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種下善因會結出善果,種下惡因會結出惡果。
渾濁的水面之下,一個又一個不甘的亡魂,燃起一團又一團小小的火苗,最終彙聚成漫山火海。
“你叫什麽名字?”
火海中,身披白色囚服的紀明溪笑着問影女。
一時間,無數個名字從這個臉被燒毀的女人心裏閃過,每一個名字都帶給她刻骨銘心的怨與痛,她卻無法從這些名字裏找到唯一的答案。
每個名字都屬于她,也都不屬于她。
她不是一個單獨的個體,而是由無數個相似而不同的怨魂聚集而成。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開始不确定自己的行為是否出自她自己。
但是,有什麽關系呢?
即便是被操縱的,那也是她的願望,她心甘情願。
“想不起來嗎?那我就叫你影女了。”紀明溪說着,擡手将臉側的長發向後撩去,随着這個動作,他身上蒼白的囚服變作燙着金邊的黑色華服,散亂的長發也被尊貴的頭帶高高束起。
臉上的血污消失,露出一張令人驚豔的絕美臉龐。
他的身後不知何時聚集了大量的鬼,他們中的一些身形高大,居高臨下的姿态,散發着令人恐懼的壓迫感,卻都乖順地待在他身後,不敢超過他半步。
影女對紀明溪的身份、實力、過去,一無所知,但是,連比她強大許多的鬼怪都認他為王,那他的命令,是必須聽從的吧。
可……還是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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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們無法報仇,我是否可以替她們動手?”
紀明溪沒有正面回答,他在浴缸裏悠閑地玩弄着自己的發梢,自顧自地說:“像這樣的村子還有很多,消滅它們,就像摘掉樹上醜陋的果實,因為看不順眼就摘掉了,卻發現新結出來的果實還是那麽醜,于是繼續摘,繼續摘,一個接一個,怎麽摘不完啊?怎麽越摘越多了?究竟要怎麽辦才好?”
“把樹燒了。”
聽到這個回答,紀明溪忍不住笑了幾聲:“身為一片貪戀樹上的美好,不願墜落的枯葉,你還真是大言不慚。”
影女愣了一下,這才明白樹和果實分別指代什麽:“鬼王大人覺得我的做法治标不治本?”
“可不麽?與其不停地摘果實累死自己,不如想辦法讓樹結出漂亮的果實,而要做到這件事,必須先讓樹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果實有多醜陋。”
“這就是鬼王大人不惜出賣色相也要當主播的理由?”影女恍然大悟,“只有讓更多的人看到這個村子,才有可能改變這個村子。”
“啊……嗯。”紀明溪才沒想那麽多,他是鬼王,人類社會的發展關他什麽事啊?
他之所以攔着影女,只是怕她破壞自己的計劃罷了。
他還想通過陸雨澤加入偵探社,好接觸“那群人”呢。
影女要是跟陸雨澤打起來……光想想就開始頭疼。
不過說到這個,紀明溪本以為毀掉陸雨澤的符咒就能讓他安分點,沒想到這人發現符咒丢了之後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好像只是丢了一包餐巾紙。
那些符咒到底怎麽用?沒了符咒,他打算怎麽對付山裏的鬼怪?
真好奇啊。
紀明溪從浴缸裏爬起身,跨出浴缸的同時,取過架子上的浴袍披到身上:“影女,我選擇讓你跟我來這一趟,不是因為你最會搞事,而是因為你最會隐藏。”
“明白。”影女自覺轉身,“我不會讓鬼王大人為難的。”
說完這句話,她身形一晃便消失了蹤影。
另一邊,陸雨澤打完電話就只身一人前往了那片詭異的樹林。
趙京墨是了解他的,他這個人,能走直線就不會拐彎,能直接找到鬼怪解決掉,就不會花時間搜集情報。
之所以臨時決定去村裏問點啥,完全是因為有紀明溪跟着,他不想将紀明溪置于危險中。
但現在,紀明溪睡了。
好機會啊!
這麽好的單獨行動的機會,哪能輕易放過?
陸雨澤一路猛沖,快速掠過自己被打暈的地方,闖入森林深處。
今晚的月光很亮,樹林裏卻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這地方既偏僻又詭異,本該人跡罕至,可奇怪的是,有條明顯的,被人踩踏出來的痕跡,一直通往黑暗的盡頭。
随着夜色漸深,周遭的氣溫不斷下降。
陸雨澤跑着跑着,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全神貫注地感知起周圍的風吹草動。
偵探社根據實力的強弱,将封印物劃分為一至四個級別,其中四級又叫普通級,是最常見也最容易對付的。
二級往上又叫災害級,聽着就不好對付,事實上也的确如此,要想封印它們,免不了一場惡戰。
與之對應,封印師也被分成了四個級別,每個級別的實力都比同級別的封印物要高一些。
四級封印師有接近三級封印物的實力,三級封印師有接近二級封印物的實力,以此類推。
陸雨澤是國家僅有的一級封印師,原因很簡單,他是唯一一個成功封印過一級封印物的封印師。
可就算是有着十足經驗的他,走在這片黑暗陰冷的林子裏,也禁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尤其是當他看到小路盡頭供奉的神像時。
森林的最深處,有一座石頭雕刻而成的神像,神像前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貢品,看得出從不缺人祭拜,甚至今天就有人來祭拜過。
神像看身材是位女性,懷裏抱着一個嬰兒,奇怪的是,祂的頭上蓋着一塊紅布,布上壓着一塊不小的石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防止布被吹走。
封印師都是不信神的,陸雨澤甚至封印過自稱神的鬼怪。
所以,看到這塊奇怪的紅布,陸雨澤第一反應就是想掀開它看看。
剛彎下腰,手還沒碰到紅布,一條手臂突然勾上他的脖子。
完全是條件反射,陸雨澤抓住對方的手臂,轉身就一拳打了過去!
“冷靜!”
随着這聲驚呼,一只手掌輕巧地握住陸雨澤的拳頭,順着力道一推,就這麽四兩撥千斤地化解了攻擊。
這個突然出現在陸雨澤身後,毫無邊界感地勾搭上去的人,不是紀明溪是誰?
陸雨澤看到紀明溪的臉,第一反應是皺眉,第二反應是把他的兩只手都抓起來看了眼:“打傷沒?”
紀明溪愣住。
這個反應……他屬實沒想到。
他承認他是故意的,就是想吓陸雨澤一跳,沒想到陸雨澤被吓到後,第一反應不是尖叫,而是反擊,更沒想到陸雨澤認出他後,做的第一件事是确認他有沒有受傷。
這個人似乎比起自己,更關注別人。
紀明溪任由陸雨澤抓着自己的雙手手腕,乖巧地回了兩個字:“木有。”
語氣甚至有點心虛。
“沒有就好。”陸雨澤松開他,然後才是質問,“大晚上的來這裏做什麽?找死?”
“怪談直播就是要深更半夜做啊!”紀明溪毫不在意地高舉起手機,另一只手勾過陸雨澤的脖子,“咔嚓”拍了張合照,背景是那座頭上蓋着紅布的神像。
他身上的衣服換過了,現在穿的是一身有着青花瓷圖案的白底新中式長袍,腰帶是深藍色的,耳朵上的裝飾也換成了藍色的蝴蝶陶瓷耳釘,黑色的指甲油在手機光的籠罩下閃爍着星辰般璀璨的光。
還是那麽精致,那麽耀眼,即便在黑暗中也閃閃發光,令人無法忽視。
陸雨澤盯着他看了許久,兩次欲言而止。
紀明溪笑着用指尖戳了下他的臉:“怎麽了?想誇我好看就誇,不要不好意思。”
陸雨澤才不想誇他:“不是說‘道不同,不相為謀’麽?你又靠過來做什麽?”
“那是之前的我說的,關現在的我什麽事?”紀明溪理不直氣也壯,“再說了,咱們社會不是倡導求同存異麽?只是某些觀點不太一致,還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好歹是一起進過局子的人。”
“一起進過局子……”
“你就說進沒進過吧。”
陸雨澤懶得跟他胡扯:“求同存異是對的,但是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出來直播就純純是有病了。”
紀明溪沒理他。
紀明溪偶爾情緒上頭,但總體不是個情緒化的人,沒那麽容易被影響情緒。
他自顧自地開啓直播,對着鏡頭打招呼:“嗨,大家晚上好呀!我看看現在幾點……哇,淩晨兩點了,你們都不睡覺的嗎?既然都不睡那就來跟我看點好看的!我又進了那片林子,對,就是聽到過女人哭聲的那片,這次我走得比較深,看我發現了什麽?”
給了神像一個特寫。
【卧槽,這是什麽?】
【好詭異。】
【神像嗎?什麽神的神像?】
【送子觀音?不像啊。】
【誰家送子觀音長這樣?】
“你們說對了一半,這個的确是當地跟送子有關的神,當地人叫祂送子娘娘,我們可以看到祂手裏抱着個嬰兒,但祂的下半身不是人,而是蛇,我近點給你們看啊,看到了嗎?”
紀明溪邊說邊把手機鏡頭往神像身上怼。
神像的衣裙下确實有一條粗糙的蛇尾,不是很長,所以看久了會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怎麽說呢?這個長度,比起蛇更像蛞蝓……
由于不夠精細,沒雕刻鱗片,更像了。
“你怎麽知道?”陸雨澤好奇。
他查過紀明溪的行程,紀明溪也是今天剛到這個村子,大部分時間都跟他在一起,什麽時候問的情報?
難道是在他被打暈的時候?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紀明溪笑着往自己臉上指了一下。
【啊這。】
【明溪你!】
【不是,你倆怎麽還在一起啊!】
有觀衆崩潰了,也有人興奮了。
然而他們或擔心或期待的畫面沒有出現,陸雨澤理都沒理紀明溪,自顧自地擡起一只手伸向神像上的紅布,然後——掀開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