高的置物架,上面可以放置蔬菜、米面糧油等物,下面中空,可以放置劈好的木柴,還有專門放置鍋碗瓢盆的簡易木架。
柴房改成了水房,等她定做的浴桶送來,便可以舒舒服服泡澡了。水房改動最小,只是将柴堆搬走,又新砌了一人高的牆,将水房一分為二,以後裏間沐浴,外間更換衣物、放置雜物。
隔壁的雜物間則改成了茅廁,背後那堵牆打洞做了排風窗,便池所在地面刻意壘高,砌成一處四四方方的平臺,平臺中間挖出便池,做成陡坡狀,直通屋後的糞池,這樣每次上完廁所,只需倒水沖涮,即可将穢物沖進糞池。
林燕然還特意定做了個瓷蓋,日後可用瓷蓋蓋上便池,防止臭味飄散出來。
至于抽水馬桶,還是等等吧,她現在窮的很。
林大海帶着她來到院子東頭,指着那一排新砌出來的柴屋、雜物間、狗窩,道:“叔想着你以後要生兒育女,這人多起來,總要養些雞鴨,所以便做主給你的狗窩改大了,日後你只需砌一堵矮牆,便多了雞窩鴨窩。”
林燕然滿意至極,看見院內堆放着的沒用完的磚坯、泥漿,爽快道:“叔,麻煩你們走的時候,幫我把這些扔出去,我願另付十文錢。”
林大海惦記着她買好吃的不孝敬自己,沒好氣道:“這堆爛泥和磚頭,死沉死沉的,你另付二十文錢,才好幫你扔。”
林燕然暗罵了句老奸巨猾,正要答應,觑見林翠翠一直朝自己張望,目光中充滿了渴盼。
她走過去問道:“你有事?”
林翠翠不敢看她,小聲道:“燕然姐,剩下的磚頭和糯米灰漿你若是不要,我想帶回去,不要你錢。”
林燕然好奇道:“你要這些做什麽?”
林翠翠有些怯怕,低着頭,聲音細小:“我去歲秋獵,撿了只受傷的母豹,它要生了,我想給它做個窩。”
林燕然驚奇不已:“懷孕的母豹?”
林翠翠聽出她語氣裏絲毫沒有旁人的嫌棄和不理解,擡起頭來露出一抹腼腆的笑:“對。”
林燕然這才發現她生了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笑起來時跟彎月似地,她道:“你怕我作甚,我又不吃人。”
林山、林峰哈哈大笑。
“你天天打媳婦,将媳婦腿都打斷了,她們能不怕你嗎?”
林燕然瞪了兩人一眼,笑眯眯看着林翠翠道:“你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我和我娘子恩愛有加,蜜裏調油,關系好得很。”
房間內有琴明月恰好醒來,恰好聽見了這句話,臉色猛地冷了下來。
她就知道這個人渣本性難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