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上都

上都

承和殿裏,傅長穹趺坐在矮榻上,把玩着手裏的麟符,旁邊榻桌上的瓷盅微微冒着熱氣,擺在原處未動的湯匙昭示着有人對它視若無睹。

“孫啓章。”

“奴才在。”傅長穹突然出聲,候在一旁的孫啓章連忙應承。

只聽傅長穹問:“你說這湯,好喝嗎?”

孫啓章欠着身子,恭敬回道:“聽聞太後宮裏的廚子,最拿手的便是炖制各類湯食。”

傅長穹拿起湯匙,盛起一勺湯,又倒回盅裏,如此循環了幾遍,才出聲:“哦?是嘛。”

語氣意味深長,湯匙還在攪動,無人知悉他在思索些什麽,孫啓章也不敢随意答話。

良久之後,傅長穹又問:“父皇在時,最喜母後宮裏送來的湯。”

孫啓章作懷念姿态:“是啊,奴才時而還能沾着些光,得先皇陛下賞賜呢。”

傅長穹放下匙子,終是沒動那一盅湯。

只見他一手摩挲着麟符,一手轉動着念珠,問孫啓章:“父皇在時,數你最得重用,他走了,你本應放出宮養老去,如今卻還留在裏。”他說完一頓,脖頸微側,銳利的雙眸直直刺向孫啓章,輕描淡寫的開口:“跟着朕,你可委屈?”

孫啓章當即跪下,緩緩道來:“奴才少時便進了宮,轉年家鄉大水,親人也失了音塵,後有幸侍奉先皇陛下,得他憫恤,多年尋探親眷,未果,奴才也不求其他了,如今虧得陛下不嫌,又得以敬奉陛下,這等殊榮,世間難尋幾人,奴才怎又會委屈。”

傅長穹盯着他,良久,笑曰:“朕說父皇怎的把你留給朕,你這老貨,說話當真是滴水不漏,讓人聽了,心生舒坦。”

孫啓章叩首伏地,“承蒙陛下不棄。”

“行了,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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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皇上。”

孫啓章站起身來,只聽傅長穹又道:“你是父皇的人,朕,能否信你?”

孫啓章低頭:“奴才現在是陛下您的奴才,只是先皇常說,獨行其道并非是錯,博采群議,也總是很難抉擇。”

傅長穹聽完揮手,“下去吧。”

“奴才告退。”

孫啓章退出去後,傅長穹閉上眼睛,數起了念珠,許久之後,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口早已冷卻的湯,咽下去後,匙子往盅裏一扔,瓷器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湯水濺出,躍過瓷盅落到榻桌上,傅長穹嗤笑:“不過如此。”

且說蕭青琅回到上都已有幾日,府中白孝也挂了多日,蕭家不在上都多年,除了早些時候的姻親舊交來拜過,蕭家其他旁支庶族也漸漸趕來,之後再無他人,偌大的将軍府,如今已是祿遠侯府了,冷冷清清的,好不寂靜。

那日蕭青琅随俞開玉等人入宮面聖後,只帶出一道聖旨,簡單的封侯而已,當着幾位大臣便宣讀了,如今的蕭青琅,已經是祿遠侯,襲承他老爹的爵位,食邑千戶。

想來好笑,前任祿遠侯,這侯爵之位坐了不到一月,便就易了主,如今上都城內,誰人不誇他蕭青琅命好,有個為他出生入死的好爹。

蕭青琅剛指揮人把祿遠侯府的匾額挂上去,宮裏便來了人,是太後宮裏的掌事公公衛雲京。

只見他下了馬車,遠遠便喚一聲“祿遠侯。”

蕭青琅迎上去,“衛掌事。”

“見過祿遠侯,侯爺安好。”

互相見了禮,蕭青琅把來人迎進府,衛雲京道:“太後娘娘深居宮中,不便會見,特遣奴才而來,替她向故人上香,送送故人。”

靈堂裏只立了一塊牌位,蕭青琅把香點燃,奉于衛雲京,衛雲京接過後,蕭青琅跪于蒲團上,衛雲京開始祭拜,插上香後,又燃了幾張黃紙,恭恭敬敬,毫無拖沓。

禮畢,蕭青琅才道:“勞太後挂懷,煩請公公回禀,家中一切皆可,還望太後保重。”

“侯爺安心,奴才定當傳到。”說罷衛雲京招手,堂外候着的內侍端着錦盒進來,衛雲京打開錦盒,拿出一塊木牌,小半個巴掌大小,上面雕了展翅鸾鳥,眼睛是少見的綠色寶石所制。

衛雲京将木牌交予蕭青琅,道:“太後口谕:少時得一摯友,惜其佳人薄命,吾甚悲矣,今聞故人之子,感懷良久,忽憶故人舊物,還之,望珍重。”

蕭青琅接過,衛雲京提醒:“太後娘娘說,此物用途,老侯爺當是給侯爺您講過的,她老人家便不多嘴了。”

衛雲京又道:“娘娘還說,逝者已逝,生者還往,還請侯爺節哀。”

蕭青琅點頭,“說過,勞煩公公跑一趟了,還請轉告太後,承蒙厚愛,青琅知曉,願太後安。”

衛雲京擺手,“侯爺客氣,定當轉達,那奴才,這便告辭了。”

一旁的管家連忙遞過一個荷包,蕭青琅不動聲色的交給衛雲京,“公公難得登門,不若喝杯茶水再回。”

衛雲京把荷包收入袖口,“奴才還急着去回話,怕是要拂了侯爺好意,下次,下次一定。”

說話間,人已送到門口,衛雲京道:“侯爺留步。”

蕭青琅回:“公公慢走,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看着馬車遠去,出了巷子,蕭青琅才回府,門房随後關了大門。

蕭青琅拿着木牌進了書房,直直走向案桌處,從以前蕭池儒常坐的椅子下拿出一塊同樣大小的木牌,上面刻着鸾鳥延伸的尾羽,上方有一個镂空,蕭青琅将兩塊木牌合上,鸾鳥翠綠的眼睛剛好補全那個镂空,尾羽也全部契合。

蕭青琅知道,這是一塊一分為二的令牌,可調動鳳翠婉的親兵,是母親留給自己的最後庇護。

蕭青琅聽父親說,此令牌的另一半在太後手裏時,他早已不抱希望了,不想如今又回到了自己手裏,蕭青琅在想,母親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好似她結識的朋友,都能念着她的舊情。

蕭青琅想不明白,因為他所有關于母親的記憶,都來自父親、同母親征過戰的叔伯嬸娘、還有長度關的一些老人的口述。

鳳翠婉的祖父曾是昭南的王,後被大宣統一,便封了異姓王,成為大宣臣,鳳翠婉的父親在家行三,無承襲,便以武入仕,成為了大宣的武将,居于上都,後育有一女,便是鳳翠婉,鳳翠婉的祖父曾送過她一支千人親兵隊伍作為嫁妝,只見令行事,在昭南鳳氏抵禦外族、全然犧牲後,鳳翠婉便把那只親兵隊伍散了出去,二十幾載過去,不知如今還能聚齊多少。

蕭青琅想,母親留下來的莊子鋪子,也是時候打理清算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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