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026章 第 26 章
林燕然快步來到大門外。
林山打林峰, 她可以不管,林山打林翠翠,她不* 能不管, 打女人的男人,都是孬種!
她氣勢洶洶往外走。
赤豹正和陳平陳安在門口等她。
赤豹見她臉色陰沉, 立刻明白她這是要去收拾林山呢,他現在當林燕然是主心骨, 并不想她惹事,何況林大海是鄉堡,在他眼裏,普通獵戶哪能和鄉堡鬥?
而且林燕然還是林大海的侄女,萬一被冠上個大不孝罪名, 那林燕然的名聲就毀了,甚至有可能被官府緝拿。
那他們小隊怎麽辦?得散啊!
赤豹連忙走上去截住她。
“郎君, 那個姓王的吵着嚷着要見你,你快随我去看看吧?”
林燕然這才想起王驚鴻來,她滿腔怒火也因此戛然而止, 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赤豹又道:“郎君, 那小子難管的很, 我怕出事呢?”
林燕然只得暗嘆一口氣, 問道:“鎮上可有到過府城的人?”
赤豹想了想, 拍腦袋道:“郎君,你忘了大山叔是打過仗的老人,莫說府城,便是蠻族的冰原也去過, 他那條腿,就是在蠻族冰原凍傷的!”
林燕然有點猶豫:“大山叔腿腳不便, 恐要耽誤行程。”
赤豹笑道:“郎君,大山叔不止會趕車,還會騎馬,咱們那些騾馬都是他在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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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燕然立刻帶着他去找到林大山,請他去府城送信,又取出二兩銀子給他當盤纏,并許諾回來後工錢也是二兩,林大山平日除了趕騾車去石門縣幫忙采買送貨,大部分時間都閑來無事,他也沒有其他收成,有這樣的好事,當即一口答應,林燕然又細細交代了徐娘子的特征和注意事項,林大山帶上信,牽着匹老馬就出發了。
林燕然又吩咐陳平陳安。
“麻煩你們去幫忙找個鐵匠和木匠來,就叫來赤豹家裏。”
陳平陳安馬上應了。
兄弟倆走出一段路,弟弟陳安道:“哥,我頭次見高級乾元對我們中庸說話這麽客氣呢。”陳平道:“郎君人好。”陳安道:“哥,我想以後都跟着郎君做事。”陳平點頭:“成。咱們別無所長,只是有把子力氣,郎君不嫌棄是咱福氣,走吧,咱給郎君去找十裏八鄉最好的鐵匠和木匠。”
只剩下赤豹跟在林燕然身邊,他忍不住問:“郎君,左右我無事,怎地不讓我去送信,還可以給郎君省些銀錢。”
林燕然道:“我還有更重要的事給你做。”
赤豹聽得眉開眼笑,來到家裏,他打開柴門,王驚鴻負手而立,下巴微微上擡,睥睨着兩人。
這小子即便如此落魄還端着姿态,一副本公子不屑與爾等凡人見識的矜傲模樣。
林燕然喊他:“王驚鴻,出來。”
他不理,冷冷地盯着她。
真是個刺頭。
林燕然道:“我想到怎麽救你姐姐了。”
端着架子的漂亮少年瞬間破功,像只看見主人拿出罐罐的大貓,從柴房飛奔出來。
“真的?”
林燕然點頭,轉身往廊下走。
王驚鴻便如個尾巴,緊緊跟着她,不住口地問。
“你快說,到底怎麽救我姐姐?”
“說啊,你怎麽不說?”
“你不會是騙我的吧?”
赤豹橫眉冷喝:“臭小子怎麽說話呢?要喊郎君。”
王驚鴻翻了個白眼,對他的話置之不理。
林燕然倒是不在意,讓赤豹去搬了椅子。
赤豹當然只給林燕然搬了椅子,王驚鴻側目看他:“你就這麽招待客人的?”
赤豹抱臂在胸,鼻孔朝天:“對不住,我眼裏只看得到郎君,請問這裏還有別人嗎?”
這是拐彎抹角地罵他不是人呢。
王驚鴻漂亮的桃花眼底飛快地掠過一抹陰翳。
不過他聰明,驕傲,即便生氣也不會跟人對罵,而是陰陽怪氣地道:“我還是頭次見有人承認自己不是人的。”
說着沖赤豹抱了抱拳:“佩服佩服。”
這是鑽了赤豹言語的漏洞,反過來罵他不是人。
氣得赤豹要撸袖子揍他。
林燕然也不攔着,這小子太刺頭了,她很樂意有人修理他,免得他太猖狂。
而且,這麽個目中無人的小子,真的是日後那個叱咤風雲從無敗績的戰神?
眼見兩人真要打起來,她便好整以暇地道:“看來你并不想救你姐姐。”
說着拔腿便走。
王驚鴻趕緊舉起雙手對赤豹道:“行行行,我認輸,這局算你贏,成了吧?”
但是他那尖酸的語氣,怎麽聽都不像是認輸,反而像是在挖苦。
赤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當他放屁。
王驚鴻又沖林燕然道:“林郎君,現在可以兌現承諾了吧?”
他這句話又是陰陽怪氣,林郎君三個字喊得不尊不敬。
林燕然腳步不停。
她其實事情真的很多,找輛舒服的馬車帶有琴明月出去踏青,吃吃燒烤,刷刷好感,遠比聽這個刺頭小子陰陽怪氣來的舒服。
所以她走的很快。
王驚鴻這種聰明人,是最擅長見人下菜。
立刻明白自己是真的惹惱了林燕然,他小跑過去,追在林燕然身邊作揖:“林郎君,方才是我言語沖動。”
“林郎君,是我錯了。”
“林郎君?”
林燕然的思緒卻已經跑遠了,她在想,要怎麽才能打造出一輛減震的馬車?
這個時代沒有塑膠、橡膠,無法打造出前世的輪胎……有了!
獸皮不就可以?
林燕然眼睛一亮,立刻想到了頭層牛皮、犀牛皮、鱷魚皮等前世鼎鼎有名的皮革。
“噗通!”
王驚鴻猛地跪在了她面前。
“林郎君,我知錯了,請你救我姐姐。”
林燕然這才停下腳步,審視地看着他。
此人刺頭歸刺頭,但是為了姐姐肯下跪,倒是有孝心。
這是好事。
她也不啰嗦,轉身走回廊下,撿了根棍子,便比劃着說了起來。
“命案何時發生?”
王驚鴻立刻道:“乃是前日子時發生。”
林燕然斜觑了他一眼,王驚鴻臉上總算沒了那股子桀骜不馴的神色,認真道:“你不用這麽看我,既然你肯救我姐姐,我便和盤托出。命案發生時,我剛好去找我姐姐,瞧見了蒙面賊子殺人,姐姐将我藏在床下,賊子看了我一眼,卻沒殺我,後來他殺完人直接飛檐走壁消失在夜色中,姐姐便叫我趕緊走。”
“我想着賊子既然放了我和姐姐,那便沒事,誰料第二日姐姐就被抓進了大牢。”
“都怪那群貪官無能,如此明顯的尋仇案件,竟然栽贓在一群弱女子身上!”
林燕然暗道,這小子果然敏銳,她故意問道:“你怎知是尋仇?”
王驚鴻道:“賊子身手極高,只一刻之間,便将老鸨、龜奴等人殺了幹淨,他殺完這些人後,對現場的客人和花魁,都沒有痛下殺手,可見是目标明确,專為尋仇而來。”
林燕然心底暗贊,道:“前日案發,今日已是第三日,如此多條人命的大案,必然驚動府衙。”
王驚鴻道:“不錯,我找老師問過,死亡人數超過十人,便算大案,須由府衙派人督辦,似此次死亡人數高達三十九人的驚天巨案,很可能驚動京師。”
林燕然對本朝刑律不熟,但推測此案石門縣定然瞞不住,沒想到王驚鴻給她科普了一番,倒是省事。
她繼續道:“縣衙為了免責,一定會竭盡全力緝拿兇手,尋找任何嫌疑人等,但是他們對兇手一無所知,這才将青樓花魁抓了進去,至于抓你,必是有人受刑,供出來你當晚去找過你姐姐。”
王驚鴻立刻變了臉色:“那我姐姐肯定也受刑了,該死!”
林燕然擡手示意他安靜,道:“這樣的大案,但凡有個腦子的都知道,不可能是青樓花魁所為,正常人作案後都會逃之夭夭,絕不會留下來,真要作案,也會想方設法将自己摘除幹淨,縣衙也知道這點。”
“那他們怎麽還抓我姐姐?”
“因為他們急了,府衙的人馬上要來了,他們必須拿出幾個替罪羊,不然烏紗帽不保!”
王驚鴻氣得狠狠一拳頭砸在廊下的木柱上。
“那我姐姐她們就這麽被冤枉了?”
林燕然道:“縣衙知道自己犯蠢,可是又不得不犯,這個時候,若是有個更好的替罪羊,你姐姐她們就沒事了,不止沒事,縣衙為了避免被府衙發現自己被手下人糊弄,還會送瘟神一樣将她們送走。”
王驚鴻立刻抓住了關鍵:“更好的替罪羊,是誰?”
林燕然眸光一沉,一字字道:“黑龍寨。”
“黑龍寨我知道,這個匪窩官府屢剿不滅,可是,兇手并不是黑龍寨。”
林燕然篤定道:“府衙相信他們是兇手就行。”
“要怎麽做?”
“兩件事,第一件事,制造證據讓官府查到黑龍寨身上。讓他們以為,黑龍寨為了報複官府年年剿匪,所以今年先下手為強,故意作下此等驚天大案。第二件事,讓黑龍寨主動露出馬腳,官府不得不查!”
“黑龍寨可不是軟柿子,任由我們搓圓捏扁……”
“黑龍寨當然不是軟柿子,但他們會自動露出馬腳。”林燕然悠然一笑,意味深長地道:“某日,有一黑龍寨的土匪,在城中酒後吐真言,揚言縣衙是廢物,兇手在眼皮子底下都抓不到;與此同時,官府在案發現場發現新的證據,直指黑龍寨;隔日,又有一隊黑龍寨的劫匪擄掠商旅,并揚言要讓石門縣縣衙血債血償,殺盡石門縣人!”
王驚鴻大皺起眉:“黑龍寨若是真這麽做了,和找死有什麽區別?匪盜之徒便是再猖狂,也不會和官府直面硬抗,除非他們想造反,另外,你以為縣衙真的這麽蠢?”
林燕然卻是好整以暇,道:“你想救你姐姐,就要用我的辦法。”
王驚鴻眉頭仍是皺着:“此計漏洞太多。”
林燕然篤定道:“但是能救你姐姐。”
王驚鴻看着她,好一會兒沒說話。
林燕然知道他這是認可了自己的思路,不由地暗地松了一口氣,想要忽悠住這個刺頭,不容易。
那日從山上歸來,她就在想,要怎麽鏟除黑龍寨的威脅,她可不想自己家附近有個匪窩,沒事就來打劫一番。
這不,現成的機會來了。
正好借着有琴明月這次出手,一箭雙雕,拿下王驚鴻和黑龍寨!
王驚鴻思索了一會兒,忽然道:“便算此計可行,可兇手怎麽辦?真兇逍遙法外,我不甘心!”
林燕然心道,你小子還真是報複心重,死的都是該殺之人,就因為你姐姐受了無辜牽連,你就想挖出真兇,要是有琴明月知道,第一時間就會将你斬草除根。
看來前世有琴明月報仇後,可能連累到王驚鴻的姐姐身死,他這才盯住了有琴明月,誓死要找她報仇。
想到這裏,她忽然有點動心,要不要故意将王驚鴻暴露在有琴明月面前,讓她報仇雪恨,自己好刷個好感度?
王驚鴻突然覺得她眼神有點危險,沒來由地渾身發涼,他立刻道:“我難道說錯了嗎?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林燕然站起身來,負手身後,語氣幽幽道:“你又怎知死的不是該死之人?又怎知殺人之人不是身懷血海深仇?那些賭坊的惡霸、青樓的老鸨龜奴,哪一個不是滿手血腥?”
“王驚鴻——”
“殺人償命固然天經地義,報仇雪恨,亦是天經地義,你能說,哪一個更正義嗎?”
王驚鴻被問住,啞口無言。
林燕然又道:“天大地大,理最大,如今我們最占理的地方,便是你姐姐及那些青樓花魁都是冤枉的,所以我們便要用自己的方式為之讨回公道!”
“在不傷害無辜的情況下,将官府的目标轉移到罪惡深重的黑龍寨身上,便是我們小民的正義!”
王驚鴻睜大了眼睛看着她。
天大地大理最大!小民的正義!
這兩句話像是驚雷一樣,在他腦海炸響,這與他以往所知所學,俱都不同,卻又那麽富有哲理,仿佛盤古開天辟地之初,就定好了一般。
他深深看了林燕然一眼,問道:“何時開始?我姐姐多在牢獄一日,便要多受一天刑。”
林燕然道:“按照府城到石門縣的腳程,府衙收到縣衙呈報,派人來督案最快也要十天,如今過去三天,我們還有七天時間。明日我要做一番籌備,後日再出發。”
王驚鴻頓時有些不高興,語氣很沖地問道:“為什麽還要等一天再出發?”
林燕然語氣淡淡道:“王驚鴻,你要麽按我的計策,老老實實等着,要麽就走人,我從縣衙大牢救你姐姐出來,是将自己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你當吃飯喝水那麽簡單?”
赤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郎君仁義才出手幫你,你不感恩也就罷了,還蹬鼻子上臉?”
普通人聽到這話,早就心虛地感激不盡了,可是王驚鴻不是普通人,他看也不看赤豹一眼,斜觑着林燕然,非常傲慢地問道:“那你為什麽救我姐姐?”
林燕然理所當然地道:“你昨日不是聽見了?我們一群獵戶,窮的很,救你姐姐可不是白救的,你得給我們銀子。”
她深知像是王驚鴻這種聰明人,越是不求回報的接近他,他越是會警惕,反而市儈一點,他還會覺得理所當然。
其實便算王驚鴻不求她,王驚鴻的姐姐她也非救不可。
有琴明月派人殺了春香樓的老鸨龜奴,罪魁禍首還是她。
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王驚鴻的姐姐是受她的牽累才入了大牢。
王驚鴻道:“我沒有銀子。”
赤豹立刻急了:“郎君,他不止沒誠意,連銀子都沒有,我們豈不是虧大發了?”
林燕然擺擺手,道:“你可以寫欠條,我不介意。你不會連欠條都不想寫吧?”
王驚鴻沉默半晌,道:“你把我姐姐救出來,我就給你寫欠條。”
林燕然不懷好意地看着他:“你不問問我們要多少銀子?萬一你還不上可就……”
王驚鴻一臉傲然,不屑道:“你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想辦法給你弄來。”在他心裏,他姐姐是無價之寶,他的驕傲不容許他給自己姐姐定價。
林燕然丢下棍子:“成。”
話音剛落,陳平陳安就帶着兩個人進來了。
“郎君,這是木工坊的林掌櫃,乃是家傳的木工技藝,十裏八鄉數他手藝最好,這是梨花鎮的張鐵匠,也是祖傳手藝,遠近聞名。”
林燕然笑着沖他們道:“辛苦你們。”
陳平陳安本來氣喘籲籲的,一聽這話,頓時挺起了胸脯,幹勁十足地道:“郎君,我們不累。”
林燕然放眼一瞧,喲呵,熟人。
“林掌櫃,又見面了!”
那林掌櫃正是當初給她打磨浴桶的木工坊東家,一見是她,頓時擺手:“這活我幹不了,幹不了。”
陳平陳安将門口堵住,林燕然笑眯眯道:“沒事,你們讓他走,但是他走了,就別想拿雙倍的工錢。”
林掌櫃伸出去的腳又悄悄收了回來,賠笑道:“林郎君說笑了,有生意不做不是傻子嗎?”說着小眼神巴巴地瞧着林燕然,期待地問道:“真的雙倍工錢?”
林燕然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張鐵匠:“對,只要按照我要的做出來了,你們都是雙倍工錢。”
她吩咐赤豹:“你去将大山叔那輛騾車趕過來。”
赤豹立刻出去了,林燕然蹲下來,拿起棍子在地上畫了個燒烤架。
“張鐵匠,這是你要做的東西。”
“林郎君,這是什麽?”
“你別管是什麽,能不能做出來?”
張鐵匠搓着兩只大手,憨笑道:“只要郎君肯給雙倍工錢,我什麽都能做出來。”
林燕然便拉着他,細說燒烤架各個細節及要求,王驚鴻袖手站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盯着她畫的圖。
很快,赤豹就趕着騾車回來了,林燕然恰好和張鐵匠說完,道:“你先回去,我明日再差人給你送圖紙。”
“還有圖紙?”
“自然,省的你出錯。先預付你一錢定金,如何?”
張鐵匠黑紅的臉龐頓時笑出了花來:“要得,要得。”
林燕然正要掏銀子,赤豹已掏出自己的銀子遞過去。
“哪能事事要郎君親為?這等小事,郎君便都交給我吧。”
他實在見不得他家郎君大手大腳!
林燕然幹脆取出十兩銀子給他:“既如此,就交給你來打理,不夠了再找我要。”
赤豹欣然應諾:“郎君信任,是我赤豹三生有幸!”
他接下銀子,心裏頓時如吃了顆定心丸似地,可算是找到幫郎君省錢的方式了。
陳平和陳安看的又是羨慕又是眼紅,暗地下決心,一定要表現的更好,如此才能得到郎君的倚重。
這一切林燕然絲毫不知,她已帶着林掌櫃去研究騾車了。
倒是王驚鴻,看的饒有興味,等林燕然出去後,他蹲下來打算将那副畫研究一番,卻不料一只大腳狠狠将之碾碎。
“這是我們郎君畫的圖,可不興你一個外人亂看。”
王驚鴻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陰陽怪氣道:“你還真是狗拿耗子!”
赤豹卻因為得了管錢的差事,十分高興,并不與他計較,反而樂呵呵道:“郎君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個外人怎麽會懂?”
他左一句外人,右一句外人,可沒把王驚鴻氣個半死。
赤豹已走去同張鐵匠說話,他手裏捏着一錢銀子,卻遲遲不肯給出去,嘴裏道:“我們郎君大氣磊落,有些細節不甚在意,但是你絕不可因此便怠慢她交代給你的事,剛才那幅圖你可要記住了,萬萬不要做錯,不然我可要扣你的工錢!”
張鐵匠是親眼看見林燕然将銀子都交給這個滿臉精明的漢子管理,哪敢說一個不字,便全都答應了。
王驚鴻像是看熱鬧一樣看完赤豹逞威風,又走去看林燕然和林掌櫃講述馬車的改造,林燕然正蹲在車轱辘旁比劃。
“我要打造一輛抗震的馬車,你要往車轱辘上套皮子,越厚越好,這樣馬車滾動時,就不會那麽颠簸,懂了嗎?”
林掌櫃卻道:“林郎君,這套了皮子,阻力就加大了啊,馬車走不快呢!”
林燕然只好又耐心地講述了一遍自己的需求,并告訴他無需考慮阻力,只要按照她要的來改造即可。
林掌櫃卻仍是堅持自己的家傳經驗,連連搖頭,王驚鴻看不下去,插嘴道:“蠢材,蠢材,多加一匹馬就能解決阻力的事,你卻在這裏愁眉不展!”
林掌櫃被罵了倒也沒生氣,反而恍然大悟地道:“哎呀,還真是,我怎麽沒想到?”
林燕然又道:“你打造三套車轱辘,正常尺寸,加寬兩倍,加寬五倍,分別套上皮子後,我們試試各自抗震效果,再做決定。”
林掌櫃頓時傻眼:“林郎君,這可要費不少功夫!”
林燕然滿不在乎:“那你便按工時計量工錢即可。”
林掌櫃頓時笑逐顏開:“要得……”
“不可!”赤豹聽見趕緊跑了過來,語重心長地道:“郎君,萬萬不可,萬一他們故意怠工诓你的工錢,那是防不勝防啊!”
林掌櫃怒道:“你怎可平白誣陷人呢?”
赤豹振振有詞:“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便算掌櫃的你不怠工,萬一你手下的活計怠工呢?這又怎麽算?”
林燕然不想糾纏這些小事,便道:“既如此,赤豹你和林掌櫃商量。”她走去研究車廂,坐馬車最難受的就是只能在裏面坐着,颠的那個屁股要開花,渾身骨頭散架,如果能想辦法在裏面靠着或者躺着,舒舒服服的,那才好。
王驚鴻走到她身邊,道:“你新找的這個管家不行。”
林燕然倒是沒想到他居然會關心這個,故作訝異地哦了一聲:“怎麽不行了?”
王驚鴻道:“他小雞肚腸,斤斤計較,遲早要壞你的事。”
林燕然何曾不知,只不過如今周圍都是鄉野村民,赤豹來和這些人打交道更接地氣,至于日後的事,自然是一步步來,沒有誰能一勞永逸。
她笑了笑,随口道:“那你覺得怎麽辦?”
王驚鴻一本正經道:“我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女紅珠算更是信手拈來,給你管個賬可謂是大材小用了,你若是有誠意,我便舉薦姐姐來做你的管賬先生。”
林燕然差點笑出來,這小子原來是向自己推銷他姐姐來着,她心裏巴之不得趕緊答應,如此豈不是可以将這未來的将帥天才牢牢捆住,可是面上卻猶豫道:“我已交給赤豹了,自然要信他。”
王驚鴻哼了一聲:“等你壞了事,可就沒我姐姐這般的好人選了!”
他拂了袖子便要走,林燕然喊住他:“王驚鴻。”
王驚鴻回頭,一臉悻悻:“何事?”
林燕然認真道:“你要是想救你姐姐,就老實呆在赤豹家裏,絕不可離開寸步,不然我們的約定便作廢。”
說完她便低下頭研究自己的車廂。
王驚鴻冷哼一聲,故意背起手朝屋外走去,只是沒走出多遠,他又臭着臉走了回來,然後進去院子,狠狠砸上了院門。
還沒成名呢,脾氣就這麽大。
林燕然暗自搖頭。
她這一研究,午飯都沒來得及回去吃,還是陳小花提着籃子給她送來的。
所以開飯時,飯桌上便只有顧玉婉和有琴明月兩個人,有琴明月吃完飯,招來死衛:“去看看她在做什麽?”
死衛立刻知道她指的是林燕然,暗自納悶,此人不過是個鄉民,為何殿下如此重視?
片刻後,死衛回來彙報:“殿下,林燕然在和木匠說改造馬車之事,她想打造一輛不颠簸的馬車。”
有琴明月立刻想到林燕然早晨說的話,這麽說改造馬車是為了方便自己出門踏青?
“她還做了什麽?”
死衛道:“她一直在和木匠說改造的細節,從巳時說到了未時,看樣子,還要繼續說下去。”
“鬼上身調查的怎麽樣了?”
死衛惶恐道:“殿下,鬼上身記載稀少,密探正在加緊搜尋相關信息……”
“先讓他們将所得呈上來。”
“是。”
有琴明月揮退死衛。
她已經偏向于相信現在的林燕然不是以前的林燕然,可正因為如此,她反而更加警惕了。
一個知己知彼的敵人,才叫人放心。
一個不知來歷不知深淺的敵人,總叫人莫名不安。
她起身走到了書架旁,目光落在那一格【江湖奇錄】上。
林燕然做事很細心,将所有類別的書都買回了不少,裏面剛好有她最愛看的江湖奇錄。
她随手拿起一本,卻忽然想到了死衛的彙報,林燕然為了踏青的事,專門找木匠說一整天改造馬車的細節。
這是在讨好自己?
哼。
她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堂堂公主可不會因為這些小恩小惠被打動。
可不知怎麽地,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受用。
自己視她為賤民,随時可置她于死地,她知道這點,卻還在費盡心思讨好自己,這種感覺,不錯。
有種掌控一切的恣意。
因心情好,下午看書的時候,她不知不覺看入了迷。
“嫂子——”
顧玉婉掀開門簾朝她笑盈盈望過來時,她才驚覺,一下午時光就這麽過去了。
“妹妹找我有事?”她不動聲色地斂起表情。
顧玉婉笑着道:“嫂子,你是不是在看話本?我聽你笑出了聲呢。”
有琴明月臉上的表情微微凝固。
她笑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自從前世母後身死,她便沒再笑過了。
顧玉婉問道:“嫂子,你的話本還有多的嗎?”
有琴明月看出她一臉期待,便道:“有,妹妹進來自己挑吧。”
顧玉婉走進來瞧見那一排排整齊擺放的書,驚訝道:“這都是恩公給你準備的?”
有琴明月略略颔首。
顧玉婉又吃驚道:“恩公真是好細心,還用這種別出心裁的方式為嫂子分門別類。”她回頭朝有琴明月望來,滿眼都是那種少女心的羨慕和憧憬。
有琴明月心裏那點受用頓時往上拔高了一點點。
她矜持颔首:“只是比常人細心些,算不得什麽。”
顧玉婉挑了書,忽然去取來幾張圖紙。
“嫂子,恩公不在,便由你做主吧,這是我為新生丸構思的儲存方式,我計劃分成三個檔次,第一檔,服務于達官貴人,包裝最為奢華,采用上等玉瓶作為儲器,第二檔,服務于有錢的財主、商人、富戶、小吏等,采用次等的雪花瓷作為儲器……”
她同有琴明月細細說道了起來,将自己的想法和接下來即将施行的計劃一一講述。
有琴明月震驚之餘,也提了不少意見,兩人也因此拉近了關系。
林燕然一直到天擦黑才回來,匆匆吃罷飯,她就在堂屋鋪紙磨墨,忙活了起來。
顧玉婉見狀便自告奮勇來幫她磨墨。
她一接手,立刻察覺林燕然用的筆墨紙都是書局裏最次的,而且她連硯臺都沒有,随意削了個竹槽,便當是磨墨的容器。
怎能讓恩公用如此劣質的筆墨紙硯?顧玉婉立刻上了心。
林燕然連畫了兩張圖。
“恩公,第二張圖我認識,是馬車,第一張圖是什麽?”
林燕然笑着道:“此物名為燒烤架,是我準備來讓你嫂子出門踏青用的。”
“燒烤架?是做什麽用呢?”
“烹饪食物,烤肉,烤餅,烤一切食物。”
林燕然見她特別感興趣,便為她講解如何使用,顧玉婉越聽越是驚喜,高興地道:“恩公,此物若是出售,必然大受那些達官貴人的歡迎,他們平日最喜郊游打獵,帶上這燒烤架,可就方便多了!”
林燕然搖頭道:“不可。此物是我為我娘子所造,不是用來牟利的,我希望它專為我娘子燒烤食物,世間也只有我娘子可以享用此物。”
此言一出,不止顧玉婉流露出了崇拜又羨慕的眼神,便連房間內的有琴明月也怔住了。
專為我燒烤食物?世間只有我可以享用此物?
她默默念叨了一遍,心裏滋味越發受用。
可很快,長久處于危機之中的理智讓她警醒起來,她為自己竟然因為林燕然的讨好感到受用而自責,慢慢掐住了指尖,發出無聲的低叱:“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