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023章 第 23 章
林峰等人見她呆呆地, 兩眼失神,不由地喊道:“郎君,到家了——”
林燕然這才回神, 她顧不上回應衆人,急匆匆便朝自己家門跑去。
林翠翠和陳小花第一時間開了門:“燕然姐!”
兩個女孩看到她的瞬間, 便開心地綻放出笑臉,接着借燈火瞧見她穿着打扮, 頓時震驚地張大了眼睛。
郎君穿上這身新衣裙,也太好看了吧!俊俏又迷人,和仙女嫂子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林燕然沒留意她們驚豔的眼神,而是盯着主廂房的窗戶,窗戶只開了一條縫隙, 有琴明月想必聽見自己回來了吧?
她眼也不眨地看着那條窗縫,嘴裏低低問道:“你們嫂子呢?”
林翠翠搶着道:“仙女嫂子正和萬姑娘在房間說話呢。”
有琴明月居然和萬钰在說話?
林燕然感覺到一股怪異, 她馬上哎呀了一聲:“好渴,我快渴死了!”
說着沖進廚房,往水缸裏舀水喝, 林翠翠和陳小花果不其然跟了進來, 林燕然丢掉水瓢, 關掉廚房的門, 壓低聲音問道:“我去打獵的時候, 家裏來沒來生人?”
林翠翠和陳小花被她弄得十分緊張,想了又想,一起搖頭:“沒有。”
“不過燕然姐——”
“不過什麽?”
“不過今天你們去石門縣了,來了個生人, 說是什麽曾醫師,來找你談筆買賣的, 我們見他鬼鬼祟祟,放出黑虎吓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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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燕然立刻猜到曾醫師定然是來找自己要“退燒藥酒”的,看來當時的計謀生效了。
不過這與她要問的無關,她繼續問道:“我去打獵的時候,家裏發生了什麽奇怪的事嗎?任何事,你們好好想想?”
兩個女孩不知道她到底要問什麽,只得仔細回想,過了會兒,林翠翠緊張兮兮地看着她道:“燕然姐,有一件事……”
“快說!”
林翠翠吞吞吐吐道:“大前天我和小花正在燒飯,不小心睡着了,醒來發現飯都燒糊了——燕然姐你別生氣,我和小花都吃光了,一粒米都沒扔。”
林燕然立刻捕捉到了關鍵:“你們突然睡着了?”
“嗯!”
“黑虎當時沒叫嗎?”
陳小花插嘴道:“我記得睡過去前,黑虎叫了一聲,我還問來着,然後它沒叫了,于是我就沒管。”
“燕然姐……我們做錯事了嗎?”
兩個女孩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林燕然死了的心,又死了一次,确認了,有琴明月的死衛真的找來了。
她強作笑顏,沖她們道:“沒事,我關心你們嫂子,所以問問。”
說着便走出了廚房。
林翠翠和陳小花對視一眼,忽然一起笑了起來,兩個女孩湊在一起咬耳朵。
“燕然姐好愛仙女嫂子!”
“是啊,仙女嫂子好幸福,燕然姐對她真好!”
這時騾車隊伍趕到了門口,林峰和赤豹大聲呵斥她們來搬東西,兩女孩慌忙迎了出去。
林燕然來到堂屋,萬钰已走出房門口,應該是聽到她回來了,特意來迎接。
“恩公,您回來了,我和嫂子剛還說起您呢。”
她眼睛倏地一亮,定在林燕然身上,看的忘了眨眼,過得會兒才意識到這般盯着實在是失禮。
忙将視線移開,心裏卻沒來由地想着,林郎君真是秀麗無雙。
有琴明月會願意提起自己?林燕然更怪異了。
她随意地點點頭:“萬姑娘,我采買了不少東西,你可去看看,有用的着的,盡管拿去用。”
萬钰自然又是千恩萬謝,立刻走到院子,幫助大家一起卸貨。
林燕然這才走進了房間。
她掀開門簾,立刻看見這位不聲不吭做下驚天大案連累整座石門縣雞飛狗跳的正主——有琴明月正端坐在桌前,手裏拿着一本書。
神态恬靜,容顏絕美,眉目間蘊着一股若有若無的淡淡威壓,那是上位者與生俱來的王霸之氣?
林燕然心頭一跳。
“明月,我回來了。”
她說話的時候,卻想到那天擔心她安危,丢下柳蓁蓁和萬钰從山坡狂奔回家中,第一時間便沖進房間看她,當時就聞到了一股生人味。
那時還以為是林翠翠和陳小花的味道,便沒有多想。
她輕輕嗅了嗅,房間裏充滿了有琴明月身上的幽香,還有萬钰的香味,嗯,又有一股生人味。
她的死衛又來過了。
林燕然死了的心,這下死的邦邦硬。
有琴明月見她喚了一聲,卻沒像往常一樣繼續說話,詫異地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嗯?”
這一聲嗯,可将林燕然吓得不輕,她趕緊說道:“我買了很多書,我給你搬進來?”
有琴明月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而後便不着痕跡地移開了。
林燕然今日換了新衣。
往日她看她,只覺面目可憎,今日她着這身紫色衣裙,竟然令她覺得眼前一亮。
旋即,有琴明月狠狠剔除這個念頭,眸光冷了下來。
便是長得再好看,人渣終究是人渣。
她心思浮動,又強壓下去,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林燕然解脫一般退了出去,出來房間,她狠狠吸了口空氣。
幹!活着的感覺真好!
她的思緒這時便像是一團漿糊,攪都攪不開,五個中庸還沒走,在大門口給她卸貨,見她出來,一個接一個地,跟排隊似地喚她。
“郎君——”
林燕然失了魂似地站在廊下,對他們的招呼也好似沒聽見。
赤豹等人嘆了口氣。
他們都知道林燕然以前和張真、李清、朱時雨等人交情頗好,如今三人接連喪命,想必她心裏一時接受不了。
王驚鴻卻是膽大包天,率先踏進了院子,林翠翠和陳小花如臨大敵地瞪着他,黑虎則是對着他虎視眈眈。
王驚鴻立刻後悔了,可是被黑虎那雙囧囧有神的眼睛鎖定,他連動都不敢動,只能裝逼一樣四十五度角望天。
嘴裏裝模作樣地道:“這院子嘛,雖然簡陋,但勝在幹淨清靜,小住幾日倒也無妨。”
林峰一直看他不順眼,這時冷笑道:“我們郎君何時答應讓你住家裏了?美得你,你個逃犯只配住豬圈!”
赤豹立刻喝道:“林峰——郎君交代的話你又忘了?”
林峰這才想起自己說漏嘴,趕緊偷偷看了眼林燕然,發現她壓根沒關注這邊,這才松了口氣。
王驚鴻回頭,漂亮桃花眼就那麽輕輕一掀,眼皮子便朝上天去,顯出尖酸刻薄的鄙夷來。
一雙薄唇一掀一合,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來:“我不和蠢貨一般見識。”
林峰瞬間暴怒:“王八蛋你說誰?”
王驚鴻眼神更加鄙夷:“誰應說誰。”
林峰臉色漲紅,猛地沖了過去,揮起拳頭便往他臉上砸,王驚鴻是個刺頭,哪能平白挨打,立刻便和他扭打在一起。
黑虎感受到威脅,立刻狂吠了起來:“汪汪汪——”
它一叫,葡萄馬上也狗仗媽勢狂吠了起來:“汪汪汪——”
兩條狗的叫聲總算讓林燕然還魂,她呆滞的目光凝視在黑虎和葡萄身上。
身體忽然像是被摁下了某個開關似地,走了過去。
“都別吵。”
她低叱了一聲,赤豹等人立刻上前将王驚鴻和林峰拉開,然後又按着兩人,防止繼續打架。
林燕然卻壓根沒看他們,她伸手:“黑虎,過來——”
陳小花立刻押着黑虎來到她面前,雙手掐住黑虎的脖子,令它以最服從的姿态趴在了林燕然面前。
林燕然蹲身,伸手往它頭上摸了摸,接着又朝它身上摸去,它将黑虎整個撫摸了一遍。
接着又招來葡萄,葡萄搖頭擺尾趴在她面前,讨好地舔她手背,林燕然按住它腦袋,将它也從頭到尾檢查了一遍。
沒有任何傷口。
不止林翠翠和陳小花毫發無傷,便是兩條狗都毫發無傷。
她站了起來,又忍不住朝窗縫瞧去。
前世,元寶賭坊帶人抓走了有琴明月,而後将她賣進了春香樓,老鸨對她各種折磨羞辱,還灌了劇烈春/藥,害得她生剜腺體而後跳崖,那應當是有琴明月一生中的至暗時刻。
而張真、李清、朱時雨,全都羞辱過有琴明月,視她為玩物,各種淫言穢語都施加在這位天之嬌女身上。
林燕然覺得,若是自己受了這份屈辱,絕對也會忍不住屠光所有惡徒!甚至可能比她還兇殘,變得陰狠毒辣,仇視一切。
書中描述的有琴明月确實如此,原文說她兇殘噬殺,狠毒無情,可是——
死衛找來那天,她并沒有讓人傷害林翠翠和陳小花,便連兩條狗都沒傷害。
她殺的,都是真正的罪魁禍首,每一個都是欺辱過她的人,便是她不殺他們,以那些人的惡貫滿盈,也是該死的。
她只殺該殺之人。
這可和書中描述的反派完全不一樣。
要是有琴明月沒有重生,林燕然不會震驚,畢竟她還沒經歷那些非人的折磨,可是有琴明月是重生的,她切切實實地承受了上輩子所有的痛苦。
簡而言之,她這輩子是來複仇的。
可是,有琴明月和書裏描述的不一樣,她并沒有那麽殘忍噬殺。
林燕然後怕又慶幸地想着,旋即想到,原身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可是她也并沒有殺了自己。
她當然不會覺得有琴明月心軟了。
肯定是有什麽理由,讓她克制住了殺意。
到底是什麽呢?
林燕然恨不得把腦漿掏出來,逼迫它們立刻給自己答案。
就在這時,萬钰走來她身邊,輕聲道:“恩公,謝謝您為小女子購置了這麽多急需的用度。”
林燕然為有琴明月添置吃穿用度時,也順手給她買了些東西,不值什麽錢,但卻是實實在在用的着的,比如布巾、布鞋、木屐、還有換洗的衣裙等等。
她那雙繡花鞋,早在逃難過程中破的不成樣子,完全不能穿了,只是不好麻煩林燕然便沒開口,沒想到林燕然便連此等小事也放在了心上。
林燕然回神:“沒事,随手為之,你不必放在心上,對了,你還有什麽需要,盡管給我說,若是不好意思和我說,便同你嫂子講,或者告訴翠翠也行。”
這一番話,又熨帖到萬钰心坎上。
林燕然的随手為之,對她來說卻雪中送炭,解決了她的燃眉之急。
何況,林燕然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這一刻,萬钰的感激之情再度升到了一個巅峰,甚至為自己瞞着她身份生出愧疚和不安來。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氣道:“恩公,小女子有些話,想私下同你講。”
林燕然心裏記挂着事情,壓根顧不上這些,便随口敷衍道:“好好好,你等我忙完。”
說完便匆匆朝着騾車走去,赤豹正在搬運那一竹筐的書。
她立刻走去接下:“我來。”
這可是她讨好有琴明月的道具,得小心伺候了。
赤豹瞪大了眼睛,見她輕松将滿滿一竹筐的書提在手裏,閑庭信步地往堂屋走,頓時驚地睜大了眼睛。
“郎君如此大力氣?”
林峰插嘴道:“那是當然,那日我大哥想用鞭子打人,她一把便捏住了,随後任憑大哥怎麽拉拽,鞭子都是紋絲不動。”
赤豹道:“郎君這樣的好身手,必是高級乾元。”
在場中庸全都敬慕又崇拜地看着林燕然背影。
林大海、林山都是低級乾元,在鳳凰鎮便可以橫着走了,高級乾元數量更少,也因此更珍貴,無論做什麽行當,都會被委以重任。
身為中庸,他們可以不羨慕林山這種目中無人的混賬乾元,但卻止不住地仰慕林燕然這種能力驚人又以誠待人還大方的高級乾元。
一臉悻悻的王驚鴻也不由地朝她看去,這個林郎君好生受人愛戴,自己找她或許也不算看走眼。
林燕然提着一籮筐書,掀開了門簾,這次有琴明月連頭也沒擡,對她進入視若不見。
林燕然卻沒來由地有些腿軟。
“明月,我來放書。”
有琴明月“嗯”了一聲,這一句嗯,很是随意,且敷衍,就是滿不在乎的那種感覺。
然後依舊沒有擡頭看她一眼。
林燕然趁機往房間內四處打量,接着又朝房梁上看去。
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不愧是死衛,壓根發現不了蹤跡。
倒是發現房梁上結下了不少蜘蛛網。
林燕然暗想,那些死衛來無影去無蹤,成天飛高竄低,倘若落在有琴明月面前時,不小心沾了一身蜘蛛網,豈不是要怪罪在自己身上?
若是自己因為個蜘蛛網而被反派記恨,那可太冤了!
她當即決定,明日便找人,将整座屋子都翻新打掃一遍。
她走到牆角的書架,發現自己打獵前擺放的書,被有琴明月動過。
回頭一瞧,正好是她手裏拿着的那本。
好事。
她蹲下身,将新買的書籍擺上去,恰好将這個簡陋的書架擺的滿滿當當。
她站起身來,打量着書架,總覺得缺點什麽,忽然眼睛一亮,折身走了出去,過了片刻,她又進來了。
這次,有琴明月總算擡起頭,目光不悅地掃了她一眼。
這個賤民,總來自己面前晃悠,是活膩了嗎?
林燕然蹲在書架旁,搗鼓半晌,才起身道:“明月,書我擺好了,我先出去了。”
說完便匆匆出去了。
有琴明月等她一走,便好奇地朝書架看去。
“嗯?那是什麽?”
她立刻扶着桌子來到書架前,仔細打量。
書架上的書擺放的整整齊齊,每一層都被分成了兩格,每一格之間的木板上,都用麻繩系上了一塊裁剪成四方形狀的布條。
布條上分別寫着:【縣志地理】【散人游記】【野史外傳】【閨閣秘聞】【靈異怪志】【江湖奇錄】。
如此這般,倒是方便找書,這個賤民的鬼點子挺多的。
整個書架都塞滿了。
有琴明月難得生出幾分詫異。
皆因書籍并不是尋常百姓能看的,大部分百姓都不識字,所以看書的人少之又少,書價也因此居高不下。
她粗略估算,這一書架的書,最少也值當兩百兩銀子。
這個賤民為了讨好自己,是越來越舍得下血本了。
只是——她又生出個疑惑,林燕然何時有這麽多銀錢了?
她粗粗一想,立刻想到了關鍵,林燕然會制藥丸,必是賣了藥丸,得了不少銀錢,那她此次進城,極有可能去找元寶賭坊還債。
那她必然也得知了,元寶賭坊被屠了滿門。
有琴明月想到這裏,忽然挑了挑眉。
她就說,怎麽感覺今天的林燕然有點怪怪的,進來時,偷看了自己好幾眼,出去時又匆匆忙忙。
好像很心虛的樣子。
看來是被元寶賭坊的滅門慘案吓到了。
不對!
有琴明月兩世為人,對人心的掌控早已臻于化境,她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絲不同。
林燕然既然得知滅門慘案,必然也得知了張真、李清、朱時雨這三個人渣喪命的消息,鳳凰鎮閉塞狹小,有什麽新鮮事半天就能傳遍。
那麽她回來後在自己面前很心虛是?
她在怕自己。
有琴明月立刻得出了這個結論。
莫非,她竟然猜到了這些命案和自己有關系?
前世那個卑鄙無恥又蠢不可及的林燕然,是沒腦子能推測到自己身上的,但如果她已經不是那個林燕然了呢?
她再一次想起林燕然說過的話。
“我之前被鬼上身了。”
“現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我早說了我不是她,我現在做這一切,只是替那個人渣贖罪。”
她第一次開始重視起來林燕然這番話。
如今自己重生歸來,勢必要拿回失去的一切,任何擋着自己道路的人都要鏟除幹淨。
若是身邊有個不确定的因素,那是絕不可容忍的。
一念及此,有琴明月立刻往桌面上輕輕叩擊了兩下。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飛了下來。
落在她面前時,便連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
暗星離開前,将死衛隊伍裏最優秀的幾名死衛都留給了自己。
“速速去查明,今日林燕然去石門縣,做了什麽,見了什麽,事無巨細,都查清楚。”
“是!”
“另外,再着【密探】查訪有關‘鬼上身’的線索,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立刻查出前因後果,呈報于孤,越快越好!”
“屬下遵命!”
林燕然出來堂屋,赤豹等人正要離去,買的貨物堆在屋角,堆得老高,她看了眼新買的被褥,暗忖待會兒晚飯後,要趕緊鋪床疊被,将弄髒的被褥都換下來。
王驚鴻白淨的臉皮中了一拳,變得青烏一片,卻依舊長身玉立,傲氣十足地站在廊下,沖着廚房內打量。
黑虎蹲坐在廚房門口,像是門神一樣盯着他。
他居然也不懼怕,頻頻朝廚房內瞅。
“喂,小丫頭,我* 問你話呢,今晚做什麽飯菜?”
林翠翠不搭理她,陳小花沒好氣地道:“不告訴你。”
林燕然忽地一驚。
她忽略了一件事,有琴明月很可能記得王驚鴻,這王驚鴻可是她的死對頭,現在自己把王驚鴻弄到家裏,若是她誤會了自己的用意,那可就大事不妙。
她連忙走過去叫住赤豹。
“你們将他帶回去,找個地方住,吃住都算我的。”、
赤豹忙道:“郎君說的哪裏話,我家裏本就空着,随便他住,怎敢要郎君破費?”
林燕然回頭瞅了眼王驚鴻,壓低聲音道:“看緊他,別讓他跑了,但也不必約束他。”
赤豹很有眼色的點頭,猶豫了下又問道:“郎君,我們都知道你以前和李清、朱時雨交好,吊唁之日,我們打算随你一同前去,這份子錢,你看我們給多少合适?”
林燕然吓了一跳,立刻将他拽到門外角落裏,壓低聲音道:“此事萬萬不可再提!我以前少不更事所以交了些狐朋狗友,如今我浪子回頭,怎可再重蹈覆轍?你們也不可去,不然的話,我可不認你們這些兄弟了!”
笑話!有琴明月才報完仇,她這個罪魁禍首還提心吊膽呢,現在跑去給有琴明月的仇人吊唁?她是嫌活膩了嗎?
赤豹聽她說的這般鄭重,立刻應道:“郎君放心,我曉得了,我會同林峰他們交代清楚!”
林峰和王驚鴻不對付,沖着林燕然道:“郎君,我們先家去,明日來尋你。”
林燕然點頭,林峰林江河四人便結伴走了,赤豹拽着王驚鴻往外走,這小子卻梗着脖子嫌棄的要死。
“林郎君,你可是答應過我救我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出爾反爾非君子所為。”
林燕然怕他驚動有琴明月,趕緊道:“你既然讀書明理,應該知道男女有別,我這屋子裏都是女眷,你一個男子留在這裏成何體統,先去赤豹那裏吃住,明日我自去尋你。”
王驚鴻這才憤憤地随着赤豹走了。
這時萬钰從隔壁房間出來,問道:“恩公,你此時可方便?”
林燕然聽她語氣隐隐不安,只好上前道:“方便,萬姑娘你什麽事要說?”
萬钰感念她,也對有琴明月有好感,想着待會兒要說的話,便是讓她們夫妻都聽見,也無不可。
便沖她行了一禮,引她來到堂屋:“恩公,您先請坐。”
林燕然便坐下了。
有琴明月在房間內聽見,立刻上了心,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書。
果然,萬钰開口道:“恩公,小女子因家中遭遇不幸,父母雙亡,唯有一個小叔,但卻視我為眼中釘,恨不得我早死好繼承我父母遺産,此次落難,也是拜他所賜。故而——”
她說到這裏,臉上湧出濃濃的愧疚之色,從椅子上挪開身體,盈盈下拜。
“故而小女子當日自報家門時,沒對恩公說實話,萬钰之名,也是用的化名,請恩公恕罪!”
林燕然還以為是什麽大事呢,原來是用假身份,她趕忙擡了擡手:“萬姑娘你快起來吧,這是小事,我不會介意,如果是我出門在外遭遇了不測,我遇到陌生人也不敢說出真實身份的。”
“理解,非常理解。”
萬钰呆住了,她覺得林燕然知道後,很可能對自己生出嫌隙,甚至因此覺得自己偷奸耍滑,客客氣氣請自己離開。
萬萬沒想到恩公竟然這麽理解自己?
有琴明月也有些錯愕。
她知道顧玉婉的身份,可是林燕然不知道啊,這個賤民這麽容易相信人嗎?
萬钰的聲音一下子哽咽了起來。
“恩公,小女子三生有幸才能得遇恩公!”
“請恩公受小女子一拜!”
說着竟是要下跪,慌得林燕然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
“萬姑娘,快別這樣,你這樣,我會不安的。”
萬钰只是想謝她,并不是要害得她不安,聞言只好作罷。
“是小女子考慮不周,請恩公見諒。”
兩人重新落座,萬钰道:“恩公,小女子本姓顧,閨名玉婉,乃是鳳舞城人氏,家中世代經商,薄有資産,只不過到了小女子這一代,父母早亡,家道中落,所以生意也是一落千丈,又遭小叔嫉恨,數次設計陷害,上旬小女子談到了一樁生意,因事關重大,便親自前往查驗貨物,結果半路遭了劫匪,幸而小女子警惕,和随身丫鬟匆匆逃脫,但随後又遇到了黑龍寨的歹人,和柳姐姐一起落入了狼窩。幸而得恩公搭救,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林燕然這才知曉經過。顧玉婉,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可是卻想不起來,既然想不起來,那應該是無足輕重。
她看原著時,因和原身同名,便撿着與原身和有琴明月相關的劇情看,中間跳了許多章節,也因此壓根不記得顧玉婉這號人物。
便是偶然見到,也沒當回事,此時自然也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女竟然是書中最大的富婆。
她陪着唏噓一回,問道:“這麽說,你這次出門遭遇了兩撥劫匪,都是你小叔安排的嗎?”
顧玉婉道:“如果小女子所料不差,當是小叔的手筆。”說到這裏,她神情轉為悲戚,低沉道:“我也沒想到我小叔恨我至此,竟安排兩撥人馬要置我于死地。”
林燕然沉吟片刻,道:“那你可需我幫忙?”
顧玉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卻很果斷地搖了搖頭。
“這是小女子的家務事,怎敢再勞煩恩公。不過恩公也不必擔心,小女子此前總以為小叔終究是一家人,父母又去世的早,便當他是長輩一樣的人物,如今經歷此番,小女子已心死如灰,不會再受蒙蔽了。”
這番話倒是讓林燕然刮目相看了。
她點點頭,忽然拍了下自己腦門,歉疚道:“顧姑娘,真是抱歉,我這次進城事情雜多,竟是忘了為你送信,實在不好意思。”
她從懷中取出那封信:“我明天可差人為你送去,你看如何?”
顧玉婉那信是沒說破身份前寫的,現在說破了身份,她心裏頓時有了新的打算,便抹幹眼淚将信接下道:“恩公不必介懷,剛好小女子又想起了還有事忘了說,便當重寫一封。”
林燕然松了口氣。
顧玉婉這時深深看她一眼,鼓起勇氣道:“恩公,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顧玉婉道:“那日恩公熬夜制藥,小女子才知恩公竟深谙藥理,所配置的藥丸比之大醫師不遑多讓,恩公,其實我顧家本是開藥鋪發家,如今傳承數代,其他行當都沒落了,但是在經營藥鋪一途上,仍屬鳳舞城的佼佼者,恩公或許聽說過鶴年堂,那便是我顧家的百年老字號,小女子也自問有些經商經驗,恩公若是不嫌棄,可否将你的藥丸交予小女子經營買賣?”
此言一出,房內的有琴明月頓時心頭一跳。
林燕然的藥丸既是真的,且藥效比大醫師還要好,那一旦流入市場,所得利潤必然驚人,而為了獲得更高的利潤,自然是将之獨家壟斷經營方為最佳。
而獨家經營的最佳人選,自然是非顧玉婉莫屬。
這一刻,她忽然急切盼着林燕然馬上應下來。
林燕然沉吟片刻,道:“顧姑娘,這藥丸确實是我所制不假,但是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寂寂無名之輩,而類似的藥丸都是大醫師所制,倘若我一個小人物的藥丸流出去,恐怕要惹來是非,也可能給你帶來不利。”
“此事你再容我想想。”
她當然想賺錢,但是她前世便身份不凡,見過了太多為名利而成仇的慘事,因此不像其他人那般沖動。
顧玉婉見她竟然因為擔心給自己惹來麻煩而婉拒,心中感激無以言表,更對她品行欽佩之至。
她立刻說道:“好,是小女子思慮不周,一切都依恩公。”
有琴明月萬萬沒料到林燕然會拒絕,這不是将潑天財富往外推嗎?而且于她的計劃大大不利。
這個賤民,也太沒有眼光了!
有琴明月感覺格外生氣。
顧玉婉說完事便走出屋子去廚房給林翠翠和陳小花幫忙,林燕然連忙拎起新買的被褥走進房間。
“明月你看,嶄新的棉被,我這就給你鋪上。”
她語氣帶了絲讨好,但是有琴明月正在氣頭上,且此事她又無法說破,感覺糟心極了。
因此看見她進來,頓時更煩了,臉色陰沉無比。
林燕然察言觀色,立刻發現了不對勁,不由地腿肚子發軟,反派不會要現在嘎了自己吧?
自己現在退出去,還來得及嗎?
有琴明月氣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這番氣實在是對牛彈琴,自找不痛快,便暗自消化了。
“知道了。”她冷淡地應了聲。
正吓到腿軟的林燕然感覺像是撿了條命回來,趕緊走到床邊開始鋪床。
房間陷入了死寂,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林燕然總感覺後背涼嗖嗖地,鋪完床便趕緊出去了。
有琴明月擡頭觑着她匆匆背影,暗自冷笑。
這個賤民,知道怕了?
吃罷晚飯,林翠翠和陳小花收拾完碗筷,走來和林燕然說道:“燕然姐,我們先回家去了,明日一早便來燒飯。”
林燕然現在薄有資産,倒也不介意有人幫工,一天三十文,她出得起,自是痛快答應。
這時想起買的貨物,笑着道:“你們等等。”
走去取了一只布袋遞過去:“這是答應你們的禮物。”
林翠翠和陳小花接在手裏,只覺得沉甸甸的,打開一看,竟是一布袋饴糖,散發着甜膩誘人的香味,兩人同時吞了口口水,喜出望外地看向林燕然:“謝謝燕然姐!”
“拿回去吃吧,可別貪食,不然牙齒受不了。”林燕然擺擺手。
兩個女孩懷抱着布袋,千恩萬謝地走了。
林燕然走去栓了門,回頭瞧見顧玉婉正笑看着這一幕,便走去又取出一布袋饴糖放在堂屋桌上。
“我娘子喜好甜食,我便買了不少,顧姑娘可自行取食,不用拘束。”
她說着便抱着換洗衣裳進了水房。
顧玉婉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對于饴糖這種甜食也沒有什麽抵抗力,便拿起一塊,想了想,她又拎起布袋來到房門口輕聲道:“嫂子,恩公給你買了饴糖,你要不要我給你送進來?”
有琴明月剛好聽見林燕然說自己喜好甜食。
她自小在宮中長大,什麽食物都不可貪嘴,甜食更是被嬷嬷管控嚴苛,絕不許她多吃,這越是壓制,便越是想,因此從幼時起,她便嗜好甜食,每次不開心了,母後也都是拿甜食哄她。
沒想到被林燕然看出來了,還拿來對外人說。
她頓時有種被人看穿隐秘的羞恥感,又暗暗給林燕然記了一筆賬。
“妹妹不必客氣,我已沐浴過,便不吃了。”她應了一句。
顧玉婉答應了,将布袋放回桌上,自己抱着饴糖品嘗了起來,心裏卻忍不住想,恩公的娘子生的如此美,看起來和恩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怎麽感覺她對恩公有些冷淡呢?
林燕然痛痛快快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一身幹淨的裏衣,踩着木屐出來,此時月上中天,春夜薄涼,夜風習習,舒适至極。
她站在院中賞了會兒月色,又和葡萄逗弄半晌,這才往堂屋走,只是來到桌邊,忽然頓住了。
顧玉婉住進了她的房間,那她睡哪?
難道要打地鋪,睡柴房?
忽然,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湧入腦海,要不去有琴明月的房間打地鋪?
她實在是怕了這種頭頂懸刀的感覺,想要試探有琴明月究竟為何沒殺自己。
林燕然立刻抱着被褥來到了房門口,隔着門簾道:“明月,我進來了?”
房間還亮着燈,有琴明月肯定沒睡。
好一會兒,裏面才嗯了一聲。
林燕然抱着自己的被褥走進去,硬着頭皮道:“明月,我沒地方睡,在你這裏打地鋪可以嗎?”
她說的聲音很小,生怕被顧玉婉聽見,畢竟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吧。
有琴明月第一反應就是将她攆出去,可是忽然改了主意。
這個賤民明明已經猜到自己派人殺了那些人渣,卻竟還敢往自己面前湊,她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想玩什麽把戲。
“可以。”她淡淡地吐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