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陸雨澤掀開紅布的時候,紀明溪的直播鏡頭正對着神像。

于是神像的“臉”就這麽非常突然地出現在直播畫面上,引起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

【啥東西啊這是!】

【毛骨悚然!】

【為什麽要供奉這種東西?】

觀衆的反應有點誇張了,其實在紀明溪和陸雨澤看來,紅布下只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石頭。

脖子之下,精挑細琢,尤其是被抱在懷裏的嬰兒,眼耳口鼻一個不缺。

脖子之上,一塊粗糙的石頭,看不到任何打磨的痕跡,沒有五官,就像腦袋發生病變後膨脹成了一坨不規則的肉塊。

“沒雕完麽?”陸雨澤松手把布蓋了回去。

“反正有布蓋着,雕不雕都一樣,信祂的人總不會跟你一樣手賤。”紀明溪評價的時候還不忘吐槽陸雨澤。

“也是,能偷懶為什麽不偷懶?”陸雨澤自動忽略了他的後半句話。

【不是,你倆也太淡定了吧……】

【我在被窩裏吓得半死,現場的兩人卻在閑聊。】

【這哥們是做什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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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明溪看到留言,笑着問陸雨澤:“他們問你是做什麽的?”

陸雨澤想了想後說:“守墓的,放假來這兒旅個游。”

【那難怪了。】

【帥哥守墓人,懂的都懂。】

【這地方真有東西?帥哥是來拯救世界的?】

“他們問你,你守的這個墓,它正經嗎?”紀明溪問陸雨澤。

陸雨澤跟他對視了一會兒後,淡淡地回應:“我們守墓人入職時的第一條守則,就是相信這個世上沒有鬼。你做了三個月的怪談直播,還能活着,也算一種證明。”

“我直播怪談,又沒招惹怪談……等等,你怎麽知道我直播了三個月?你平時也看我的直播?”紀明溪饒有興致地揚起唇角。

“看過一點。”陸雨澤說着,又強調了一句,“反正這個世上沒有鬼。”

紀明溪眯了下眼睛——你私底下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

陸雨澤毫不退縮地跟他對視——那咋了?

紀明溪還以為陸雨澤不擅長撒謊呢,沒想到他真撒起謊來也是臉不紅心不跳的。

考慮到剛簽完保密協議,這就違反不太好,紀明溪便沒有戳穿他,主動轉移了話題:“送子娘娘,感覺是送子觀音、鬼子母神和女娲的結合體啊?這裏會供奉這樣的神我一點都不意外,越是重男輕女的地方就越是封建迷信。”

“本質上都是對權力的癡迷。”陸雨澤總結。

“哦?怎麽說?”

“父權社會,男性試圖掌握一切的主導權,從家庭管理,到社會生産,還有教育、文化,但是無論如何,都有一件事是他們自己做不了的。”

“生育?”紀明溪猜測。

“對,生育。他們只靠自己生不了孩子,但他們又不想承認女性執掌着生育大權,那怎麽辦呢?就把女性的權利剝奪給虛構的神明。”

紀明溪挑了下眉,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解,覺得新奇的同時,又承認有那麽幾分道理。

陸雨澤的嗓音自始至終都很平靜,就像在陳述一個很平常的事實:“我有的,都屬于我,我沒有的,就算不屬于我,也不屬于你——這就是父權,也是部分教權的真相。”

“那母權呢?”紀明溪唯恐天下不亂地多問了一句,“女的自己就可以生,那豈不是無敵了?”

這問題,紀明溪敢問,陸雨澤還真不敢答,也沒有回答的必要。

因為這樣的社會只存在于距今幾千年前的史前時期,且并不普遍存在,而是特定地區和特定歷史條件下的産物。

一個殘酷的真相——沒有法治的世界,大多是弱肉強食、武力至上的。

“不管怎樣,能力相同、貢獻相等的情況下,擁有的權利不平等,利益分配不均,都不利于一個社會的發展。”陸雨澤說着,可能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所以一個急轉彎将話題扯回了梅村,“這個村子最大的問題不是父權的延續,而是法治的缺失。”

拐賣也好,囚禁也好,這可都是違法的,要能及時發現,及時執法,還會有今天這樣的悲劇嗎?

“是嗎?我倒覺得兩者相輔相成。”紀明溪說,“既得利益者怎麽可能報警,也不會允許受害者報警,想象一下我把你囚禁在地下室,周圍的人都說我是個好人,以至于警察判斷我沒有任何嫌疑,你要如何自救?”

陸雨澤沉默着沒說話,紀明溪還以為他在思考,結果半分鐘後,陸雨澤反問了他一句:“為什麽拿自己做假設?”

“假設而已。”

“如果換個人囚禁我,我可能會更想自救一點。”

紀明溪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

“啊?”

【卧槽我聽到了什麽?】

【表白?】

【猝不及防!】

【等會兒,當着送子娘娘的面表白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啊啊啊抱走明溪!基佬給我滾啊!】

陸雨澤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是不是有什麽歧義,忙開口解釋:“你不像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而且,你不一定打得過我啊?”

“是嗎?那我還真是被小看了。”紀明溪把鏡頭切回自己,“你們等會兒啊,我處理點私事。”

說着就把手機往口袋裏一塞,面對陸雨澤做出了準備進攻的姿勢:“來來來,打一架!看看我們究竟孰強孰弱!”

陸雨澤別說迎戰了,連手都沒擡起來,甚至笑出了聲:“別,沒必要啊……”

紀明溪一拳打向陸雨澤的臉,陸雨澤本能地側頭避開,感受到紀明溪柔和的拳風,知道他放水嚴重,更沒了與之對戰的想法。

“好了,是我說錯了,我不該小看你,不該以貌取人,別鬧了,這麽晚了還不睡覺小心臉上長痘。”

“你也好意思說我?”紀明溪的臉上不會長痘,但他特煩別人拿這個威脅他,這一煩,下手就重了一些。

陸雨澤擡手接住他的拳頭,感受到他是真有點生氣了,瞬間收斂了所有的笑,連語氣都弱了三分:“嗯,所以我也不好,我也該去睡了,我送你回去?”

對封印師來說熬夜是家常便飯,因為有很多封印物都是白天不見蹤影,晚上才出來溜達。

但熬夜傷身,能不熬的時候還是盡量別熬。

至少,陸雨澤覺得紀明溪是沒必要熬的。

紀明溪原本确實沒打算深夜外出,這個點,本該留給“送子娘娘”發揮。

可誰讓陸雨澤過來了呢?

“你住哪兒啊?離我住的地方近嗎?”紀明溪決定在陸雨澤的住處門口安插點“人”,免得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亂跑。

“我……”陸雨澤想要編個像樣點的謊,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面對紀明溪,他都克制不住想說實話的沖動。

或許是潛意識裏覺察到了紀明溪是個不好糊弄的人,只有最真誠的實話才能徹底堵上他的嘴。

所以最終,陸雨澤選擇了實話實說:“我睡外面就可以。”

“那怎麽行?你住我這兒呗。”

“不用。”

“兩層樓都是我的,你不想跟我同床共枕的話,可以自己找間空房。”

“不用。”

“都在我床上睡過了裝什麽呢?”

“不是,不要說這種會讓人誤解的話,你只是……”

“我只是什麽?只是把你一路從山腳背到了民宿?這話都說得出來,你有沒有良心?啊?白眼狼!”

陸雨澤閉嘴了。

他發現自己說不過紀明溪。

不是因為不擅長鬥嘴,而是因為心虛。

他不想在紀明溪的民宿裏過夜是因為他想連夜解決掉怪談,這種事,無論是在鏡頭前還是當着紀明溪的面,都不好說出口。

紀明溪看出了他的心虛,理直氣壯地撲到他背上:“背我!讓你也體驗一下背着人走山路的滋味!”

陸雨澤“啧”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了下去。

然而,就在紀明溪以為他打算逃跑的時候,他突然轉身,一把将他橫抱了起來。

欸?

突如其來的公主抱,讓紀明溪失神了好一會兒。

直到陸雨澤用一種賭氣般的語氣開口:“要是遇到危險,我就把你抛出去。”

“往怪談的方向?”

“哪來的怪談。”陸雨澤的反應很快,“騙騙粉絲可以,別把自己騙了。”

紀明溪翻了個白眼:“不信算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準備結束直播,卻看到了屏幕上鋪天蓋地的花束和鑽戒。

【我有點嗑你倆了。】

【你倆不會來真的吧?】

【請在送子娘娘的見證下原地結婚!】

“想什麽呢?我這麽挑剔的人,就算真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上一個成天惹我生氣的啊。”

紀明溪現在的姿勢,自拍的時候,哪怕沒有讓陸雨澤入鏡,角度也不可避免地令人生疑。

然而,不等觀衆扒出個所以然,他便說了聲“晚安”,幹脆利落地下了播。

陸雨澤繼續橫抱着他往離開森林的方向走。

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冰涼的風拂起紀明溪披散在身後的長發,一部分掃過陸雨澤的臉頰。

陸雨澤感受着紀明溪的重量,紀明溪感受着陸雨澤的體溫。

兩人就這麽雙雙沉默着行進了一段距離,最終還是紀明溪先開了口:“你真打算就這麽把我一路抱回去?”

抱着人走可比背着人走累多了,手臂需要承受更多的力。

“不是你說的麽?想讓我也體驗一下帶着人走山路的滋味。”陸雨澤平靜地回應,“嚴格來說,這段路不算山路,但确實離民宿挺遠的,背着人走完全程不容易,辛苦你了。”

紀明溪有點心虛。

他并沒有背着陸雨澤走完全程……不過,那也是背了。

“你出來之前洗過澡了?”陸雨澤突然問。

“啊,問這個幹嘛?”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身上很香。”

“色狼!”

陸雨澤欲言又止,最終只在心裏吐槽了一下——如果他誇句香都算性騷擾的話,那紀明溪動不動就靠上來算什麽?

雙标的男人。

不過陸雨澤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而且……他并不讨厭紀明溪的靠近和觸碰。

所以沉默片刻後,他略過這個話題說起了別的:“你說你想學封印術?”

“嗯吶,教我?”

“好,明天早上。”

紀明溪愣住,盯着陸雨澤看了半天。

陸雨澤以為他沒聽清,不得不重複了一遍:“明天早上,我教你最基礎的封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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