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半歲星
第68章 夜半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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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山跟着半夜來到須彌閣，兩人相對坐在矮幾前，桌上放着白玉蓮花盞盛着的茶水。
須彌閣內有桑黎設下的法陣，了卻因果，須得在此間才能完成。
“師父，我準備好了。”半夜難得這般規規矩矩地正坐着，神情肅然。
“關于前世，你還有想要知道的嗎？”慕青山又問了一遍。
“無論上輩子如何，這一世，我能遇到師父和三更，便足夠了。”半夜想了想，鄭重說道。
慕青山點了點頭，手掌輕輕一拂，讓半夜的那片花瓣落入蓮花盞中。
半夜拿起蓮花盞，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遲疑了一會，才慢慢遞到唇邊，一點點飲下。
喝下“浮生盡”的感覺和她想象的差不多，腦中突然陷入一片空白，開始天旋地轉，她閉上眼，等待着這暈眩感過去。
再睜開眼時，星子般的眼眸卻是陷入一片暗淡，手中的茶盞倏然掉落。
“怎麽了？”
慕青山聽到聲音，忙朝她喊道，卻只聽到銀刀出鞘的铮然一聲。
失去視覺後，其餘感官都敏銳了許多，刀鋒襲來的剎那，他便已本能地往邊上一閃，堪堪避過了那寒光一刃。
“半夜！？發生了什麽？”慕青山避開那一刀後，來不及思考更多，耳畔淩厲的刀風已再次襲來，他不得不再次慌忙閃避。
面前的人不言不語，連呼吸都像是刻意隐藏着，只有周身寒光閃爍，刀影飛舞，道道朝慕青山而去。
慕青山雖多年未曾動武，但身法尚在，憑着對刀風走向的判斷，勉強躲避着淩厲迅猛的刀勢。但他眼睛看不見，不知方才發生了何事，也不明白半夜為何突然對他刀劍相向，不敢貿然反擊，只能連連後退，處處躲閃，很快已是險象環生。
半夜的刀鋒一轉，于半空中舞出一段虛影，如同一顆流星劃破夜空，直擊面前之人。慕青山感受到這股強大的攻勢，心知自己赤手空拳必定無法抵擋這一擊，耳畔忽地傳來一陣劍鳴之聲，他腳下急退，袖風掃過桌案，修長的手指已迅速握住了長劍的劍柄。
铿然一聲，刀劍相撞，驚蟄送的那把玄長劍橫檔在慕青山胸前，堪堪架住了歲星的刀勢頭。
只是下一瞬，持劍的手腕終歸氣力不濟，銀刀逼向前一寸，慕青山“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半夜方才那一刀将內力盡數灌注于刀鋒之上，有如排山倒海，就算慕青山持劍擋去了部分，五髒六腑仍被震傷，腦中也是天旋地轉。
她是，當真對他用了殺招？
“為何……”他艱難地說出兩個字，喉間不斷有腥甜湧上，血順着嘴角不斷溢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可半夜，斷不可能殺他……
銀刀仍然架在他橫擋着的長劍上，半夜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漆黑的眼中泛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師父。”她幽幽開口，“你可曾，有後悔之事，遺憾之事，怨恨之事？”
慕青山此時血氣翻湧，耳畔嗡鳴不斷，只模模糊糊聽到幾個字，微微偏了一下頭，啞聲道：“什麽？”
半夜冷冷一笑：“你很快便會有了。”
話音未落，手中銀刀一轉，身形旋飛間，又是閃電般的一刀。
尖銳的破風聲傳來，慕青山腦中清明一瞬，依循着本能閃避，以玄劍勉強阻擋着迅猛的刀勢。
須彌閣內茶盞家具被打得粉碎，然而來這之前，為了掩飾慕青山的眼疾，半夜特地将三更和顧春風的其他人都支開了，加之屋內的陣法隔絕了聲響，眼下雖鬧出這般動靜，一時間卻是無人前來。
慕青山心知自己的一點靈力很快便會耗盡，他憑借着腦中對須彌閣布置的印象，腳下步伐變幻，身形騰挪間，手中劍光乍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絢爛的弧線，直向半夜腰間破綻處。
半夜的刀法是他所教，一招一式他再熟悉不過，刀法薄弱和破綻處，他也盡數知曉。
只是，他如今已是強弩之末，這一招劍法雖是精妙，卻無法發揮半數威力。玄劍劍鋒在半夜腰側擦出一道血花，兩人錯身而過，慕青山堪堪站定腳步，用劍支撐着才沒有倒下。
半夜瞥了一眼腰間的傷，神情莫名：“師父的劍法，當真是極好的。徒兒的心願，就是學好刀法後，好好跟師父比試一場啊。”
慕青山心神猛然一震。
“你不是，半夜，你是……誰？咳咳……”慕青山緩緩舉起玄劍對着那人，手指握緊劍柄，身軀已是搖搖欲墜。
“哦？那你猜猜，我是誰？”她忽然笑起來，笑聲帶着難以形容的回音，讓慕青山越發覺得耳中刺痛，腦中暈眩。
慕青山閉了閉眼，持劍的手已是微微顫抖。
“你說，要以手中劍，平世間憾。可你的劍，最後又護住了什麽？如今這般模樣，你心中，便不曾有怨？”她的笑容驟消，歲星刀再次朝慕青山而去。
“你……”慕青山聽到刀風破空的聲音，但腦中陣陣暈眩，只覺着聲音沉重遙遠，手上已無半分力氣，只能直直地握着劍對着前方，再無法向前一寸。
“不準！”嘶啞的聲音響起。
虛幻而缥缈，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哪裏聽到過。
然後是兵刃刺入身體的聲音。
慕青山覺得一股很大的力道自手上的劍傳來，撞得他後退了兩步。
“不準，傷害師父！”
是聲嘶力竭又痛徹心扉的低吼。
他手中的劍被一股力道抓着，又往前了幾寸。
耳畔的嗡鳴聲忽然褪去，他聽到血肉破碎的聲音，如此清晰。
——“不準！不準拿我的饅頭！”
當年小小的孩子騎在比她高一個頭的男孩身上，一手抓着他的頭發，一手扼着他的咽喉。
“半夜……”慕青山喉頭滾動，艱難地喊出兩個字。
他松開緊握着劍柄的手指，踉跄着向前，伸手去摸面前的人。那人卻将他重重推開，用盡最後的力氣。
慕青山後退着撞在博古架上，染血的手指抓着架子不讓自己倒下。一股窒息的冷意，猶如潮水洶湧而來将他淹沒，沉入深潭之中。他站在那一動不動，竟像是一時間失了魂。
“師父，快走……”半夜抓着玄劍的劍柄，毫不猶豫地往自己的心髒處又深入了幾分。
那星子般的眼眸徹底暗淡了下去，然後，暗紅色的身影，緩緩倒地。
“青山！”
驚蟄的聲音響起，黑影閃動已躍至慕青山身側将他扶住。
“你怎樣了？”驚蟄的聲音帶着無法掩飾的慌亂。
但那聲音有如投入水面的石頭，讓慕青山從無邊冰冷而窒息的深水中驚醒，緩慢回過神。
“你快看看，半夜……她怎樣了……”他一張口，血又從口角湧出，“咳咳……你快……看她……”
驚蟄方才趕到時只看到慕青山身受重傷，半夜胸口被那把玄劍貫穿，他雖一時還未明白情況，但仍對半夜仍心存警戒。
他走到半夜倒下的身軀旁，用手指探了探，已無鼻息和脈搏。長劍刺穿心髒，當是斷了生機。
“她已經……”驚蟄握住玄劍的劍柄，另一只手半扶着半夜的身子，卻不知道該怎麽和慕青山說。
猶豫間，便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師父，發生了什麽事？”
是三更的聲音。
躺在地上的人霍然睜開眼睛，一掌打向驚蟄的胸口處。驚蟄方才一時分神，又傷勢未愈，被那一掌擊中，連帶着手上握着的玄劍，一同往後飛出，撞倒在牆上才堪堪停下。
“師父……”三更恰在此時推門而入。
“師姐！？”看到胸口淌血半躺在地上的人，三更忙沖過去将她扶起，“你怎麽了？這是怎麽回事？”
三更目光轉向手持玄劍的驚蟄，又看向一旁的慕青山，一時間腦中混亂一片。
“半夜……”慕青山看不到，所以也不知道方才半夜和驚蟄之間發生了什麽，只是心亂地想要确認半夜的情況。
驚蟄見方才已然斷氣的半夜突然醒來，正是錯愕萬分，此時又怕突起其他變數，忙上前幾步，擋在了慕青山身前。
“你別靠近她。”他朝三更提醒，的聲音比平常更冷一些。
“是你？是你要殺師姐！為什麽？”三更捂着半夜心口的劍傷厮聲質問，又看向慕青山，“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麽！”
慕青山喉間血氣上湧，說不出話來，而驚蟄則是無法回答這一切。
躺在三更懷中的人輕輕顫動了一下，緩緩半睜開眼，手指抓住了三更胸口的衣服。
“師姐，你怎麽樣？你別動，我馬上去找大夫！”三更用力按着她胸口的血洞，可怎麽也堵不住那傷口。
“師父，這是怎麽回事……”三更看向慕青山，眼中滿是無助，“你快說話啊……”
半夜嘴角溢出鮮血，抓着三更的衣服，湊近他的耳畔，艱難地動了動嘴角，說了一句話。
三更的臉色霎時變得煞白，怔然看向驚蟄。
“三更，帶我走……”半夜氣若游絲道。
三更喉頭哽咽，眼眶已然通紅。
“不準走！”
眼下半夜的情況還未弄清楚，驚蟄情急之下，想要上前阻攔。
三更見他持劍而來，更是驚亂，看了慕青山一眼，眸光一閃，像是下了決心，抱起半夜迅速送窗口躍出。
他平日裏看着瘦小，此時抱着同他差不多高的一個人，身形卻十分靈活迅捷，驚蟄想要去追已是不及。
“三更……”慕青山聽到聲響，一聲喊出，又是大口的血吐出，“驚蟄，他們……”
他一句話未盡，身軀卻再也支撐不住，人已緩緩向前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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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沒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