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觊觎
觊觎
三月初一,宜祭祀、祈福、鋪路。
光和殿上,議完半月後清明祭祀事宜,泰安帝傅長穹問:“衆愛卿可有事禀?”
“太後娘娘到。”
傅長穹話音落,外面宦官通傳的聲音便層層遞了進來,一衆大臣回首,朝殿外看去。
只見太後談佩賢着朝服,手裏捧着錦盒,緩緩朝殿內走來,衆官員忙避讓,開出一條道來,心下不由在想,太後來此為何?
傅長穹也起身,下了禦臺,問:“不知太後前來,所為何事?”
談佩賢奉出錦盒,道:“此為先帝留予皇上的敕封诏書。”
一衆大臣驚了,他們只知先皇留有空白遺诏,萬沒想到還有一封立儲遺诏!
傅長穹壓下心裏的疑惑,喚“孫啓章。”
一旁的孫啓章會意,弓腰上前,從太後手裏接過诏書,奉予傅長穹。
傅長穹打開,迅速看完诏書內容,衆目睽睽之下,傅長穹也不好不作為,他看了一眼談佩賢,道:“太後,請上座。”
禦臺上,龍椅的左側還有一座,是大典時候,帝後同坐之位。
待太後落座,傅長穹道:“孫啓章,宣旨。”
“是。”
孫啓章接過诏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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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紹膺駿命:自朕繼诏登基以來,忙于國務,于大統襲承者,耽于教養。觀前人,建儲立嗣,乃國之大本,可挑赓續,可承社稷,可安朝野,可延國祚。朕思良久,感前人遠見,是以書告後人,君不可長久無儲,望尊立嫡長之宗訓,擇帝後之長子而儲,不可耽誤,欽此。”
落款是興和二十一年八月廿四,先皇崩于九月初三。
孫啓章宣完诏書,傅長穹道:“立儲之事,乃國之根本,父皇既留诏書,想是經過深思熟慮,與衆臣讨論過了的。”
說着他看向談佩賢,“不知母後可否告知,當時所在之人,是何許人也?兒臣想來,立儲大事,父皇定然想見臣子在場。”
這時,只見前面坐着的段遠堂杵着龍頭杖緩緩起身,道:“先皇立此诏時,曾傳過老臣。”
今日恰逢初一,又有祭祀大典,段遠堂才來上朝,不想便遇上了,但絕非巧合。
後面,曹堂甫、儲煜昇、尤盛忠、章世安、俞開仁、韓頤鳴、秦昌華等二品以上的大臣兩兩對視,也站了出來,齊齊道:“禀陛下,先皇也傳過微臣。”
傅長穹見此,不動聲色的打量這些大臣,心下難免寒涼,父皇不信任他。
傅長穹面無波瀾道:“大皇子傅謹初,年五歲,穎悟絕人,甚合衆意,今尊先皇诏令,授傅謹初以冊寶,立為太子,正居東宮,習治國安邦之道,以承大統。”
朝堂鴉雀無聲,都有些恍惚,就這般定下來了?但先皇遺诏在前,皇上金口玉言在後,無人敢有異議。
傅長穹問:“衆卿家可有異議?”
一衆大臣躬身道:“臣無異議。”
談佩賢卻在這時開口:“皇帝。”
傅長穹側頭問:“太後,可是有何不妥?”
談佩賢道:“不若先行祭告天地社稷,宗廟先祖,以免落人口舌。”
這是皇家冊封向來保持的儀式,須得獲得天地、社稷的許可,方能是順應天命。
傅長穹點頭,也不反駁,叫出禮部尚書,道:“俞開仁,此事交由你去辦。”
俞開仁手持笏板一拜:“微臣領命。”
傅長穹再問:“衆卿家可還有事禀奏?”
衆臣忙道:“禀皇上,并無。”
傅長穹大手一揮,“退朝。”
衆臣叩拜:“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下朝後,傅長穹未換朝服便跟着談佩賢回了清寧宮。
清寧宮內,侍女上完茶水便退了出去,傅長穹端起茶水輕抿一口,道:
“兒臣在安慶殿念書時,常聞父皇敬愛母後,今日兒臣可算是見識了,傳言非虛,父皇果真對母後敬重有加。”
談佩賢笑道:“本宮同你父皇是夫妻,夫妻本應互相敬重。”
傅長穹掩了眸色,“父皇母後,鹣鲽情深。”
談佩賢端茶的手一頓,而後道:“不過是應有的體面罷了。”
傅長穹訝然,他看不懂談佩賢。
談佩賢看着傅長穹,問:“皇帝許久未來這清寧宮了,今日前來,所為何?”
傅長穹颔首道:“朕來是想問問,母後這裏還有多少聖旨,是朕未曾得知的。”
“你倒直白。”
“兒臣非母後所出,今日母後捧着聖旨登朝堂,兒臣憂心得緊。”
“坐上去了,便是穩了,為何要憂。”
“母後說得是,兒臣多慮了。”
二人你來我往,算是剖了心白,他們都明白,自今日談佩賢踏入光和殿起,以往的風平浪靜便是被漣漪破開了。
傅長穹想的是無人信他,他亦無人可信,而談佩賢,則是覺得傅相微的憂慮無措,他剩的這幾個兒子,确實無人能擔大梁。
傅長穹起身,“聽聞母後近來不太爽利,春寒剛過,這清寧宮倒是暖和些,母後還要好生将養才是。”
“勞皇帝挂心,無礙。”
“如此甚好,母後好生歇息,兒臣便不叨擾了。”
“政務要緊。”
“兒臣告退。”
傅長穹退出去,淑華才走了進來,談佩賢轉着手裏的紫檀念珠,忽而嗤笑:“他便如此等不急!”
淑華道:“您這又是何苦?”
“我不欲與他們争,倒是個個都來煩我了。”談佩賢手上的念珠轉得越發快了,有時還會三兩個的一起,淑華知曉,她這是煩得緊了。
淑華勸說:“您不想,便不去做就是。”
談佩賢把念珠拍在木桌上,冷厲道:“我不争,是因為我不想要,但他若來搶,吾便不悅。”
而承和殿,傅長穹到時已是一刻鐘之後了,他進殿便揮退衆人,只留了孫啓章,他疲憊道:“人人都觊觎大宣的江山,外敵如此,皇後,太後,亦如是。”
孫啓章眉頭一跳,直道:“皇上,陛下!慎言,慎言啊陛下!”
傅長穹只覺得好笑,他便也笑出了聲:“哈……哈哈哈……”
等笑夠了,他才又道:“孫啓章,父皇不信朕。”
孫啓章哈着腰,“陛下多慮了,先皇陛下若不信您,又怎會傳位與您,讓陛下您擔此重任。”
傅長穹搖頭,“他不過是無人可選罷了,不過是不想這江山敗在他手裏,不過是想要朕為他培育下一代罷了!他就是不信任朕!”
說着說着,傅長穹憤懑自嘲,“朕是天子!天子啊!萬人之上的皇帝,朕才是這大宣的主子!”
孫啓章縮在一旁,不敢動作,只見傅長穹眼神一厲,“他們人人想要大宣,要這高臺明堂,朕偏不讓,朕就要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