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萬能的失憶
萬能的失憶
“王星洄”睜開眼。
這具軀體……它嘶了聲，先建立起“疼痛”的感知，脖子受傷了？
“深海？”
遠在星空深處的深海系統回應了它的呼喚，深海将投身的文明基本概況和占據的軀殼信息統統打包一股腦傳輸過來。
“王星洄”再度龇牙咧嘴起來，它感覺這具軀殼的高級神經單元似乎承受不了如此強度的信息傳輸，好在深海系統聰明地調低了傳輸速率，疼痛迅速減輕。
等打包好的信息傳輸完畢。深海系統播報：“這是您投身的第四千三百二十六個文明，預計正常游戲時間：以文明本地系統時計算，為四百七十六年。祝您在這裏玩得愉快。”
“王星洄”想動一動，發現這具軀體暫時還做不到，好像被藥物麻痹了。它只好先閱讀起深海傳輸來的信息。
首先是這具軀殼的具體信息：名稱王星洄。性別男-omega，原屬于文明A7號行政區區民，執行腺體切除手術時意外身亡，被抛棄至k784行政區。
接下來是這個世界的文明資料。出于“王星洄”對游戲體驗的追求，深海給予的資料只有此文明智慧物種的說話發音方式、基本運動模式、常用語言和關于軀殼性別的信息。
這個文明在數千年前就用人工基因篩選的方式篩選分化出Alpha、Beta和omega三種性別，a和o是基因傳序中最為優等的基因，因此最常常被結合在一起，b性別群體數量龐大，是此文明的基礎種群基因池，與三種性別都能組成繁衍伴侶。
關于omega的身體特點，深海系統如是寫：您已被切除腺體，沒有發情期需求，為了您的游戲體驗，已将軀殼腺體切除的後果降至最低，您可以盡情體驗、使用這具軀殼的各種感官。如果您對腺體感官有需求，此文明擁有人工腺體植入技術，您可以随時安裝回去。
這個開局還不錯嘛。“王星洄”覺得挺滿意。
看過基本資料後，“王星洄”開始嘗試按深海給予的資料使用這具軀殼進行運動，首先，擡起“手部”——啊，力氣好像不夠。
不過沒關系。它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它繼續小幅度地嘗試活動，從最細微的“手指”運動開始，熟悉運動方式後，就覺得很新奇，還挺好玩的。
“你醒了？”王星洄還在“玩”自己的手指時，周沨鳶結束了冥想，站起來就看到床上的病人手指跟抽搐了一樣亂動，趕緊看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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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哼。”玩手指玩得有點上頭，發聲器官還沒試過，一出聲只能亂哼哼。
周沨鳶以為他是難受得說不出話，好言安慰：“沒事沒事，你需要時間休息。等下，我給你做點吃的。”他将王星洄先攙扶起來，拿枕頭墊着後背讓他靠坐着，然後進廚房搗鼓奶昔。
王星洄清清嗓子，努力攪動舌頭，感受氣流從口腔吸進又呼出的體驗，吸氣量不大。
這具軀殼似乎有點脆弱啊。
周沨鳶很快做好了香蕉奶昔，端來遙起一勺湊到王星洄嘴邊，王星洄聰明地張開嘴——哦，原來這就是這具軀殼的進食方式。
一勺一勺地吃完奶昔，王星洄覺得軀體力氣多了點，心情愉悅起來。它擡頭仔細看喂他奶昔的人。在不清楚這個世界智慧物種的審美觀前，它不知道眼前的“人”長的是醜陋還是難看，也許因為是他在喂食的緣故，有點順眼。
王星洄看着他笑，生澀地說：“謝謝你。”
肉眼可見的，周沨鳶有點臉紅了。他默不作聲的起身返回廚房，把奶昔碗丢進消毒機裏清洗，深吸一口氣，揉了揉臉。
現在周沨鳶覺得自己像擅自拐賣迷失少年的變态壞蛋。
冷靜下來後，周沨鳶開始考慮更現實的問題：肯定不能收留他太久，這種明顯來自高級行政區的人不适合待在k784，得盡快送他回去。至于回去會發生什麽……能幫到這個份上就仁至義盡了，我就是個臭打工的。
周沨鳶走出廚房，坐在床邊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王星洄快速檢索深海系統給的語言資料，回應：“還好。”
“你家人的聯系方式是什麽？我幫你聯系他們。”
“不知道。”
“啊？啊……那你家原來是住什麽地方？我送你回去。”
“不知道。”
周沨鳶難以置信地看了他一會：“你不會……失憶了吧？”
王星洄很高興他直接給出了能用的回答：“對啊。”
周沨鳶一愣，他感覺有點不對勁，仔細一琢磨，問題出在王星洄的回答上。正常來講，失憶的人被問是否失憶，不該是像王星洄這樣沒什麽所謂、甚至感覺有點高興的語氣。
會不會是，僞人？
他驀然出了一身冷汗，沒想到自己在路邊發善心救回來的人疑似是個僞人，幾乎是瞬間，他殺意萌發，現在疑似目标看着還沒什麽反抗能力，是最好的下手時機。
王星洄感覺床邊的人明顯變了，這種變化不在表情、不在姿勢上，而在“感覺”。對方的态度從溫和友好陡然變得尖銳可怕起來，讓它感知到了一定程度的危險性。
明明剛才還喂我東西吃呢……王星洄有點疑惑，反思了下，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回答出了問題，讓對方警惕起來了，以前這種類似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它駕輕就熟的裝傻：“你是我家人嗎？”
周沨鳶定了定神：“我在路邊看到你的，你的光錐沒了，我沒法聯系你的家人，怕你在外邊出事，所以把你帶回來，這裏是我家。”
“光錐是什麽？”
這會，王星洄好奇的表情又不像是“僞人”了，至少奪舍成功的“僞人”是不會不知道光錐是什麽東西的。
周沨鳶有些舉棋不定，回答：“光錐是通訊工具，你看。”他擡起胳膊，空氣上方迅速顯現出一方淡藍的屏幕，撥轉屏幕視角，屏幕上倒映出王星洄的臉。
他的瞳孔明顯擴大了，是真的第一次見到光錐，所以克制不住地好奇。
周沨鳶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的反應，愈發感到迷惑：難道這個僞人是真的運氣好到爆炸，在沒做任何準備、沒吸收任何數據的情況下就成功奪舍了一個人？
王星洄伸手點擊了下屏幕，觸碰到視頻錄制鍵，視頻下方出現錄制時間的橫條，它很快看懂了這套UI界面的交互邏輯，充滿新鮮感地點擊左上角退回，擡起頭腼腆地笑了笑：“我好像是第一次見到這東西。”
周沨鳶決定給王星洄做個腦電波測謊試試看。如果機器确認它在說謊，那沒什麽好說的，最次也要呼叫收尾人過來控制現場清掃。
“我要給你做個簡單的身體檢測。”周沨鳶說着，面朝他倒走，直到靠到書桌邊上，當着王星洄的面拉開抽屜，“檢測一下你身體還有什麽毛病——哎，對了，我現在還不知道你叫什麽，你還記得你自己的名字嗎？”
王星洄知道他大概在準備什麽了，倒退着走也是為了防備突然襲擊。
他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有點期待，如果這具軀殼不能用了，那就換一具，開局沒多久就被迫更換軀殼的情況還是比較少見的。
“我……好像叫王星洄。”
“王星洄？好名字。”周沨鳶順口應付，拿出機器。機器看起來像一塊弧形的黑色枕頭，需要雙手捧着：“這個機器第一次戴可能有點難受，保持放松，不用太緊張。”
周沨鳶捧着機器靠近王星洄的頭，王星洄還沒看清機器內裏是什麽材質——有點像膠質，又有點像動物皮——機器猛然合攏牢牢扣在頭上，清脆的“咔嗒”一聲合并，雖然有充氣墊緩沖，瞬間的緊箍感還是讓人不自覺地挺直了腰。
充氣墊開始充氣，緊箍感變得更強，王星洄有點兒難受得眯起眼，這玩意兒的皮質感覺不太透氣。
周沨鳶看着顯示屏上緩慢推進的檢測條，心情有點緊張。
他不希望自己救回來的是個僞人，或者是個什麽別的東西。
機器檢測的速度很快，讀滿後，顯示屏上放起了慶賀的彩色煙花，同時響起大咧咧的嗓音：“恭喜您，您的腦子很正常！”
設計這種慶賀語言的工程師腦子才不正常吧！周沨鳶第一次在家用這測謊儀，都沒想過還有這麽一條慶祝語音，由衷地感到如釋重負，還有點哭笑不得。
合并的卡扣松開，周沨鳶摘下機器，看王星洄額頭被機器氣墊擠壓出了紅痕，下意識地摸了摸：這麽嬌氣？随即反應過來這種身體接觸并不合适，燙手似的慌忙收回手，咳嗽了聲：“你額頭疼不疼？”
王星洄感覺對方的态度又變了，還是現在這樣友好的态度更讨它喜歡。它摸了摸額頭，剛才氣墊膨脹的時候确實擠壓到了皮膚，不過感覺還好。
“幫我揉一揉，可以嗎？”
在大多數文明裏，身體上的接觸可以拉近關系，表達親密與友好。王星洄覺得自己做出這樣的請求絕對不會有錯，沒想到周沨鳶的表情難看了一下，居然強硬地拒絕了：“不可以。”
這個文明的習俗不同嗎？王星洄有點失望，周沨鳶又說：“我找個冰袋給你敷敷。”
有冰袋敷上，額頭上感覺好了不少。周沨鳶還給了他一本漫畫書看，以此來打發時間。
盡管看不太懂漫畫書上的搞笑情節，王星洄還是看得津津有味，不過他很快發現，長期趴在床上看書對頸椎和腰不太友好，所以他開始嘗試換種閱讀體驗：一邊看漫畫一邊嘗試将四肢關節、腰、臀扭出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姿勢，測試軀體可活動關節扭轉的極限，以便更好适應這具軀殼的使用方式和靈活性。
周沨鳶坐地冥想。一睜眼，看到王星洄在拿大頂；再一睜眼，看到王星洄扭轉半邊身子，高高筆直地翹起一條腿；再再再一睜眼，看到王星洄雙臂撐在床上，雙腿淩空劈一字馬，幅度還在不斷往下壓，突然哎呦一聲，整個人在床上蜷成一團。
周沨鳶沒法坐視不理，沖過去：“怎麽了怎麽了？”
王星洄抱着大腿眼淚汪汪：“腿抽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