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第 31 章

林燕然被盯的心頭一跳, 暗道幸虧自己沒想過在這樣的目光下撒謊,不然絕對是自尋死路。

她坦坦蕩蕩道:“我不是以前的林燕然,但我也是林燕然, 因為我的名字叫林燕然。”

有琴明月立刻聯想到自己的猜測,借體還魂。

她又問:“你有什麽目的?”

林燕然很誠懇地說道:“我想好好活着。若是可以, 我想把宅子翻修一遍,往外擴大一圈, 多蓋幾間房子,哦對了我找鄉堡要了田地,打算以後種田打獵,閑暇時配置些藥丸換銀子,有空再做些美食犒勞腸胃, 如此自給自足,不求富貴聞達, 但求平安喜樂,一生足矣。”

她說的極認真,又極誠懇, 語氣裏充滿了對未來生活的憧憬, 有琴明月警惕的眼神慢慢緩和了下來, 她忍不住念叨:“平安喜樂, 一生足矣……”

驀地回神, 意識到自己竟對她這番描述産生了向往。

可是,這樣平平淡淡的生活,注定了與自己無緣。

她壓下這些情緒,看着她道:“不管你是誰, 只要你是林燕然,便欠了我, 你的命在我手裏。”

林燕然默然。

她還能說什麽,先保住小命要緊。

這次她如此拼命,換來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本以為反派殺意會稍減,可是之前出現過的那一行紅色字體,毫無動靜,既沒有出現,也沒有發生變化,這說明,她的命确實還在反派手裏。

林燕然只能自我安慰:自己确實占了原身的身體,正所謂父債子償,原身債只好自己來償咯!

有琴明月又深深地看她一眼,說道:“方才你提及的玄衣衛和香姨,我自會找人對付,只是,你如何肯定總兵會出兵攻打黑龍寨?”

林燕然篤定道:“因為我肯定徐行之絕對會忍不住出面,只要他出面,總兵就會出兵,另外,便算總兵不出兵,府衙也會忍不住派人去查探,我們總可以利用這些勢力裏的一方,最差我們自己找人冒充官兵攻打黑龍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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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琴明月沒料到她膽子這般大,且她這番話說的無比篤定,竟令她莫名生出了一絲欣賞來。

林燕然又道:“我之所以這麽肯定,皆因我給了王驚鴻一首詩,這首詩,必定可以引得徐行之動心。”

有琴明月忍不住問道:“是什麽詩?”

林燕然沒料到她會感興趣,便潇灑利落地吟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有琴明月聽得分明,一時怔住。

她自幼被大儒教導,說是學富五車亦不為過,自是聽得出,這是首好詩,只是江南是哪裏?二十四橋又是哪個地方。

此時此刻,在石門縣郊外的一棟山水庭院裏,幾名儒士也提出了和她同樣的問題。

“好詩,真是好詩!”

"全詩風調悠揚,清麗俊爽,尤其那句二十四橋明月夜,意境之美,可意會不可意會之間,實在是妙不可言!"

“只是,這江南指的何地,莫非是雅江以南?”

“還有這二十四橋,聽來是地名,只是卻是何地呢,為何我們聞所未聞?”

“先生,你怎麽看?”

儒士們都望向了居中席位上那位面容儒雅,約莫四十出頭年紀,留有美髯須的中年男子。

此人儒衫綸巾,氣度超群,端坐在主位上,神情沉吟,正是此間的主人——隐居在石門縣的龍淵國大儒徐行之。

他對儒士們的詢問恍若未聞,視線落在面前長案上,那裏展開了一張草紙,上面便是惹得衆位儒士議論紛紛的詩句。

詩确實是好詩,字也清俊挺秀,只是——

徐行之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如此好詩,居然寫在一張用來墊桌腳都嫌棄粗劣的草紙上。

他不禁看向自己的學生:“驚鴻,這首詩是何人所做?”

王驚鴻正端坐在他下首,早就等着他詢問,聞言立刻站起來向他行了一禮,周圍讨論的儒士頓時都安靜下來,一起傾聽着。

只聽王驚鴻不慌不忙道:“老師,這首詩乃是弟子偶遇一位游歷至此的高人所做,高人自稱鳳凰山人,因以前曾見過春香樓第一花魁首春姑娘一面,對她驚為天人,這次故地重游,本想再見故人,卻得知首春姑娘含冤入獄,紅粉佳人竟被誣陷為殺人兇手,實在是可悲可恨,鳳凰山人唏噓涕零,無奈他已是出世之人,不便幹涉紅塵俗事,便只寫了這一首詩,聊慰相識之情,弟子同他在廟裏偶遇,他便随手轉贈與我。”

他人長得漂亮,又是坤澤之身,嗓音也極脆爽動聽,這番話說的朗朗上口,如珠落玉盤,衆人盡皆被感染,為之唏噓。

“這位鳳凰山人不止情趣高雅,而且悲憫為懷,實在是我輩楷模!”

“可恨吶!便連鳳凰山人這位世外高人都知道了我們石門縣的冤案,可恨我等身為讀書人,卻竟無法改變此等颠倒黑白之事!”

“是啊,鳳凰山人情懷高雅,寄情于詩,我等又該為那些冤屈的女子做些什麽呢?”

“縣令大人此舉,實在是不智至極!區區弱女子如何能夠殺人,還連殺三十九條人命之多?便是三歲小兒也知絕無可能!”

“仁兄所言甚是,齊縣令此舉,實在是昏聩無能,把我等都當成了那等無知百姓蒙蔽!”

“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百無一用是書生!”

“仁兄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們有先生在此,先生必有良策!”

王驚鴻看着衆人憤慨莫名的表情,心裏的感覺怪異極了。

此次計謀,他壓根不看好,無奈林燕然篤定可行,可事關他姐姐的安危,如何能夠放心?

林燕然被他纏的沒辦法,信手取來一張草紙,一蹴而就寫下這首詩,遞給他道:“若是三天之內你姐姐沒有被放出來,你便拿着此詩去找你老師,如此這番……”

他聽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首詩,便想說動當世大儒出面救一位青樓女子?

他低頭看詩,頓時呆住了。

這詩他做不出,但是他知道是首好詩,老師也确實對詩詞歌賦推崇備至,也許真的有用?

他便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找到了徐行之。

沒想到這些平日裏自命不凡的儒士一見此詩,便如嗜酒之人見到了美酒一般,全都流露出來了驚豔羨慕的神色。

便連他一向崇敬的老師,也看着這首詩,久久都沒有說話。

林燕然信手拈來的一首詩,威力如此之大?!

徐行之聽完,神情悵然,問道:“此詩可有名字?”

王驚鴻心裏又吃了一驚,皆因他老師這一問,也在林燕然預料之內,不及多想,他忙按照林燕然教的回道:“回老師,當時弟子也頗為奇怪,此詩清麗俊雅,卻沒有名字,弟子好奇便請教鳳凰山人,他嘆息道,一時有感,只得四句,至于名字,罷了,青天白日,黑白颠倒,此等世道,便是有詩名又為之奈何?不過蒙塵矣!這詩,不要也罷!說着竟要撕紙毀詩,弟子大急,忙搶上前去道,前輩,如此好詩怎可蒙塵,不若前輩贈與晚輩,晚輩也識得一些心系天下黎民的當世高人,或可有不致明珠蒙塵之法?鳳凰山人聽罷,便将此詩交予我,言道,也罷,若是真有人能不畏強權伸張正義,救得那些可憐女子出來,便是與此詩有緣,合該由他親筆題名,傳為佳話!”

他話音一落,立刻有一儒士上前道:“先生,聽得鳳凰山人一席話,真是叫學生茅塞頓開!”

“如今縣令大人颠倒黑白,指鹿為馬,令無辜女子锒铛入獄,實在是讓人扼腕嘆息!”

"先生名動四海,一呼百應,我等身為石門縣學子,願效犬馬之勞,前去縣衙為民請命,救那置身水火的無辜女子出獄,還我石門縣一個朗朗乾坤!”

“學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我等的義舉必定可以感動縣令大人,屆時冤情得解,青天重現,先生仗義行仁之美名也當傳頌天下,此正是鳳凰山人所言,這首詩合該與先生有緣,理當由先生為之題名!”

“說的好!我輩讀書人便該如此弘揚正義,若是諸位兄臺前去請命,不才願同往!”

“願同往,為民請命!”

“請先生賜名!”

王驚鴻已聽得目瞪口呆,他偷偷瞧向他那位主座上的老師,只見他依舊是一副儒雅端方的模樣,不過放在桌邊的手卻止不住地攥緊了,甚至還在隐隐顫抖。

只見他忽然擡起那只手,往桌上拍下,慨然道:“為民請命乃是我輩讀書人義不容辭的責任,與此詩無關,便是無此詩,徐某亦是早有打算前去縣衙讨個說法!”

“先生此言,請恕學生不能茍同!聖人有言,奉揚仁風當不遺餘力,如此方可教化黎民百姓,令得仁義布滿天下,先生為冤屈女子仗義執言,乃是我輩楷模,自當如同此詩一般傳頌天下,留為後世美談,亦可教化後人,仁義之舉才可立于當世!”

“說得好!先生仗義之舉絕不可寂寂無名,必要連同此詩名揚天下,如此方可感化更多的讀書人雲從響應,此不為私,乃是為公也!”

“故而,先生為此詩題名,便如同為我等的義舉題名!”

“請先生賜名!”

“請先生賜名!”

在場的儒士們,紛紛離席,一起躬身,請求徐行之為詩句題名。

徐行之端坐桌前,仍有所猶豫,能和這首詩一起傳出美名,他當然動心,但是火候未到。

這時,一名童子匆匆從外走來,躬身道:“先生,如今滿城風雨,皆在傳縣衙枉顧是非,颠倒黑白,兇手明明是黑龍寨的匪徒,卻将一群弱女子屈打成招,污為兇手,實在是昏聩之至。”

徐行之一聽此言,半眯着的眼睛頓時張開了。

時機到了!

“好!”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慨然道:“縣令大人竟如此枉顧是非,我等讀書人此時不出世,何時出世?”

“取我筆來!”

童子忙奉上筆墨紙硯。

衆儒士紛紛上前圍觀,只見徐行之展開一張素白的宣紙,筆走龍蛇,一氣呵成。

為首的儒士忙上前閱覽。

只見上面題的是:“寄石門縣首春及衆春姑娘,徐行之率石門縣王某某、李某某……等衆學子義題。”

題名下,是徐行之一蹴而就寫出來的那四句詩,比之林燕然的飄逸潇灑,更多了幾分雄健沉穩之姿。

頓時博得衆儒生滿堂喝彩。

立刻便有一名儒士拍掌道:“好!先生已率我等義題留名,接下來便由我等去為民請命!”

“走,同往!”

一群人捧着這首墨跡未幹的詩及題名,氣勢洶洶地前往縣衙去了。

王驚鴻跟在後面,已看的呆滞了。

這一切發展,不止真的如林燕然所預料的那般,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

這首詩,真的有那麽大威力?為什麽他沒有感覺到?他雖然是文武兼修,可欣賞詩詞的能力不至于如此差勁吧?

王驚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同時心裏對林燕然的看法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卻不知道,自古以來,這文人騷客最喜歡将自己的文名與那青樓中的絕世美人聯系在一起。

才子佳人歷來也是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故事,那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情趣,無限遐想的豔情,雅致又不低俗,才是勾得讀書人最向往的曼妙所在。

而唐朝杜牧的這首《寄揚州韓綽判官》,可謂是歷來詠青樓詩句之最,境界高雅,詞句清麗,最受文人騷客的推崇。

試問這些讀書人突然發覺自己可以和這樣一首傳揚千古的名詩有所聯系,怎麽能不激動?

而且這背後還有他們前去縣衙為無辜的青樓女子伸冤的義舉,屆時便可連同此詩一起傳揚天下!

那本來寂寂無名的他們,也會随着這首詩傳揚天下!

更何況,聽說那位春香樓第一花魁首春姑娘,乃是一位出塵脫俗的美人,自己不止能夠揚名,還可與此等美人扯上一點聯系,正所謂英雄當救美,美女愛英雄,這個中滋味,真正是妙不可言,不足為外人道也,卻可存于心中回味無窮。

所以這些學子自然群情激奮,争相請命!

而徐行之作為隐居的大儒,最怕的是什麽?最怕自己門前鞍馬稀,寂寂再無名,出過名的人才知道那種被人遺忘的滋味有多麽可怕!

所以他比所有人都盼着自己能再一次揚名天下。

林燕然拿出這首詩,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恰好打中了他的七寸,就算他明知是圈套也會往裏面跳!

這便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一群學子氣勢洶洶堵住了縣衙的大門,言之鑿鑿地要求縣衙立刻放了春香樓衆位被冤枉的花魁。

他們有縣學撐腰,又打着徐行之的大名,齊忠壓根不敢拿* 他們怎麽樣,衙役只能組成人牆,防止這些人真的沖進去。

很快,縣衙大門前就被堵的水洩不通,問訊趕來的百姓越來越多,學子們是頭腦清晰有所圖,那些百姓卻是什麽都不知情,只聽說縣衙冤枉了無辜女子,于是很多百姓便頭腦一熱,撿到什麽便丢什麽,什麽爛菜葉、臭雞蛋、牛糞、石頭一股腦丢出去,将好好的縣衙大門丢成了垃圾堆。

齊忠在大堂內雷霆大怒,若是平日,他早就派人出去将這群刁民狠狠打板子了!

可是現在謠言四起,百姓全都被挑動起來,群情激奮,義憤填膺,若是他真的派兵鎮壓,只會激起民憤,屆時事情更糟。

更糟心的是,那兩個銅牌巡夜人倒是很有閑心地坐在堂上飲茶,他們不止不幫忙想想辦法,反而時不時瞟上自己一眼,大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

齊忠心頭暗恨!

可是他什麽都不敢流露出來,昨日王忠回來後就對他一五一十說了,那位銀牌巡夜人已經知道了賬本的事,若是此刻輕舉妄動,只會自投羅網!

便在這時,衙役來報,府衙的人來了!

齊忠懸着的心,頓如掉進了冰窟窿,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他連忙整理官服端坐到主位上,少傾,府衙的捕頭陳冰帶着六名捕快大步踏入,齊忠起身與之見禮。

兩名銅牌巡夜人始終神情傲然,端坐不動。

一直等到陳冰與齊忠見完禮,兩人才施施然地起身,沖着陳冰皮笑肉不笑地抱抱券:“原來是陳捕頭,失敬失敬。”

陳冰過來本來是要興師問罪的,結果發現還有比自己牛逼的巡夜人在,心裏頓時将齊忠罵了個遍。

一邊罵着,一邊還不得不對着巡夜人客客氣氣見禮。

誰叫人家身份特殊,先斬後奏,皇權特許呢?

而且萬一得罪了巡夜人,鬼知道他們會不會掉頭就去查自己的老底。

這群皇室鷹犬可是最愛幹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腌臜事。

陳冰和他們見完禮,向齊忠道:“齊大人,在下此次前來乃是奉了知府大人之令,前來協助調查三十九條人命案,還望将案情詳細說明。”

齊忠立刻道:“有勞知府大人操心,是下官之過。”說着便要引陳冰到偏廳歇息,打算私下對他闡述案情。

知府大人怎麽着也是自己的上級,和自己天然有着裙帶關系,所以齊忠更偏向從陳冰這邊找突破口,可沒想到他話音才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就說道:“齊大人這是什麽意思?合着知府大人派的人是來協助你的,我們巡夜人就不是了?”

齊忠頓時臉色讪讪,不住賠罪,陳冰也賠笑道:“兩位大人見諒,齊大人必是一時疏忽,還當是往日與在下談論案情,有勞兩位大人不辭辛苦趕來,自是要将案情原原本本奉告。”

齊忠暗暗叫苦,卻不得不當着大家的面,将案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一時衆人都無話。

這個案子很棘手,誰先開口誰倒黴。

陳冰擔了知府施加的壓力,不得不尋了個話題問道:“在下适才見到衙門口被一群百姓堵住,卻是怎麽回事?縣衙威嚴何在?”

齊忠正要答話,又被巡夜人搶了先,只聽他陰陽怪氣道:“這就要問問你們齊大人,做了何等英明之舉了?”

陳冰只好将視線轉向齊忠,齊忠暗地将巡夜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面上卻一本正經地道:“此案太過聳人聽聞,本官發現後第一時間便命人将幸存人等帶了回來,若是兇手還要繼續殺人,那便只能來到縣衙大牢,屆時本官自然叫他有來無回!”

“只可惜這群無知百姓不知本官的良苦用心,本官實在是有苦說不出哇,唉!”

“嘿!”一個巡夜人幹笑了一聲,實則是被他的不要臉給逗笑了,他斜觑着齊忠問道:“敢問齊大人,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青樓女子抓入大牢後,兇手可有前來繼續行兇,大人可有抓住什麽可疑人等?”

齊忠臉色頓時尴尬無比,只得道:“兇手太過狡猾,雖未曾來縣衙大牢行兇,卻曾在街市露面,猖狂至極,所以本官将幸存民衆收入監牢,也算是救了他們一命。”

巡夜人又幹笑了一聲。

陳冰也被這個氣氛弄得渾身不自在,板着臉道:“如今縣衙前吵吵鬧鬧,民怨沸騰,齊大人還是趕緊想個對策的好,若是真的弄出個六月飛雪來,知府大人那邊恐要怪罪。”

齊忠只想撇清罪責,聞言便虛心請教道:“兩位大人,陳捕頭,你們看此事如何是好?”

陳冰見他如此不堪,氣得板起臉,只拿眼睛看着兩名巡夜人,抱拳道:“早就聽聞巡夜人大人斷案如神,如此便有勞兩位大人指點迷津了?”

他心裏暗暗将齊忠罵了個狗血淋頭,抓青樓女子抵罪,得虧他這個豬腦袋想的出來,便是真做了,也該在自己和巡夜人來之前将人放了,現在大家齊齊上門,他還将人關在大牢裏,惹得民怨沸騰不說,在巡夜人那裏肯定要被狠狠記上一筆,搞不好還連累知府大人一個“識人不清”的考評!

其實齊忠覺得自己很無辜,他真的沒料到巡夜人會來,且來的這麽快,而且這兩尊門神坐在縣衙裏,他想搞什麽小動作都逃不過,便只能按兵不動。

兩名巡夜人卻不接陳冰丢來的皮球,而是繼續不陰不陽地說道:“陳捕頭此言差矣,此事乃是齊大人所為,自然由齊大人出面,我們巡夜人豈敢越過縣令大人替他做主?若是聖上怪罪下來,下官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齊忠頓時哀嘆一聲,知道自己是逃不過這關了,他其實心中早有打算,立刻對師爺交代了一番。

巡夜人這時又道:“齊大人,我們此來是為緝拿真正的兇手,如今諸多證據都直指黑龍寨,且我們姬大人已經前去追拿兇手了,還請齊大人和陳捕頭立刻召集兵馬,随下官等人前去圍剿,配合我家大人緝拿兇犯!”

齊忠吓了一跳,忙道:“兩位大人,案情如今仍有疑團,貿然出擊只會打草驚蛇,姬大人單槍匹馬前去查探,必然也是出于這個顧慮,依下官看,不如我們先等姬大人回來,屆時若是确定兇徒就在山中,下官必定召集兵馬,協助緝兇!”

巡夜人和陳冰頓時都不說話了。

确實,姬大人既然已經前去查探,還是等他回來一起商議為妥。

于是衆人便繼續在縣衙等待。

齊忠見狀,立刻尋了個理由出來,改換裝扮,偷偷從後門出來。

卻說縣衙大門,師爺遵照齊忠的吩咐,讓衙役打開大門,迎頭便被堵門的老百姓丢了一臉的爛菜葉和臭雞蛋。

慌得他用衣袖捂住口鼻,大聲叫道:“縣令大人有話要說,諸位鄉親父老快快住手!”

王驚鴻也在那群學子之中,聞言便招呼其他儒士停了下來,于是老百姓們也停了下來,全都虎視眈眈地盯着師爺,要看他說什麽。

師爺趕緊丢掉身上的垃圾,整了整衣冠。

“縣令大人命我周告諸位父老鄉親:此次兇案駭人聽聞,慘無人道,本官發誓一定會揪出真兇,還死去的百姓一個公道!只是,在兇徒尚未緝拿歸案之前,還有可能繼續行兇,故而本官關押春香樓的幸存女子,乃是真心為她們安危着想,以防兇徒繼續逞兇殺人,如今府衙來人協助查案,料想兇徒也不敢猖狂,縣衙将擇日釋放幸存人等,今日之事,本官只當是諸位父老聽信謠言所致,不予追究,如今真相大白,若是爾等仍是執迷不悟,聚衆鬧事,本官必定依法問罪,嚴懲不貸!”

“說得好聽,還不是因為我們為民請命,你們才肯放人?”

“呸,真不要臉!”

“到底什麽時候放人?不會又是托詞吧?”

儒士們都是人精,立刻聽出縣衙的打算,當場戳穿他們的嘴臉,師爺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可是對着這群儒士,他毫無還口之力,只能灰溜溜地關上大門,退回縣衙裏面。

儒士們頓時更加興奮起來,他們雄赳赳氣昂昂地舉起徐行之親筆題名的那首詩,當衆宣揚起來自己的義舉。

“諸位父老鄉親,萬萬莫要聽信縣衙的片面之詞,這次他們肯放人,皆因我們龍淵國的大儒徐先生挺身而出,為無辜女子仗義執言……”

王驚鴻知道到了此時此刻,自己姐姐算是脫離危險了,他的心頓時放回了肚子,再也聽不下去這番為自己戴高帽的虛僞言論。

他從擁堵的人群裏擠出來,立刻被兩個人給抓住了。

“王驚鴻!”

“原來你躲在這裏,你私自離隊,究竟想幹什麽?”

“郎君為了救你姐姐,以身犯險,你居然躲在這裏看熱鬧,你還有沒有良心?”

王驚鴻一看是赤豹和林峰,頓時翻了個白眼,不過此時不便與他們糾纏,萬一洩露了他姐姐的身份,老師那邊可就不好交代了。

春香樓第一花魁是他親姐姐的事,這些儒士并不知道,便是徐行之也不知道。

他忙假意敷衍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說,走,去角落裏。”

這句話立刻唬住了赤豹和林峰,兩人随着他一起走到角落,王驚鴻掃了他們一眼,背負雙手,端着架子問道:“林郎君沒和你們說嗎?”

赤豹和林峰頓時一愣:“說什麽?”

王驚鴻立刻撇了撇嘴道:“既然你們不知道,那便是林郎君不打算讓你們知道,不過告訴你們也無妨,我留在城內,是早就和她約好了的。”

他流露出一副“我做的事很隐秘很重要,所以林郎君才沒告訴你們”的表情,頓時勾引的赤豹和林峰心癢難耐,不住地追問。

王驚鴻卻一副高深莫測地嘴臉,道:“天機不可洩露,便是我也不能說,不然便不靈了,不過最遲到明早,一切都将揭曉。”

這句話又将赤豹和林峰說的滿頭霧水,兩人心裏都不禁猜測,難道這小子留在城內,真的要做什麽我們不知道的大事?

可是王驚鴻脾氣極大,嘴巴又刁滑,怎麽問都問不出,左右現在已經是下午了,那便等到明早好了。

王驚鴻一見他們表情,頓時知道自己忽悠住了這兩個大老粗,心底暗暗得意,背負着手,圍着縣衙開始打起轉來。

他其實出身龍淵國赫赫有名的将門王家,只因祖父和父親在奪嫡之戰中,力保如今的皇帝柳雲龍登位,遭奸人滅了滿門,只有他們姐弟倆逃了出來。

柳雲龍登位後,也曾派人查找他們王家後裔,只是,他和他姐姐王首春都不知道仇人是誰,害怕勢單力薄再被仇人斬草除根,幹脆隐姓埋名在石門縣生存了下來。

姐弟倆都是坤澤之身,孤苦伶仃過得十分艱難,無奈之下,王首春便走上了清倌人之路,賺銀子供自己弟弟讀書。

王家有家傳的兵書,姐弟倆逃命時帶上了,王驚鴻除了師從大儒徐行之讀書外,還在自學家傳兵書。

他聰明,傲氣,三言兩語便将赤豹和林峰糊弄住,而這正是兵法中的實則虛之,虛則實之。

此時背負雙手,往縣衙後巷走去。

林燕然不止料到了縣衙今日會服軟,還料到了縣衙不會光明正大放人,所以他打算去後門看上一看。

孰料剛轉個彎,便見到縣衙後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接着出來了一個帶着鬥笠的灰袍人。

跟在他身後的赤豹和林峰仍在不住追問,王驚鴻立刻做了個“噓”的動作,拉着兩人躲入了牆角後。

等他再次探頭出去,發現那人鬼鬼祟祟,東張西望确認無人後,便朝着一個方向快步離去。

王驚鴻的眼睛頓時亮了。

他認出來,這個喬裝打扮的人,正是縣令齊忠。

“我說的大事來了,接下來你們聽我吩咐,保管會立個大功!”

他轉身對赤豹和林峰如是說道,立刻引得林峰動心問道:“是什麽事,怎麽做?”

赤豹對他不信任,而且這樣一個愣頭小子憑什麽支使自己,他沒有吭聲,打算看看他想玩什麽把戲。

王驚鴻當即附耳交代一番,接着帶兩人朝着齊忠尾随而去。

*

有琴明月将這首詩又默默念了一遍,眼神複雜地看着林燕然,問道:“這首詩,是你作的?”

林燕然本沒打算盜取虛名,可見她神色有異,竟然鬼使神差地道:“是。”

有琴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此詩,不錯。”

林燕然心虛,又心喜,面上謙虛道:“明月你過獎了,不過是閑來無事,随手偶得。”

有琴明月的眼神倏地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瞥了她一眼,語氣不見波瀾地道:“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這字字藏情,可不像是你說的随手偶得,想必那位玉人,也不希望你是随手偶得。”

林燕然渾身一激靈!

糟糕,顧着裝逼,忘了這首詩可是杜牧這個花蝴蝶遍游青樓後的大作了!

反派本來就厭惡原身花天酒地,淫/邪卑劣,現在自己承認這首詩是自己寫的,不是主動往坑裏跳嗎?

她趕緊搜腸刮肚,補救道:“明月你可千萬別誤會,我寫的詩完全是想象,真的都是想象,而且這次純粹是為了救王驚鴻的姐姐才苦思冥想出來的,詩裏的一切都是我杜撰的。”

有琴明月眸光無波,淡淡道:“我誤會什麽了?”

這一問,不輕不重地,卻令林燕然心裏直發慌,她若是解釋她誤會了什麽,那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只好哼唧了一聲,捂着胸口道:“你自是沒誤會什麽,可因為以前的林燕然之故,你對我恨之入骨,我怕你将我當成她。”

有琴明月觑着她痛苦的神情,幽幽道:“剛才你吃下的藥丸,乃是頂級大醫師親手調配的療傷聖藥,一粒便價值千金,服下便可生死人,肉白骨,疼痛全消。”

林燕然:“……”

反派這麽聰明,她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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