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想她了

第25章 第 25 章 他想她了

顧不上收拾一地的殘片, 蘇昭雪義正言辭拒絕了柳霜。

“娘,我不嫁!”

“我與那人一未見過面,二不清楚他人品長相, 家中可有妾氏, 左右鄰裏相處是否和睦, 總之,我不嫁!”

柳霜不無意外蘇昭雪會反抗,她臉色不虞, 耐着性子婉言相勸。

“昭雪,自古以來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你爹與我不會害你, 那陳公子一表人才,樣貌周正,可不比旁人差。”

“再者, 陳家上無婆母需要你伺候,只有年邁的祖母需要人照應, 你嫁過去,便能執掌中饋。”

“江南道離淮州雖遠了一些,但坐船攏共兩三日, 你爹在那有鋪面, 定會常常過去探望你。”

蘇昭雪氣笑了,要不是與梅一在平安酒樓提前偶遇了那位陳公子,她差點就被騙了。

一表人才?相貌周正?

呸!

梅一替她查清楚了, 那陳發財肥頭大耳,年近四十還未娶妻,光通房丫鬟就十來個,有的丫鬟倒黴, 還被他折騰死了。

她若真的嫁到陳家,還不知如何被磋磨死。

蘇昭雪絕不會由着蘇效忠與柳霜做主她的婚事,緊要關頭,她幹脆撕破臉,也無需再講究孝道,直接改換對柳霜的稱呼。

“柳姨,你雖不是我生母,但十年來待我如親生,昭雪不是不懂得感恩之人,可陳家公子我絕對不嫁,你即便打死我,我也不嫁。”

一聲柳姨,柳霜暗叫糟糕,死丫頭與她鬧生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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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效忠趴在外間聽牆根,他聽了一耳朵,見蘇昭雪冥頑不靈,頓時氣急了眼。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入了江南道藥材商會,眼看着好事将成,豈能容忍蘇昭雪說不嫁就不嫁。

蘇效忠疾步邁進廂房,怒氣沖沖道:“胡鬧!自古以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兒女婚事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不嫁。”

柳霜見狀,怕被蘇效忠的怒火波及,眼疾手快往旁邊避讓,讓蘇效忠去勸說蘇昭雪。

蘇昭雪不懼蘇效忠的怒火,梗着脖子與他争辯,“那姓陳的什麽人品,爹和娘當真不清楚?蘇家鋪子夠多了,你們為了去江南道做生意,就可以罔顧我的死活?”

“長姐的命就嬌貴,憑什麽要我去受苦?就因為我是你們的養女?!”

一連串的質問逼得蘇效忠節節敗退,氣得差點倒仰。

“放肆!”

“陳公子婚前有幾個通房怕什麽,婚後你上上心,拿捏他不就行了。”

“我供你們吃穿容易麽?你真當銀子是天上砸下來的?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我看你是被賢王世子鬼迷了心竅。”

“昭雪,你與婁公子身份有別,婁公子辦完差事,拍拍屁股走人,你難不成真的不要良家子身份,自降為奴,跟随他回封地?”

“那皇親國戚的後宅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我告訴你,我不同意,除非你不認我這個爹!”

蘇效忠私底下仔細籌謀過此事,與其巴結捉摸不透的賢王世子不如巴結陳發財。

他遠遠瞧見那位婁公子,便兩腿打顫,心裏發虛,面對陳發財倒是自然。

女婿是用來拿捏的,而不是捧着的。

蘇昭雪一套冠冕堂皇的話砸下來,落在旁人耳裏是為養女真心着想,他不見得有多舍不得她,只想謀取最大的利益。

東海遠在北邊,她入了賢王府,蘇效忠巴結不上,況且民不與官鬥,把她嫁去江南道的富戶,更好控制。

倘若陳發財意外暴斃,她說不定還會面臨二嫁。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蘇昭雪要讓蘇效忠的大善人名聲徹底毀掉便是把事情鬧大。

揚名淮州城外的蘇大善人為了錢財,不顧養女死活,逼她嫁去陳家。

蘇昭雪心一橫,猛地起身撞向角落裏的柱子。

“唉喲——”

“蘇昭雪!”

柳霜的尖叫與蘇效忠的怒吼,蘇昭雪充耳不聞,她故意差了步子,在碰到柱子的那一瞬,碰地一聲摔倒在地。

柳霜捂着胸口直呼好險,忙不疊上前抓着蘇昭雪哭哭啼啼道:“你這個傻姑娘,你不想嫁也不能請死啊……”

真哭還是假哭,也只有柳霜心裏最清楚。

蘇效忠氣得心口疼,一甩袖子,眼不見為淨,出了廂房。

--

蘇昭雪被關在了三進院的閨房。

蘇效忠不肯放她離開,她拿婁樾身份說事,蘇效忠告訴她,婁樾不在淮州城。

“知府大人邀賢王世子出城捉拿山匪去了,沒個三五日回不來,在此期間,你安生待在家裏好好反省。”

四周院牆高,又無可以攀爬的大樹,蘇效忠還在院子裏安插了不少仆婦,她們皆是身材壯實,膀大腰圓。

蘇昭雪可打不過這些仆婦,光一個就夠她嗆的。

久未回來,又存着心事,熟悉的閨房全然沒了昔日的熟稔。

眼下的一切都與她太過陌生,還不如侯府翠竹院後院那一間不算寬闊的廂房。

左右蘇效忠不會讓她餓肚子,她的安全暫時無虞,為今之計是想法子應對這樁婚事。

本以為她改變了湘湖院一事,這一世蘇昭陽會安分守己一些,未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蘇昭陽對她恨之入骨,蘇效忠與柳霜到底還是沿襲了上輩子待她的做法。

她若不入庵堂,只能一頂小轎擡着給富人老爺當妾,還得與蘇家斷絕關系,主動放棄蘇家二小姐身份。

她自然不願給富人老爺當妾,寧願去庵堂了卻殘生,豈料那庵堂腌臜,更甚富戶後宅。

蘇昭雪從回憶中抽身,裝死、假死不是最佳之法,她要的是蘇家身敗名裂。

正午時分,柳霜親自送來午膳,在偏廳擺了一桌,皆是她打小愛吃的菜,葷素搭配,為了逼她點頭,可謂費盡心思。

柳霜給她布菜,苦口婆心地勸。

“昭雪,娘知曉你這會兒聽不進去,可娘該說的還是要說。”

“你六歲來了家裏,我與你爹不說含辛茹苦把你養大,總歸這十年來沒讓你缺衣少食。”

“娘是過來人,看出來小侯爺對你起了心思,你姐姐又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你看不上小侯爺,娘也清楚。”

“那陳發財模樣是蠢笨了些,相貌不如小侯爺,可你嫁過去只要拿捏住他,回頭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那陳家的家産可都是你的,你有了閑錢想要多少貌美郎君都行。”

“娘與你說的皆是掏心窩的話,這世道男子大多靠不住,唯有錢財傍身最靠譜,你爹要不是看我精通鋪子賬簿,說不定早就納了小妾。”

“你比娘聰慧,又擅長辨藥,回頭到了江南道,替你爹打理江南道的鋪子,再抓一抓陳家的鋪子,好日子大把的,你自己仔細想一想。”

柳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蘇昭雪但凡心軟一些,早就輕易上當。

陳家又不傻,陳發財真的不幸死了,豈會讓寡婦撐起門楣?還有他的侄子輩!

再說蘇昭雪就看不上他,怎會輕易順從嫁過去。

她寧願找個知冷知熱,與她心意相通的郎君,哪怕對方一貧如洗,她也願意考慮。

“柳姨,你別勸了,我心意已決,我絕不會嫁給陳發財,你們若是讓我出嫁,那我只好死給你們看!”

柳霜口都說幹了,蘇昭雪還是不聽勸,柳霜氣得沒轍,摔門而出。

二進院,主院廂房。

蘇效忠晚上回來問柳霜與蘇昭雪談得如何,“那丫頭可還倔着?”

“臭丫頭倔得狠。”柳霜坐在梳妝鏡前,拆解發髻,拿起篦子梳攏長發,心一橫,突生一計。

“老爺,既然她不同意,不如幹脆生米煮成熟飯。”

不能怪柳霜心狠惡毒,只有把蘇昭雪嫁出去,嫁得遠遠的,絕了徐懷安的心思,他才會與昭陽好好過日子。

蘇效忠不想把路走得太絕,模棱兩可道:“再勸勸她,總歸養了十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那丫頭平日聽話乖巧,在鋪子也能搭一把手,多養她一個不在活下。

她若配合,江南道的鋪子也不是不能交給她經營。

王道全仗着官威,逼迫徐懷安娶王盼月,要壓昭陽的正妻身份,蘇效忠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今日他從旁處探聽到一則小道消息,那陳家不僅與江南道的官場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據說背後還與京都的三皇子有牽扯,若是能順利搭上陳家這條船,他與昭陽何須再懼王道全的臉面?

區區賢王世子算哪根蔥?

若是能借此攀附上三皇子,那蘇家生藥鋪子便能開遍整個大周。

夫婦倆撥打肚子裏的算盤時,後院那邊有了動靜。

夜深人靜之際,牆外有貓叫聲傳來。

值夜的仆婦沒好氣罵道:“春日都過了,哪裏來的夜貓跑到宅子外撒野?”

旁邊與她一道值夜的婦人小聲提醒她,“小聲點,別吵着前頭的老爺夫人。”

“無妨,離得遠,老爺夫人聽不見。”

二進院與三進院隔着一處園子,園子裏栽種着臘梅,蘇效忠嫌棄打理費事,叫人全部挖了,改成竹林。

夏日夜裏少風,蚊蟲又多,值夜的婦人被蚊蟲叮了好幾個包,弄得又癢又疼,聽到野貓叫,心裏不耐煩。

“王家的,你幫忙看着,我回去抹點膏藥。”

“行吧,你快去快回。”

二人說話間隙,一道人影飛速掠過蘇宅上空,幾個鴿子點翅,來人迅捷無聲落入牆垣內。

對方熟門熟路地摸到蘇昭雪的閨房外,趁着王家仆婦不注意,點了她的睡穴,輕輕把人放倒在地。

屋內的蘇昭雪睡不着,也不敢睡,她白日抽空補眠,夜裏清醒着,生怕有變故發生。

窗外人影閃爍,蘇昭雪瞳孔一縮,陡然坐直,她豎起耳尖,雙眸死死瞪着房門方向,有人用細鐵絲拆鎖!

她還未來得及張嘴叫喚,下一瞬,有道纖瘦人影猛地閃了進來。

蘇昭雪見到來人,懸着的心狠狠一松,她眼睛猛地一亮,忙跳起來,又怕驚動隔壁的仆婦,遂蹑手蹑腳走過去。

“梅姐姐!”

梅一舉起手指抵在嘴邊,朝她擠眉弄眼,示意她小聲說話,“蘇姑娘,要不要我今晚帶你走?”

蘇昭雪很想走,但不能走,走了就師出無名,還會被蘇效忠與柳霜弄壞名聲。

她把想法說與梅一聽。

梅一尊重并理解她,随後把她遺落在翠竹院廂房的防身匕首遞過去。

“那行,我過倆日還有事要去辦,不能時刻盯着你,你拿這把匕首防身。”

“公子說了,危急關頭自己的性命最要緊,其他都無需你操心。”

說是匕首,其實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蒙汗藥、啞藥、毒藥、癢癢粉等應有盡有。

及時雨啊。

梅一簡直是她的貴人。

蘇昭雪通通收下來,順勢塞入枕頭下。

“梅姐姐放心,我畢竟也在蘇家待了十年,虎毒不食子,我雖是養女,任他們也不敢逼良為娼。”

話說出口其實都不信,人心善變。

“嗯,你切記人心不可小觑。”梅一不便久留,交代完該交代的,随後原路返回。

人剛飛走,外間當值的王家仆婦驟然醒來,她從地上爬起來,腦子亂成一團漿糊,不明白她好端端地怎就睡着了,還倒在了地上。

當真奇怪。

王家仆婦轉身瞅了瞅屋內,屋內燈火依然未滅,蘇二姑娘還坐在窗下看書,嘴裏還念念有詞生僻的藥名。

王家仆婦小聲啐了一句書呆子,便繼續靠着廊柱偷懶。

——

第二日晌午,蘇效忠出門,直奔淮州最大的雲來客棧。

陳發財下榻在客棧裏,約他今日上門談事。

三樓,天字號一號房。

陳發財早已備妥一桌席面,蘇效忠一到,陳發財熱情與他飲酒。

“蘇伯伯,敢問事情辦得如何?”

蘇效忠可不敢如實交代,只撿了能說的說,“賢侄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家二姑娘脾氣軸,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遠嫁江南道,還與她阿娘置氣呢。”

“小姑娘家的,沒出過遠門,一直跟随在她阿娘身邊長大……”

陳發財一聽也不惱,畢竟蘇昭雪與徐懷安的事也不是秘密,有心打聽,總歸能聽到一些只言片語。

小侯爺都追不到的貌美女郎,他自然要花費一番功夫。

他早有準備,轉身去床榻裏側抱來一梨花木箱子,放在酒桌上,示意蘇效忠打開看看。

蘇效忠眼尖,陳發財捧着的這梨花木箱子可不便宜,家底殷實的富貴人家才用得起。

蘇效忠心底隐約有所猜測,箱子裏無非是金銀珠寶,要麽是送給他二姑娘的頭面首飾。

姑娘家哪有不愛打扮的?

他力持鎮定,取下銅鎖,打開蓋子。

一看吓一跳,竟然是一整箱金燦燦的元寶!

蘇效忠穩住發抖的右手,拿起一塊擱手裏掂了掂,實心的。

心花怒放不為過。

陳發財眼裏閃過一抹不屑與嘲諷,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活人能抵擋錢財的誘惑,少之又少。

錢財動人心。

他笑呵呵道:“蘇伯伯,此乃在下的一點小小心意,勞煩蘇伯伯帶回去送給令愛,回頭她嫁進來,陳家的金山銀山有她的一半。”

一整箱金元寶送給蘇昭雪,那丫頭真走運。

蘇效忠假意推辭一番,“賢侄,這萬萬不可,待到交換庚帖那時,賢侄便可把此箱金元寶當成禮金便可。”

陳發財繼續勸說,“蘇伯伯,禮金是禮金,此乃我的小小心意,不值一提。”

“再者,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請蘇伯伯代為通傳一聲,我想與二姑娘見上一面,親自勸說她一番。”

“畫像總歸不如見到真人來得親切,蘇伯伯您意下如何?”

蘇效忠一聽,原來如此,陳發財打着見人的主意。

“這好辦,我與她阿娘說得再多,不如賢侄上門來一趟,當面相看,或許能使那丫頭回心轉意。”

二人爽快約定,以免夜長夢多,決定當日下午就相看。

蘇效忠帶着一箱子元寶,笑得合不攏嘴出了客棧,乘坐馬車回了家。

回來後,他把柳霜喊回卧房,把手裏的箱子打開給她看,柳霜的反應與他如出一轍,驚喜連連。

“老爺,我可從未見過這麽多金元寶,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驗過了,元寶底下刻着大周金制,此乃官銀,做不了假。”

一聽是官銀,柳霜害怕,忙把元寶丢回箱子裏,“陳公子哪裏弄來的這些?會不會——”

“他是鹽商,與江南道官府做買賣,官家沒有現銀,用金元寶抵價。”

“哦,那就好,不是偷的就好。”

柳霜欣喜如狂,又把箱子接過來,籌謀如何花銷,她可以托人從京都買來時下最風靡的頭面首飾,還可以給昭陽送過去一些嚼用。

陪伴二十載的枕邊人,柳霜一個眼神,蘇效忠就能看穿她。

“你別想了,這些不能給昭陽,陳發財送給昭雪的,他午後要來咱們家相看,必須如實交到昭雪手上,你待會兒親自送過去。”

一盆冷水兜頭澆下。

到手的金元寶飛了,柳霜失望又惋惜,“老爺,你這節骨眼上把人招上門來,不怕昭雪不從?”

“你不說我不說,回頭人過來了,她能怎麽着。”

“那倒也是。”

柳霜抱着箱子徑直去了蘇昭雪那,蘇昭雪見到柳霜抱着黃花梨木箱子過來,也不起身相迎,端坐在南窗下,等柳霜先表明來意。

柳霜未語先笑,走至她面前,把箱子擱到案幾上,當她的面打開。

豔陽濃烈,室內光線明亮,金燦燦的光芒耀眼刺目,蘇昭雪被一箱子的金元寶差點閃瞎雙眸。

蘇昭雪明知故問,“柳姨,阿叔發財了?”

柳霜聽不慣蘇昭雪一口一聲柳姨,死丫頭嘴硬,稱呼說改就改,不叫她阿娘便罷了,如今也不願稱蘇效忠為爹,一聲阿叔打發。

養女就是養女,喂不熟的白眼狼。

柳霜忍氣吞聲道:“你爹發財倒好了,這是陳公子送你的見面禮,你點一下,我們可分文未取。”

“這見面禮可不比你長姐的差,昭雪,話我也不多說,說多了惹你厭煩,你再琢磨琢磨吧。”

說完重重一嘆,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昭雪瞧着這一整箱金元寶,不為所動,她合上箱子,先放案幾上,繼續翻閱手中藥經。

這日午後,陳發財如約前來。

他帶着兩名随行的小厮,小厮手裏提着不少好東西,鮑參燕翅、绫羅綢緞樣樣皆有。

蘇效忠親自去門口迎接。

外男不得入內院,柳霜把蘇昭雪帶出來,用蘇效忠要她辨認一味草藥為由,帶她去了前院書房。

蘇昭雪剛跨入月亮門,就聽到書房那邊傳來高談闊論的笑聲。

她腳步一頓,仔細聆聽,與蘇效忠說話那人的聲音很是耳熟,她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柳姨,既然家裏來了客,我還是晚些再去。”

柳霜忙說不用,拿謊話搪塞她,“那藥材正是客人帶來的,你爹有意讓你賣弄一下學識,你可千萬要給他長臉,他若是高興了,說不定還能免了你與陳公子的婚事。”

蘇昭雪不信,蘇效忠會如此好心?這其中必定有貓膩。

都已來了前院,再退回去也無濟于事,她倒要看看是哪一位貴客。

片刻,蘇昭雪見到了柳霜嘴裏說的那位貴客——正是當日在平安酒樓遇見的那位賢侄。

此人圓盤臉,個頭不高,身穿深紫色長袍,眼角褶皺能夾死蒼蠅。

穿得珠光寶氣的陳發財挺着肥碩的肚子,朝她谄媚地笑,那死魚眼珠子就差盯在她身上。

“蘇二姑娘,在下陳發財,久聞蘇二姑娘芳名,今日一見,陳某當真三生有幸。”

陳發財只覺這一趟來蘇府來得太值了。

蘇昭雪真人遠比畫像還要來得出色,那眉眼那秀鼻那香唇,遠不是筆墨能勾勒出來的!

再觀其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退下衣衫後一定豔壓群芳。

陳發財饞得流口水,恨不能就地扒了她的衣裙,把人壓在塌上好好憐愛一番。

他忙擡起袖子不着痕跡擦了擦。

蘇昭雪頭皮發麻,沒錯過陳發財眼裏的垂涎。

她算來算去沒算到蘇效忠與柳霜如此無賴,不顧養女閨名,把陳發財擅自領進門!

蘇昭雪率先發難,“阿叔到底是何意?”

一聲阿叔令蘇效忠面色難堪,在陳發財跟前臉面盡丢。

蘇效忠掃了一眼陳發財,見陳發財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心下一松,暫時不與蘇昭雪計較,盡量哄着她。

“陳公子有心向學,帶來一盒珍貴藥草,我見識淺薄,委實辨別不出來,這不特地找你過來掌掌眼。”

狗屁的掌眼!

陳發財相看她還差不多!

陳發財有眼力見,立馬從案幾上拿起長盒,朝蘇昭雪走近幾步,“二姑娘請看。”

此人一過來,身上濃烈的香膏味飄了過來,脂粉堆裏睡出來的。

惡臭撲鼻。

蘇昭雪哪有心思看那見鬼的藥材,被熏得倒退幾步,她不看陳發財,只看向蘇效忠。

“阿叔,請恕昭雪眼拙,着實辨認不出來,阿叔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扭頭就跨出了書房。

“昭雪?”柳霜不得已也跟着退出書房,追了上去。

“二姑娘別走啊——陳某還有話要說——”

陳發財作勢要追出去,蘇效忠哪能讓他胡鬧,連忙摁住他,陪着笑臉勸。

“賢侄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小女就在後院閨房,哪也去不了,賢侄不妨再耐心等一等,我讓內子再去勸一勸。”

心上人走遠,陳發財怒火高漲,笑容一收,沒了先前的以禮待人,多了一些高高在上的輕蔑。

“蘇大善人,你也知道江南道還有不少要事等着我回去辦,我着實不能久留,還望蘇大善人盡快給我一個交代。”

蘇效忠聽得心驚肉跳,豈會看不出來陳發財要與他撕破臉皮,拿江南道商會的名額威脅他呢。

他心裏叫苦不疊,忙點頭如搗蒜,“賢侄放心,我保證三日之內給你明确答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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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竹林旁,柳霜叫住了蘇昭雪,呵斥她不懂禮數,在外人面前不尊長輩,有違閨閣女子教養。

“你自幼學的規矩都抛在腦後了?你阿爹再不是,你也不能當陳公子的面讓他下不了臺!”

“傳出去你還要不要嫁人?”

蘇昭雪耐心盡失,一直好脾氣忍讓也不是法子。

她厲色怼回去,“柳姨,今日是你與阿叔诓騙我在先,我心裏一直尊你們為長輩,可扪心自問,你們有當長輩的樣嗎?”

“你們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其實只是為了蘇家鋪子能夠開遍江南道!我不過是阿叔拿來開路的墊腳石!”

蘇昭雪的疾言厲色令柳霜勃然大怒,“混賬東西!你怎可如此數落我與你阿爹?我們好歹養你一場,養恩大于生恩!”

“是,養恩大于生恩!”蘇昭雪振振有詞辨回去,“若不是記挂着你們的養育之恩,這蘇宅我大可以不回來!”

“唉喲——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柳霜被氣得心口絞痛,一屁股癱坐在地,哭天搶地,企圖博得蘇昭雪的同情與回心轉意。

奈何蘇昭雪看也不看她,氣哼哼地跑了。

人都跑了,柳霜還唱啥大戲?也不用旁邊杵着的下人攙扶,自己爬了起來。

柳霜與蘇昭雪再次鬧得不歡而散,忙去找蘇效忠告狀。

“老爺,這丫頭翅膀硬了!仗着賢王世子撐腰,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蘇效忠沉着臉,江南道的商會名額定然不能錯失,借着陳家這顆大樹,他們蘇氏生藥鋪子才會越來越壯大。

“夫人,我們給過她機會,她不珍惜,那就別怪我們心狠手辣,我們蘇家養了她十年,從未缺她吃穿,如今該是她報答咱們的時候了。”

柳霜捏緊帕子,呼吸一窒,“老爺,你打算如何做?”

“陳發財只給我三日期限,未免夜長夢多,便聽從夫人先前的法子,直接生米煮成熟飯。”

柳霜怔住,臨到關頭又猶豫不決,“此事傳出去總歸不好,賢王世子那裏會不會拿我們問罪?”

蘇效忠也別發他法,咬牙道:“天高皇帝遠,世子爺這倆日出城了,他與王大人一道走的,沒個三天兩日回不來。”

“我們賭一把,屆時成了事,那丫頭為了自己名節着想也不得不認下這門婚事。”

“只要她認了這門婚事,賢王世子還會管她?”

夫婦二人達成一致,遂開始合謀接下來的安排。

這種事只能在晚上辦,而且不能大張旗鼓,以免打草驚蛇。

蘇昭雪毫無意外再次被鎖在閨房裏,且守在她院子裏的仆婦暗中增多。

她沉得住氣,探手摸了摸藏在枕頭下的匕首,心裏估算蘇效忠與柳霜接下來的安排。

他們不會一直關着她,勢必要在婁樾回來前做些什麽。

她甚至不用細猜,便能預料到下一步,無非是生米煮成熟飯那套,一如當年蘇昭陽對徐懷安使出的那下三濫招數。

他們要是真的敢放陳發財進來,那就別怪她恩斷義絕,一刀斬斷十年養育情分。

距離淮州百裏之遠的滄州。

婁樾此行出城匆忙,帶走身邊全部精銳,臨行前只留了梅一。

有梅一暗中照應蘇昭雪,料想她回蘇家,有他的名聲壓着,蘇家人按理不會怎麽她。

滄州差事棘手耗時,賊子聲東擊西與他們拖延。

婁樾耐着脾性與對方周旋。

此次,淮州知府王道全也一并過來。

王道全見婁樾身邊未帶紅粉佳人,還特意問他是否要逛一逛滄州最負盛名的浣衣巷。

“婁公子有所不知,淪落至浣衣巷的歌女戲子只賣藝不賣身,聽聞她們頗有才情,去歲還有人壓中了鄉試的考題,引得不少讀書人前往。”

賢王世子花名在外,蘇昭雪未與他随行,無人遮掩,婁樾便與王道全逛了一趟浣衣巷。

來回所待攏共不到半炷香功夫,浣衣巷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俱是庸脂俗粉,壓根不入婁樾的眼。

王道全也跟着遺憾搖頭,“對不住公子了,王某聽信讒言。”

婁樾本就打着四處游玩的幌子捉拿賊子,無甚在意道:“無妨,她們也不是自甘堕落,都是世間苦命人。”

“公子良善。”

王道全嘴上誇贊婁樾,心裏罵他摳門,就會嘴上可憐,也不見實際行動砸銀子。

轉念一想,賢王世子身邊都有貌美如花的婢女了,蘇昭雪可是淮州城難得一見的大美人,浣衣巷的歌女委實比不上。

如此,賢王世子不舍得砸錢也說得通。

夜裏,虎一躍入婁樾所在客棧的房間。

虎一禀報道:“主子,半個時辰前,王道全只身前往浣衣巷,約見了相熟的歌女……”

略過男盜女娼的戲碼,虎一又說王道全與歌女結束後,還見了老鸨,老鸨遞給王道全一盒銀票。

原來浣衣巷背後的東家之一便有王道全。

婁樾輕勾唇角,譏笑,“咱們這王大人挺會生財之道,兔子不吃窩邊草,他連兔子都不如。”

“繼續叫人盯着,淮州城外的庵堂也繼續盯梢,先別打草驚蛇,還未到動他的時候。”

“喏。”

虎一轉瞬又消失在客棧裏。

婁樾照舊難以安寝,他試着模仿蘇昭雪的手法在百會穴處按揉,力道比她的重,奈何效果不如她按揉的好。

那一夜她走後,他不到片刻便能睡着。

早知如此,他便帶她一塊來滄州。

啧,當真由奢入儉難。

三日過後,婁樾的人費了一番功夫抓住了賊子,防止有人偷襲,婁樾直接留在當地接着審訊。

賊子嘴硬,死活不開口。

婁樾兩日未阖眼,抽空出了滄州衙門地牢醒神。

他剛走到院子裏仰望彎月,許是太過疲憊,他竟覺得那彎月像極了那姑娘笑起來時的一雙狐貍眼。

冷不丁風聲傳來,應在淮州的梅一驟然從天而降。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梅一眼中,她的主子臉色肅殺,一身煞氣,身上還沾染着血腥味,哪還有在慶陽侯府故作的清貴風流?

婁樾擡手捏了捏眉心,“梅一,你怎在此?”

梅一屈膝行禮,如實禀告,“啓禀公子,我接到虎一的飛鴿傳書,地牢裏的那人我曾與之周旋過,我有法子撬開他的嘴。”

等了半天,等來這麽一句。

婁樾心中莫名有些悵然若失,大抵是想聽到蘇昭雪的動靜,怕她在蘇家遭受冷待與欺負。

“蘇昭雪那邊如何?”

梅一不敢有所隐瞞,一五一十交代蘇昭雪在淮州的處境。

“蘇效忠夫婦用莫須有的婚書逼蘇姑娘就範,眼下蘇姑娘被鎖在家裏,屬下給了蘇姑娘一把匕首防身,待審訊完牢裏的那人,即刻啓程返回淮州。”

蘇家人逼婚。

婁樾眉心緊擰,眸光沉沉。

蘇家人的發難,他早已算到,他能想到,蘇昭雪必定也會預料。

她一直按兵不動,或許等的就是蘇家人率先發難,她才有足夠的理由脫離蘇家。

他不在也好,她無需束手束腳。

那丫頭有勇有謀,可關鍵時候心不夠狠,不敢下死手,放她一人待在蘇家,婁樾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心神不寧,預感有事發生。

“嗯,你速去速回,等下——蘇家找的何人逼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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