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入幻境

第2章再入幻境

許淮唯帶着水汽走出浴室。水珠順着頭發滴下,劃過高挺的鼻梁。他蒼白的臉被熱水蒸得發紅,嘴角一塊泛青的傷口看起來格外明顯和猙獰。

“玉佛失效了。”許淮一直截了當道。

許淮唯擦頭發的動作一頓,随手将毛巾搭在脖頸間,轉身從書包中取出自己的觀音吊墜。

男帶觀音女帶佛,家中老人曾細細叮囑,仿佛出了差錯,便會引起天大的禍端一樣。

和許淮一玉佛後的裂紋相比,許淮唯的玉觀音碎的更加徹底。大小不一的碎片已經無法辨別此物的原樣。

兩個殘破的吊墜放在一起,光澤暗淡,宛如死物。

許淮唯将殘玉攏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把兩塊玉收到一個黑色的錦囊中,想了一下說道:“玉的保質期到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給媽媽打個電話,我們去見一趟先生。”

許淮一直直的看過來,注意到她的目光,許淮唯本想露出一個笑容,但牽扯到嘴角,本能的“嘶”了一聲,小聲開口道:“沒事,我不小心摔了一下,玉也是在那個時候摔碎了的。”

兄妹二人從小長大,哥哥的神态逃不過許淮一的眼睛:“別動。”她佯裝沒有看出哥哥異樣的眼神,蘸了碘伏,為許淮唯紅腫的傷口覆上一層黃色。

手腕被輕輕抓住,塗藥的動作也被阻止,許淮唯目光溫柔:“我自己來吧,不早了,你只管去休息。”

“好。”她乖巧的點了點頭,看着哥哥的眼睛,眨眨眼睛,轉身離開。

諾大的客廳變得空曠而寂靜。許淮唯收起笑容,舒展的長眉簇起來,緩緩的掀開上衣的衣擺。

可怖的的烏青連成一片,一直蔓延到後背……

棉簽夠不到後背的傷口,他索性來到衛生間,對着鏡子,将碘伏直接從脖頸澆相後背。傷口被碘伏浸泡,一抽一抽的疼,但是鏡子裏的他,沒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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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室裏內,許淮一将自己埋在被子裏,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

一陣風吹來,窗簾随着風簌簌作響。

她狐疑起身,關上窗戶。伴随着若有若無的呼氣聲,冰涼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頰,一陣清雅的香味兒彌漫彌漫在整個房間。

視野變得迷糊起來,許淮一扶住身旁的椅子,意識也變得混沌不清。

手指摸索着伸向衣兜,木牌粗糙的邊緣磨砺着手指,帶給她一些實感。

對着下唇狠咬了一口,許淮唯意識回籠。剛才那股莫名其妙出現在房間裏的香味,并沒有随着意識的清醒而消散,反而愈加清晰。

差點着了道!

她使勁兒揉了揉發燙的臉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這樣旖旎的招數,清秀柔弱書生放着不管,偏生要用在她這裏。

至于書生?哥哥的面孔在她腦海裏一閃而過。許淮一無奈的嘆了口氣,看着空蕩蕩的房間———算了,有什麽沖我來。

手機顯示出此刻的時間:剛才短短一瞬,卻足足過去了兩個小時。她聽不到客廳裏的動靜,猜想哥哥應是已經回了房間。

呼出一口濁氣,開窗通風。确定外面完全沒了動靜,才敢蹑手蹑腳的回到客廳。

客廳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亮光從窗戶透到客廳內。眨眨眼睛适應了黑暗,家具模糊的輪廓呈現在眼前。

靜默一片,此時唯有許淮一挪動腳步時,衣料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許淮唯的書包安靜的放在置物架上,她猶豫了一下,打開書包仔細的翻找起來。

一股極淡的味道幾乎被煙味兒掩蓋,好就好像疏通下水道時的氣味,很難才捕捉到。曾經有什麽東西覆在書包上,此刻才剛離開不久。

糟了!她急忙向哥哥的房間跑去。

打開房間門,房間內,許淮唯安靜的躺在床上:長長的睫毛在他眼窩處籠出一團烏影;清秀的面龐緊繃着,顯示出主人身體的戒備,透露出一股由內而外的疲憊。

許淮一低下頭,注視着哥哥的睡顏,眼神不自覺的柔軟下來。

黑夜給一切披上一層灰黑色,月亮使物體投下更濃重的黑影。

她的手指撫上被子,一縷黑影如發絲般從被子中攀爬而出,混跡于影子中。

許淮一眨眨眼睛,掌心迅速的貼上黑影,虛虛一握,黑影化作小小的一團癱在掌心。

果然,随着時間推移,玉佛失效,她已經可以直接接觸這些東西了。

掌心的東西不安分的扭動起來,許淮一感受到這種異動,嘴巴抿起來。好不容易守株待兔等到的,又怎麽會輕易放它離開?

将木牌拿出來,手中的東西漸漸化作一個薄薄的紙人,又化作一陣灰色的塵埃,被木牌盡數吸收。

收拾好木牌,看着哥哥舒展開的眉頭,許淮一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男生嘴角的傷口也一并埋沒在黑暗中,變得模糊起來。

這傷,這可不是紙人可以造成的。她俯下身仔細查看,看到對方睫毛輕顫,隐隐有轉醒的樣子,條件反射的直起身子後退一步,一個踉跄,險些向後栽倒。

與此同時,手上殘留的味道飄到鼻子裏,激得她一陣反胃。

伴随着水流嘩啦啦的流下,許淮一看着衛生間的水龍頭,對着自己的手聞了再聞。确定手上沒有了那股奇怪的臭味兒,她才停下搓揉的動作。她可不想帶着疏通下水道的味道回去睡覺。

許淮一甩了甩頭,腦袋裏充斥着很多畫面:形形色色的黑氣,纏上了行人,變成人黴運連連的罪魁禍首;有些則是單純的惡念,如霧氣般翻騰;或者如今日黃焖雞窗口的普通邪祟,沾上,會使人虛弱,重者生病,但很好對付,遇光則散。

凡類似的氣息,總帶着一股怪異地氣味,讓人無所适從。

她捧起一把水潑在臉上,水珠劃過睫毛,模糊了視線。抹了一把臉,看到安靜的放在平臺上的木牌,遲疑了一下,開始認真思考———牌子吸了這樣臭的髒東西,要不要也洗一下?

仔細聞了聞,确定木牌只有淡淡的檀香味兒,許淮一才打消洗木牌的念頭,沉默的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玉佛失效,她和哥哥的命格暴露。她從前所經歷的世界将重新打破再重組。簡而言之,她需要重塑三觀。

沒什麽心理障礙的接受了這個略帶中二的設定。她發現自己并沒有一點害怕的情緒,相反,一股隐秘的期待在心中升起。

帶着這種複雜的心情,回到房間睡意全無的許淮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一樣。

晨昏時刻,眨了眨幹澀的眼睛,一股困意姍姍來遲。

隐約中似有一股暗香襲來。眨眨眼睛,她已經無力去辨認,這究竟是睡夢還是現實。

為什麽,她會把這事兒忘的如此徹底,簡直是自然的卸下了人和防備?閉上眼睛之前,她短暫的思考道。

再度睜開眼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誤入了雲海。

這裏是極致的安靜,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靜音鍵,微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自己遺忘了。

意識陷入了混沌,她迷茫的站在原處,無處可去,不知這裏是生與死,也辨不清起始和結束……

“歸~去~來~”蒼老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沒有來源,沒有回聲,似乎原本就飄蕩在,存在于這片空白之中。

不過多糾結究竟怎麽着了道,也放棄了通過辨別聲音的來處尋找一個方向。許淮一咬咬牙,索性順着直覺漫無目的地往一個方向走去。

“歸~去~來~”

仿佛這世間除了她,便只剩下一句不知所雲的話。這話,甚至稱不上是一個完整的句子。

腳下一軟,小腿陷入一片白色之中,就好像踩在了沼澤潭,一點一點深陷。直至吞沒整具軀體。

分明還是同樣的白色,但她就是感覺自己深處水中,那種緩慢的,水波的觸感,腳下已經沒有了實感,連帶着動作也遲緩下來。

被溫暖和安心包裹着,她已經不再去想這是哪裏了。如同一個嬰兒一般,全憑本能,蜷縮着以一個最舒适的動作抱住膝蓋,好像還在母親的子宮裏一樣。

只是,心裏總覺得有哪點不對,心裏空落落的缺了一塊兒。

四周的空間突然變得擠壓,一種窒息的感覺襲來,伴随着呱呱墜地的聲響,晨昏中,人們的笑聲迎接着嬰兒但啼哭。

眼前是兩個年輕的夫妻,興致匆匆的朝自己招手,歡笑。許淮一很快得知了兩人的角色,這是她的父母。

她按部就班的上了小學,初中,大學。不用煩擾那些奇怪的,櫃子裏的聲響,樓上的腳步聲,以及莫名其妙原本應該只出現在黑白照片上的身影。也不用煩心父母的離異。

奇怪,為什麽她會覺得感情标兵的父母會離異?

眼前是熟悉的建築物,熱騰騰的早餐和父母的笑臉。一切都太過美滿,太過正常了,反而讓人覺得,這種按部就班的感覺,仿佛是被預定好的,楚門的世界。

“怎麽了?今天臉色這麽奇怪?”爸爸放下手機,關切的詢問道。

“沒什麽,只是,再不醒,上學該遲到了……”

“什麽?”男人疑惑的看過來,張嘴急切的說着什麽,然而許淮一已經聽不到了。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年前的景象和人物都變得扭曲,立體的人被逐漸壓扁,變成一張張扁平的照片。

不同的照片連接成螺旋形,抽象變形,就好像是兒童手裏的玩具——萬花筒。

“浮生若夢~”

女人穿着旗袍,清冷和柔媚兩種氣質雜糅在一起,卻不顯突兀,反而讓她看起來愈發出衆。

這人的聲音相貌許淮一再熟悉不過,以及她懷裏的三花貓,變得格外清晰而醒目。

“不喜歡嗎?”女人平靜的問道。

許淮一學着她的語氣回以同樣平靜的口吻:“不喜歡。”

“那可真可惜。”

許淮一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開口問道:“白天我朋友身上的黑氣,是你幫忙對嗎?謝謝。”

“這是它自己的決定,你若謝,便謝它吧。”指了指懷裏的貓咪,女人的聲音仍舊冷冰冰的。

三花眯起眼睛,傲嬌的轉過身子“喵”了一聲,把目光瞥向別處。

一人一貓高冷的神态如出一轍,許淮一莫名覺得似乎貓才是面前這個女人的本體,心裏被萌了一下,敵意相應也打消了一些。

“為什麽不喜歡?”三花貓從女人懷裏跳開,眼睛呈現出一條碧綠的豎瞳,轉眼消失不見了。

她目光追随三花貓的蹤跡,漫不經心的回答道:“我只是不喜歡別人揣測我的想法。”那種人生軌跡被安排的,心裏被窺探的感覺。

“說實話,我看不到你內心的信息。倒是你,自始至終,都沒有沉浸嗎?我記得你有個哥哥,是這個原因?”依舊是不帶什麽情緒的問話,許淮一卻覺得渾身一冷,身體不由自主的緊繃起來。

“如果我要害你的命,你在入睡的那一秒,便身首異處了。你空有特殊的命格,如果沒有那塊牌子庇護,我們見面的第一次,又怎能脫身?”女人的嘴巴一張一合,臉上其他地方的肌肉卻沒有動彈。

許淮一看着她冷冰冰的樣子,卻覺得這女人好像在笑。

“是香味?”她問道。

“哼!不算太蠢。”女人低下頭,看向地面。

地面突然變軟,水波自鞋面蕩開,一抹冷香彌漫在空氣中,不知何時,周圍的場景再次改變。

仍舊是淅淅瀝瀝的下雨天,頭頂一把黑色的雨傘。女人低下頭,審視的看過來,和白天在學校的場景重合起來。

婉轉的聲響從身後傳來。許淮一回頭,不知何時,女人懷抱着貓,靜悄悄的站在她的身後。

“每個到這裏來的人,都要經歷剛才那一出嗎?那是什麽,幻境?這裏的保護機制?”

“你倒是不怕。”兩人詭異的沉默下來,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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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自始至終,居然都沒有沉浸嗎?”女人問道。

許淮一(沉默半晌):“你對兄控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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