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婁樾來救她了
第26章 第 26 章 婁樾來救她了
蘇宅。
晚膳後, 府裏的仆婦特地送來新鮮采摘的月季,向蘇昭雪交代是夫人命人送來的。
“淮州大街新開了一家刷牙鋪,夫人說是用馬尾制的, 還配了兩盒牙香籌。”
早不送晚不送, 偏偏今晚送, 明顯有名堂。
蘇昭雪拆了牙香籌,仔細嗅了嗅,皂角、生姜、升麻、地黃、旱蓮等藥草, 還加了少許的鹽巴。
倒是比婁樾用的還要奢侈,翠竹院衆人用的大多是皂角與青鹽。
又是泡澡用的月季, 又是幹淨的牙刷子, 她仿佛成了案板上待宰的魚。
今夜必定有詐。
夜深人靜,酉時。
蘇昭雪聽不見王李兩家仆婦呵斥夜貓的叫罵聲,她嗅到了暴雨來臨之前的詭異安靜。
這幾日膳食, 她一直小心謹慎,暗中用銀針試毒, 身上也藏着解毒丸,生怕被蘇效忠他們迷暈。
不怕萬一,就怕一萬, 未雨綢缪總沒錯。
坐等也不是個法子, 蘇昭雪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故意使喚外間候着的王家仆婦,聲稱蒲扇壞了, 暑熱難以安寝,叫人送一塊冰塊過來。
蘇效忠摳門,甭管夏日多炎熱,也舍不得用冰塊, 只叫家裏的下人備一大碗涼茶,給衆人去去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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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在屋外廊下的王家仆婦一臉為難,“二姑娘,夜深了,鋪子早關門了,您叫小人去哪買冰塊?”
“那我不管,我熱得睡不着!”
蘇昭雪胡攪蠻纏,大有買不到冰塊,她就将門窗大敞,實在不行把床榻搬到室外,驅蚊的紗帳一支,她在外過一夜。
王家仆婦急得團團轉,二姑娘要是真的在外頭院子裏過夜成何體統?
老爺夫人早前再三叮囑過,今晚千萬不可打開房門,一家老小生計皆挂在蘇家老爺手頭上,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開門。
“二姑娘,心靜自然涼,老奴去給您找蒲扇,待會兒老奴親自進屋給你扇風。”
“屋子裏多個人我睡不着,嬷嬷還是去找冰塊吧。”
在蘇昭雪不厭其煩的催促下,蘇效忠那邊派人送來了三大塊冰塊,還額外弄來了一頂銅冰鑒。
蘇昭雪心涼了半截,三更半夜能弄來冰塊與銅冰鑒,由此可見家裏早已準備,為誰準備,不言而喻。
陳發財那蠢貨今夜藏在蘇家!
他要把生米煮成熟飯,霸王硬上弓!
盡管早已猜到,奈何真到了這一步,蘇昭雪依然憤憤不平。
欺人太甚!
誠然蘇家對她有養育之恩,可她十年間在蘇家也并未好吃懶做,該學的學,該做的做,抽空還去鋪子裏搭把手,忙得堪比陀螺。
蘇效忠與柳霜不要臉面,過河拆橋,那也別怪她不念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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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鬧着要冰塊把衆人折騰得人仰馬翻,待到安歇時早已過了子時。
須臾,後院再次歸于靜谧。
正當衆人開始翹首以盼蘇昭雪能安寝時,她又弄出了幺蛾子。
攏共不過半盞茶功夫,蘇昭雪披頭散發地敲打着門框,驚恐地吼叫,說她屋子裏有蛇。
“嬷嬷快開門!有蛇——”
王家仆婦一聽這話也怕了,夏日蛇蟲鼠蟻多,蘇宅四處角落種植着不少翠竹,引來蛇也不無可能。
王家仆婦立馬喚人,同時打開門鎖,把蘇昭雪放了出來。
鬧蛇一事自然再次驚動了前院的蘇效忠與柳霜,二人狼狽奔來一探究竟,膽子大的仆婦舉着火把進屋內查探。
蘇昭雪躲在柳霜身後,吓得哭哭啼啼,嘟囔着卧榻紗帳後有東西在蠕動。
她暗地裏打量了蘇效忠與柳霜,深更半夜,他們二人衣着齊整,分明未睡。
佐證了心中猜想,蘇昭雪心裏越發寒涼。
人心叵測。
這一找就是一個多時辰,天破曉之際,仆婦在蘇昭雪閨房內搜到了一條丈青色的繩子,用來挂鈎驅蚊的紗帳的。
“二姑娘許是眼花,把繩子當成了蛇。”
蘇昭雪打了一個哈欠,捂着心口道:“原來是這東西,當真吓死人了。”
蘇效忠等了一宿,事情未成,宿在前院書房的陳發財多半也雷霆大怒。
再看向折騰所有人疲憊不堪的蘇昭雪,當下更沒好臉色。
他拉長着一張臉,“行了,今日我叫人來家裏灑些驅蛇蟲的藥粉,如此夜間便能安生些。”
柳霜叮囑蘇昭雪回去補覺,眼神閃爍,跟上了蘇效忠。
二人走後,蘇昭雪又一次被鎖回閨房。
白日裏窗戶尚可敞着,容她通風,窗外有仆婦看守,她翻出去也翻不出院牆。
這一夜總算安全度過。
然而蘇效忠他們絕不會允許她次次如此折騰,今晚勢必會早做準備。
蘇昭雪阖眸小憩,船到橋頭自然直,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白晝一晃而過,夜幕再次降臨。
蘇昭雪沐浴前,仆婦們把她閨房內收拾齊整,往冰鑒裏添了三大塊冰塊,重新換了紗帳,點了驅蚊的更香。
等她閨房燭火熄滅,一直侯在暗地裏的陳發財鬼鬼祟祟地摸了過來。
仆婦們早已得到示意,悄無聲息避開。
陳發財從腰間取出一支長管,蹑手蹑腳走至窗旁,長管戳破紙糊的窗棂,迷煙陣陣吹進了屋內。
陳發財雙眼放光,暗罵小丫頭片子,昨夜讓他白白枯等,今日在她晚膳裏下了蒙汗藥,看她還怎麽折騰。
黑暗裏,蘇昭雪睜着雙眸,眸光緊緊鎖住南窗下戳進來的長管。
她眼疾手快往嘴裏又送入一顆解毒的藥丸,而後捂住口鼻,握緊手中匕首,倒要看看陳發財如何做出惡心的事。
未幾,門框吱呀一聲響起,有人鬼鬼祟祟摸了進來。
蘇昭雪佯裝躺在卧榻上,豎起耳朵傾聽,房門被關緊的聲音,緊接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全力戒備,心快要跳到嗓子眼。
陳發財扯下臉上的面罩,垂涎欲滴地瞪着卧榻上睡着的美人。
圓月高懸,月色如水灑了進來,灑在卧榻上,勾勒出美人玲珑的身段。
他的美人兒啊。
陳發財一臉癡迷,嘴角口水直流,他忍着大笑,一個餓虎撲食撲向床沿。
“乖乖,我的小美人兒,哥哥來疼你——”
轉瞬之間,陳發財撲了空。
柔軟的身段沒摸着,撞上了硬邦邦的床板,腦袋上方還有撲簌簌掉落的藥粉,味道怪異刺鼻。
陳發財打了一連串的噴嚏,鼻頭發癢,緊接着眼睛發癢,手背發癢,脖子發癢,渾身發癢。
他鬼叫了一聲,“什麽東西——”
有人撲過來的那一剎那,蘇昭雪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一睜眼便對上了肥碩的陳發財,他已經脫掉身上的外衫,露出一身油膩的贅肉。
陳發財拼命揉眼,只覺得眼前一花,有道人影閃過。
蘇昭雪右手握着匕首,狠狠刺入陳發財的右肩,壓低嗓音罵道:“畜生!睜大你的狗眼仔細瞧瞧!姑奶奶也是你敢觊觎的!”
她用盡了全身力氣,拼着魚死網破的恨意,就算是鬧到衙門,她也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辯解。
登徒子夜闖蘇家養女香閨!
陳發財右肩猝不及防被刺,錐心刺骨的疼痛令他慘叫連連,“啊——”
蘇昭雪早有準備,迅速往他嘴裏送入一粒啞藥,還把早就備好的枕巾塞入他嘴裏。
外間旁聽的蘇效忠與柳霜面面相觑。
廂房裏動靜太大,一會兒尖叫,一會兒慘叫,到底有沒有成?
正當倆人琢磨要不要進去‘捉奸’時,蘇昭雪害怕又哭哭啼啼的嗓音響起,“不要……”
蘇效忠了然一笑,也不便再聽壁角,忙拉着柳霜走了,到天明再過來。
柳霜左右眼皮直跳,心慌個不停,“老爺,這事能成嗎?”
蘇效忠虎着臉,瞪了她一眼,“不成也得成,我們也是為她好,她嫁去陳家吃喝不愁,金山銀山花不完,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那倒也是。
柳霜狠下心不再去想,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們蘇家待那丫頭可不薄,用她的婚事換蘇家的前程,她也不虧。
屋內。
蘇昭雪扯下卧榻上的紗簾,把陳發財嘴巴和手腳捆了起來,這狗賊看着一身力氣,實則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撲騰着四肢卻爬站不起來。
陳發財吓得早已尿了褲子,尿騷味臭氣熏天。
蘇昭雪點燃火燭,一邊繼續哼叫,一邊拿來暗中寫好的罪己诏,用匕首割破陳發財的食指,抓着他的食指印在罪證上。
陳發財見狀,瞪着驚恐的眼嗚嗚大叫,奈何發不出聲音。
該死,大意失荊州,蘇家二姑娘看着弱不禁風,實則蛇蠍心腸,謀害人的手段比他還毒辣。
又是癢癢粉,又是匕首的,狗日的,他被騙了!
蘇昭雪收好罪己诏,坐在一旁凳子上大喘氣。
待歇夠,她再次上前,拿匕首拍了拍他抖如篩糠的腿。
“我可告訴你,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若行得正,不要妄想不屬于你的東西,也不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左肩一直在流血,刀傷疼痛難忍,陳發財力氣盡失,只想鬧大動靜,喊來其他人制服這臭丫頭。
“你別亂折騰了,你動得越快,血也跟着流得快,血流光了,你也就死了。”
蘇昭雪故意吓唬他,實際上他死不了,她下手有數,死不了,但會殘。
眼下她有點慌,不知該如何處理下一步,是枯坐等天亮,還是盼着梅一能及時出現幫她。
上一回紅葉山莊外遇襲,有婁樾幫她善後,而今只她一人,她只能靠自己。
婁樾教她,下手要狠,她适才用匕首刺陳發財,下了狠手。
婁樾告誡她不能太過心軟,她把梅一帶來的行走江湖必備打劫藥都派上了用場。
婁樾還教她危急關頭她的性命最要緊,其他無需她操心。
距離天明還有不足兩個時辰,與陳發財同處一室,她受不了。
思及此,蘇昭雪挪到南窗下,翻開攤在桌上的藥經,不走心地哼唧幾聲,掩蓋陳發財鬧出的嗚咽聲。
一切等天亮再說。
陳發財這邊疼得鼻涕眼淚直流,罪魁禍首卻如老僧入定翻起了書,一副沒事人的模樣,刺激得他怒火攻心,想把這娘們生吞。
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本以為今夜手到擒來,沒想到踢到了一塊鐵板。
陳發財越想越不服氣,他斷不能讓花出去的錢打了水漂,那一匣子金元寶,擺在這屋裏的冰塊與銅冰鑒,哪樣不是他帶來的?
他偏要睡了這小娘們!
陳發財到底不是榆木腦袋,年近四十,又在生意場上汲汲營營多年,不願功虧一篑。
他潛心蟄伏,不再翻騰,佯裝昏睡,意圖迷惑蘇昭雪。
蘇昭雪翻書的動作一頓,偏頭仔細瞅了瞅挺屍般的陳發財,沒去碰他,由着他昏睡。
陳發財若死了,她被抓入大牢,婁樾也會有法子救她。
熬夜傷神,蘇昭雪這幾日未歇息好,室內重歸安靜後,腦袋不免昏沉,上下眼皮打架,她昏昏欲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後頸寒意襲來時,蘇昭雪猛地睜眼,赫然對上陳發財怒目圓睜的死魚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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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一去地牢審訊賊子,婁樾仍然心神不寧,他蹙眉深思,而後招來福泉耳語幾句,便立即駕馬往回趕。
迄今為止,他一旦心神不寧,所擔心的事絕對會發生。
婁樾帶走了四名暗衛,其餘留下供福泉等人差遣。
一行五人連夜奔波,在驿站更換馬匹,終于在第二日夜間抵達淮州。
三日路程硬生生縮短至一個晝夜。
婁樾先回了一趟慶陽侯府,察覺蘇昭雪未歸,又命暗衛去侯府各院探查一番,再三确定蘇昭雪不在侯府,便帶人徑直去往蘇家。
怕驚動門房,婁樾一行人直接翻牆躍入後院。
蘇宅的房屋布局,婁樾爛熟于心,女眷的廂房在三進院。
三進院正廳左廂房燃着燭火,屋內人影晃動,伴随着熟悉的尖叫聲,婁樾眸光狠狠一顫,一個飛身撞開門框。
當他躍入屋內的一霎那,見到的正是蘇昭雪手拿匕首,狠狠刺入陳發財鼠蹊處的一幕。
血跡濺滿了她的俏臉,她衣衫淩亂,雙目赤紅,表情憎惡又瘋狂,嘴裏念叨着去死。
陳發財嘴巴發不出聲音,只啊啊啊地慘叫,渾身因痛苦抽搐。
婁樾心底狠狠一震,眸光嗜血,一個箭步跨至蘇昭雪身後,脫下夜行披風罩在她身上。
雙手從背後摟住她,劈手奪走她手裏的匕首,并叫跟上來的暗衛把半死不活的陳發財拖出去。
“吊住他的命!把蘇宅一衆人等看押起來!”
“喏。”
暗衛四人迅速擡起人躍了出去。
“好了,沒事了,別怕,本公子在,沒人再敢傷害你。”
婁樾把蘇昭雪緊緊摟在懷裏,一邊輕聲安撫她,一邊不動聲色打量房間。
當見到她床榻上淩亂不堪的血跡與藥粉,還有她嘴角的血跡時,他怒意升騰,一瞬間起了殺意。
蘇效忠夫婦伺機讓蘇昭雪與陳發財生米煮成熟飯,屆時即便是他這個賢王世子,也管不着蘇家小女的婚事。
該死的陳發財,該死的蘇家人。
一個個不把他放在眼裏。
婁樾忍着高漲的怒火,從袖子裏掏出幹淨的帕子,小心翼翼捧起蘇昭雪的臉,替她擦拭臉上濺到的血跡。
蘇昭雪雙目失神,口中念念有詞,“我要殺了你……”
當嗅到熟悉的檀香,她猛地回神,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眸,見到從天而降的婁樾,她下意識伸手碰他的臉。
酷暑夏夜,她的雙手寒涼刺骨,掌心還殘留着血跡。
向來注重潔淨的婁樾此刻顧不上這些瑣事,一眼洞悉她的意圖,眸光緊鎖她的狐貍眼。
他柔聲道:“是我,真的是我。”
真的是婁樾。
他來救她了!
蘇昭雪雙眸放光,瞬間落淚,心酸又委屈。
她擡起顫巍巍的雙手,改去抓他的手臂,哭訴道:“公子救我!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婁樾雙手翻轉下滑,順勢握住她的手,“你沒殺人,陳發財沒死,即使死了,也死不足惜,本公子可以定他的罪。”
“他私闖民宅,圖謀不軌,刺字流放都是輕的。”
大周律法對□□者懲治極重,婁樾說的可不是诓騙人的話。
眼前人哭得淚眼婆娑,一雙狐貍眼早已失去昔日的靈動,只餘下驚恐與瑟縮。
她吓得不清。
婁樾心疼又自責,未料他的松懈,反到出了岔子。
他一個用力,再次把人緊緊摟在懷裏,忽而有種失而複得之感,若是再晚來幾步,後果不堪設想。
婁樾右手輕撫她顫抖的身子,輕柔勸哄,“昭昭別怕,沒事了,有我在。”
一聲昭昭,令婁樾怔住。
蘇昭雪,昭雪,再不然就是雪兒,阿昭、阿雪,或者如梅一那樣喚她蘇蘇,他偏偏下意識喚了她一聲昭昭,仿佛本該如此稱呼。
昭昭。
蘇昭雪未聽清他的稱呼,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她也不知怎麽了,之前單打獨鬥都未曾如此恐懼害怕,婁樾來了,她反而越想越後怕,眼淚怎麽也止不住。
無端地矯情了。
她靠在他懷中,雙手抓着他的衣衫,頭昏昏沉沉,依舊哭個不停。
婁樾見狀,一把抱起她,床榻已髒,他徑直抱着她去了外間,落座到圈椅中,順手夠來案幾上的冷茶,示意她張嘴。
“喝口涼茶潤潤嗓子。”
蘇昭雪無意識地張嘴,就着婁樾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飲。
婁樾耐心十足地喂她喝完了涼茶,怕她胃涼,右手上移,擱至她的胃部,運轉內力,傳遞熱意給她。
蘇昭雪抽噎聲逐漸變小,身子也不再發抖,四肢百骸不再僵硬,待到察覺她與婁樾姿勢太過親密,她頓時坐立難安。
“公子……”
只是她身心疲乏,頭暈目眩,委實沒有力氣爬站起來。
婁樾知她想說什麽,她驟然僵硬的身子彰顯了一切。
他輕聲一嘆,并未放開她,這節骨眼上還顧什麽男女之防、尊卑有別。
“我先帶你回去歇息,今夜的事交給我處理。”
快要破曉,此種狀态下,蘇昭雪心力憔悴,根本無法思索接下來的事。
“嗯,昭雪但聽公子吩咐。”
婁樾把蘇昭雪帶回了侯府翠竹院,落入院中時,懷裏的人已然昏睡過去。
婁樾不放心送她回後院,夜裏要是她發燒驚厥,無人在旁照應,定然不妥。
他直接做主,把人抱回他的卧房,把她放在南窗下的矮塌上。
翠竹院一直有他府裏的侍衛在值守,茶房随時備着溫茶,他親自去取來一壺溫水,倒入銅盆裏端進了裏間。
随後又折返出來,從浴房取來皂角與木槿葉,重新返回裏間,親自兌水給她清理頭臉手腳。
她睡得不安穩,嫦娥眉擰着,時不時說夢話,夢裏念叨我要殺了你。
婁樾輕拍她的後背,“昭昭,別怕……”
伴随他的低哄,她緊蹙的眉頭漸漸展開,呼吸變得綿長均勻。
婁樾重新給她擦拭掉脖頸的汗,而後扯來冰絲寝被罩住她,遮掩得嚴嚴實實。
之後他彎腰,探手入寝被,雙手用力一撕,把她早已破敗不堪的衣衫扯了出來,随意丢在地上。
梅一不在,無人替她更換寝衣,只有等到天亮,抓侯府的婢女來伺候她更衣。
話雖如此,又怕她貪涼,把胳膊肘露在被外,着涼了反而不好。
權衡一番後,他去找來他的寝衣,落座到矮塌邊沿,閉上雙眼,扶她靠着他坐起,摸索着給她穿上。
期間不可避免碰觸到她的玉臂細腰,鼻間充斥着她身上的馨香,饒是自稱正人君子的婁樾,也不免出了一身汗。
純屬燥的。
蘇昭雪睡得迷糊之間,感覺有人抱起了她。
她費力地掀開眼皮,朦胧中辨認出婁樾的身影,雙臂無意識攀爬勾住他的脖頸,叫嚷了一聲公子,而後又沉沉睡去。
嗓音嬌柔,如糖似蜜。
懷中溫香軟玉依偎着他,她呼吸之間的氣息吹拂起他鬓邊的發絲,帶來一絲絲酥麻與癢意。
皂角木槿葉的清香夾雜着檀香在四周濃烈散開,相互交雜纏繞,分不清彼此。
婁樾喉頭不自覺滾了滾,只覺得口幹舌燥,心中鼓動着異樣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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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樾眸光幽深,落在她腰側的雙手慢條斯理系着腰帶,一勾一纏,本就不複雜的動作,偏偏在他指間亂了套。
解開、系上,循壞往複。
懷中人睡得香甜,呼吸起伏間,她的胸脯與他胸膛相貼,嚴絲合縫。
第一次有姑娘家在他懷中睡着,還睡得如此踏實。
婁樾心緒不平,他手指用力,終于替她系緊腰帶,而後撇開目光,重新把她放回矮塌上。
替她掖好被角,婁樾起身出了內間。
他落座到外廳的八仙桌旁,抄起涼茶對嘴飲,半壺涼茶下肚,燥火全消。
母後一直想要給他府裏添人,他皆以未娶太子妃為由婉拒,此番淮州事了,他回京該籌備給府裏添人,左右憋着也不是個事。
向崖山說他太過恪守律己,他夜不能寐有一半是自己作的,可他不想随意将就,未來太子妃人選他或許做不了住,那麽妾氏自然得找情投意合的。
京都貴女良多,相貌才情各有千秋,奈何皆入不了他的眼。
一路南下來到淮州,往他身上甩來的紅袖招不計其數,蛇蠍心腸曲莺莺、侯府婢女蘇昭雪……
也唯有蘇昭雪與衆不同,令他心生憐惜,徹夜奔馳從百裏之外的滄州趕回來。
然而,當真只是憐惜?
婁樾此刻無法說清。
蘇昭雪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她環顧四周,察覺自己躺在婁樾的卧房裏,一時怔住。
記不起來昨夜如何回來的,大抵是婁樾帶她回來。
她爬坐起來,忽然發現身上穿着寬松肥大的男子寝衣,月牙白冰絲質地,上身舒适又止汗。
還不勒人。
等等……蘇昭雪瞬間漲紅了臉,垂首瞥了一眼,誰幫她換的小衣?梅姐姐回來了?
不等她下榻詢問,外間有人端着托盤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一位瞧着眼生的小丫鬟,十四歲上下,模樣不出挑,人看着也老實本分。
小丫鬟見她醒來,忙主動說道:“蘇姑娘醒了?奴婢是侯府後廚的灑掃丫鬟平兒,世子爺問侯爺把奴婢調了過來,叫奴婢這幾日待在翠竹院伺候你。”
“蘇姑娘的衣裙奴婢一早去後院廂房取出來曬了,蘇姑娘稍等片刻,你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奴婢去給你取來。”
平兒藏不住話,不用蘇昭雪細問,就把該交代的都交代了。
之後把托盤放到案幾上,給她倒了一杯姜茶,又馬不停蹄地出去了。
蘇昭雪靠坐到引枕上,端起茶盞慢慢啜飲。
原來是平兒給她更換的小衣。
平兒腳程快,眨眼間取來了蘇昭雪的衣裙。
蘇昭雪本不用平兒伺候穿衣,後來發現她雙臂無力,右手虎口處酸疼,猜測是昨夜與陳發財拉扯打鬥弄出來的傷。
不得已,她在平兒的幫助下,穿上了幹淨的衣衫。
“平兒,你可有見到公子?”
蘇昭雪端坐到梳妝鏡前,平兒立在她身後,手裏拿着篦子在給她梳頭。
平兒手上動作未停,搖頭道:“奴婢未曾見到世子爺,院子裏無旁人,院門口有值守的侍衛大人。”
蘇昭雪嗯了一聲,也不知婁樾去了哪裏,他把她帶出蘇家,蘇家的情況又是如何。
平安梳頭手藝不錯,做事也不毛躁,性格也讨人喜歡,當真難為婁樾從侯府一衆下人中挑出這麽一人。
畢竟是婁樾的卧房,蘇昭雪不宜久留,她收拾妥當後,便先回了後院。
平兒給她送來午膳,膳食花樣豐盛,還有一碗藥膳雞湯。
蘇昭雪留平安一起坐下用膳,“沒有外人,我也是公子的婢女,你我無需客氣,你一塊吃吧。”
平安推辭了一番,蘇昭雪堅持,平安便小心翼翼地落座到對面,與她一道用膳。
膳後,蘇昭雪去園子裏消食散步,順便去前院轉一圈,看看能否等到婁樾回來。
夏日酷熱,她沿着抄手游廊躲避烈陽,一路晃悠進水榭中。
平兒怕她熱,給她送來了扇子,轉身又自去打掃院子了。
蘇昭雪握着團扇,側坐在美人靠上,勾頭打量池子裏游動的胖魚。
魚兒自由,吃飽了睡,睡飽了吃,不愁世事。
“昭昭?”
蘇昭雪沒反應過來,直到婁樾又喚了她一聲,她才循聲望去。
婁樾身穿一襲松石色夏衫從院門口進來,他只身一人,身後并無旁人。
昭昭是在叫她?
蘇昭雪顧不上他突如其來的稱呼轉變,忙起身走出水榭,笑着向他迎去。
因走路太急,忘了注意腳下的石階,以至于她踩空了一層,眼看着要摔倒,還是婁樾眼疾手快,箭步奔向她,一把摟住她的腰身,把她帶入懷裏。
溫香軟玉再次入懷,婁樾竟不舍放開。
她今日未佩戴發釵,發髻上只用了彩繩點綴,模樣瞧着比之前顯小。
梅一握着侯府所有下人的名單,名單上列舉了丫鬟小厮們各自擅長的東西。
婁樾一眼相中負責侯府後廚灑掃的平兒,小丫鬟擅長梳頭手藝,正好調來給她用。
他回神,逗她,“昭昭,你走路不看路麽?”
蘇昭雪瞬間羞紅了臉,一方面是被烈陽曬得,一方面是他的稱呼。
她借着婁樾攙扶的手臂重新站穩,仰首看他,“公子怎的忽然喚我昭昭?”
“梅一叫你蘇蘇,我喚你昭昭,正好便于區分。”婁樾眼也不眨地撒謊,實則他也說不出來為何稱呼她為昭昭。
說不出個所以然。
“你不喜歡?”
“那倒不是,只是不習慣。”蘇昭雪搖頭,笑道:“公子願意喚我昭昭就昭昭吧,公子多喚我幾遍,我便能早些适應。”
她的名字跟着蘇昭陽起的,昭昭二字比昭雪好聽。
婁樾見她站穩,并未松手,改為握住她的手臂,示意她一道返回水榭。
蘇昭雪心裏存着事,并未注意婁樾還攙扶着她。
待二人重新坐入水榭,蘇昭雪問他,“公子,你上午去了哪?”
“去了一趟蘇家。”婁樾拎起茶壺,給她與自己各倒了一杯涼茶。
蘇昭雪精神一震,眼巴巴地瞅着他,等着他告之接下來的一切。
婁樾知她心急,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告訴她,“蘇家一行人皆暫時被扣押起來,陳發財也被扣留在蘇家,先晾一晾他們,等後日我帶你過去。”
“蘇效忠去不了鋪子,要是鋪子有事找他,又該如何?”
蘇昭雪其實想問,婁樾私自叫人扣押了蘇家人與陳發財,淮州官府會不會上奏參他一本。
婁樾洞悉她潛藏的小心思,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昭昭無需替我擔心,我自有法子應對,該替你讨回來的,一律跑不了。”
蘇昭雪感激涕零,睫毛一顫,眼眶泛酸。
昨夜要不是他千裏迢迢趕過來,她委實不知如何應對。
陳發財那狗東西陰險狡猾,趁她放松警惕再次對她圖謀不軌,要不是她随時握着匕首,差一點就慘遭他的毒手。
美人落淚,旁者動容。
婁樾早就抛卻先前的猜疑與心狠,伸手替她擦掉眼角滑落的淚珠,“傻姑娘,哭什麽,蘇家人不值得你傷心落淚。”
蘇昭雪起身,屈膝就要跪地,婁樾一眼看穿她要做什麽,忙握住她的雙臂,阻止她下跪。
“昭昭想要感謝本公子,有的是法子,作甚跪來跪去?”
蘇昭雪擡眸,望入他幽深的黑眸,懇切道:“公子待我恩重如山,叩首是最不費力之事,公子若不讓我跪,我于心不安。”
婁樾不予她争辯,徑直用力迫使她起來,“來日方長,昭昭有的是機會報答。’
蘇昭雪見狀,也只好應下。
午後,福泉趕了回來,臉色凝重,叫走了婁樾。
婁樾叮囑蘇昭雪待在翠竹院好好養身子,他傍晚前會回來。
蘇昭雪乖乖颔首,這節骨眼上她也不會亂跑,讓他分心。
夕陽落下,婁樾依言回來,叫來蘇昭雪一道用了晚膳。
晚膳後,蘇昭雪投桃報李,要為他按揉百會穴,婁樾握住她的右手,在她虎口處輕輕一按。
蘇昭雪當即痛得眼淚直流,小聲抱怨,“公子……”
婁樾哂笑,複又為她按揉虎口,“你自己手傷未愈,還要強撐伺候我,昭昭,別讓本公子成了苛待下人的人。”
蘇昭雪失笑,想要抽出她的手,自己回去塗抹膏藥就行。
奈何婁樾力道大,還不松手,她一個用力反彈,一屁股坐到了他腿上。
就挺突然的。
她吓了一跳,當即要起來。
昨夜殘留的印象裏,她被他抱坐在腿上,他親自喂她喝茶。
可此一時彼一時,她不能再占他便宜。
婁樾卻順勢環住她的腰,不讓她動彈,叮囑她別動,他用內力給她按揉,如此好得快。
用內力按揉虎口真的會好得快?
蘇昭雪不清楚,此事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藥經裏也未提及。
不過還別說,暖如春風的熱意源源不斷灌入她的虎口,的确舒适了許多,酸疼感也跟着減輕。
鼻間充斥着她身上的馨香,她腰肢柔軟,婁樾分神瞥向她的側臉,眸光晦暗不明,見她微微上揚的唇角,他無意識擁緊了她。
胸膛貼緊她瘦弱的脊背,幾乎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