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另類宣言
第8章 另類宣言
連日的好天氣在周五當天下午變了臉,驟降的雨水将城市淋得潮濕,從窗外鑽進的涼風都能感受到冷空氣的侵襲。
聞雁書合上電腦,去打印室把吐出來的品鑒會紙質資料裝訂成冊,工作處理妥當,明天可以閑下來跟鄭乘衍回去吃飯。
一時半會沒注意,調香室窗戶下方的地板就被涮進來的雨水潑濕一片,黏膩的氣息跟室內各種香氣摻雜到一塊讓人格外不好受,聞雁書合上窗子,拿拖布将地板擦了一遍。
搞完清潔去洗手,他用力按了幾下泵頭,把這瓶終于用光的洗手液扔進腳邊的廢紙簍,盤算着下周上班要記得把那天新買的帶過來。
想到逛超市就不可避免想到他和鄭乘衍沒什麽營養的對話內容,聞雁書搓着泡沫低頭笑了笑,覺得能靠這段對話自娛自樂的自己也挺沒營養含量。
離下班時間還早,聞雁書拎着包早退了,調香師外出采風是常事,他從十二層一路下來都沒惹來懷疑的目光,主管還要體恤一句今晚出席酒會辛苦了。
這種天氣誰會想不開去采風,聞雁書兜風,抓着方向盤在路上開得不快,漏着窄窄的一條窗縫感受秋雨将停的氣息,構思中調要運用哪些香料傳遞何種信息。
到家時雨剛停,聞雁書還沒形成思路就收到了鄭乘衍的來電,他邊接聽邊掏鑰匙開門,趕在對方開口問及有沒有打擾前說了句“不忙”。
沒到下班的點,鄭乘衍直接說正事:“我臨時要見個合作商,下班時間可能要推遲些,你是不是得先回家洗個澡?”
“嗯。”聞雁書将鑰匙放進金屬小盤裏,感覺清脆的碰撞聲蓋過了自己的應答,又加重鼻音回了一遍。
“如果太晚的話我就不回家了,直接過去,你想先進場還是……”鄭乘衍止住話尾,默了會兒确信自己沒聽錯,“你回家了?我聽見摩卡在叫。”
“剛到家。”聞雁書看着沾上袖口的貓毛,在摩卡腦門兒輕輕敲了下,“你跟合作商約在哪裏見面?”
“就在公司,估計已經到會客室了,我正準備下去。”
“我洗完澡直接過去接你吧。”聞雁書夾着手機給摩卡添貓糧,“你們公司樓下禁停嗎?”
鄭乘衍都拿着文件到辦公室門口了,聞言又折返回桌子旁,在桌面睃巡一圈後撥開一堆文件夾騰出塊空位:“要不你上來我辦公室等?順便幫我帶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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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雁書以為對方想要領夾口袋巾之類的裝飾物,沒多加思考便答應了,結果鄭乘衍說:“我桌上的花蔫了,能不能幫我買束新的?”
桌上綠植的狀态蠻影響人的工作心情,這話聞雁書是聽公司裏其他部門的同事說的,他沒什麽意見,問:“你要什麽花?”
鄭乘衍得趕着去會客室了,說:“都行。”
電話結束後,他拉開門快步朝外走,經過秘書桌邊頓了下腳步,叩叩對方的桌沿兒吩咐:“尤琳,上回不是喊你處理了個描金白瓷瓶麽,還在不在?”
尤琳擡起頭:“在雜物室呢,您需要?”
“把它找出來,擦幹淨擺我桌上。”鄭乘衍撂下這句就要走,沒走兩步又回頭添了句,“對了,我家人五點半左右到,你給他備個茶,別泡太濃。”
鄭乘衍估測的五點半還是太早了點,這會兒聞雁書才剛在花店門口靠邊停車,甩門時袖子往上縱了一下,露出腕間星空藍的锃亮表盤,冷色調襯得皮膚特別白。
香精的天然原料很大一部分提取自植物,聞雁書念書時就了解過各種植物的功效,站在花架前掂量一番後指着邊上的雲南紫羅蘭道:“麻煩給我包一束這個。”
“送給誰呀?”老板娘問。
聞雁書眼都不眨:“我先生。”
“哦,那我給您添幾朵豔的!”老板娘就要往玫瑰那桶裏伸手,被聞雁書出聲制止了:“放辦公室裏的,淡雅點好。”
不清楚鄭乘衍的瓶子有多大,花買少了不合适,聞雁書掏錢讓老板娘紮了束大的,放在副駕時顯得有些擁擠。
陰雨天的路上總比往日擁堵,聞雁書趕到IDR時正好撞上人家的下班時間,公司門口人進人出,他捧着一大束鮮花分外惹人注目。
他第一次來這邊不熟悉樓層,徑直走到前臺詢問,角落的小沙發馬上走來個穿職業套裙的長發女人,細高跟敲在大理石地板上聽起來很利落:“是聞先生嗎?失算了,鄭先生說他家人要過來,我以為是二老。”
當年兩人結婚的事并沒有廣而告之,聞雁書有些意外:“你知道我?”
尤琳按下電梯樓層,看了眼對方無名指上的戒指笑着說:“知道的,鄭先生的家人信息我都大致了解,好通過喜好準備每個重要節日的禮物。”
聞雁書想到外出采風時常帶的一套筆和調香臺上一副專門放置昂貴香料的紫檀木架,贊同地點點頭:“謝謝你。”
“小事,還是多得鄭先生對您的了解我才好聽令辦事。”尤琳領他往二十層走,“更何況您的作品被那麽多人欣賞,您前年設計的‘另類宣言’我也經常用。”
鄭乘衍的辦公室到了,尤琳給他端來清茶和點心,離開時幫他掩上了門。
和一樓大堂不時的喧鬧不同,這裏安靜又舒适,聞雁書細嚼慢咽吃完尤琳為他準備的點心,這次終于沒有果醬。
百無聊賴時聞雁書喜歡放任自己的目光四處游離,落地玻璃将城市的夜景和室內的格局融彙在一起,他覺得那些明的暗的燈光是油墨味的。
視線粘連在玻璃上的某處,距離再拉近點,聞雁書就看到了辦公桌上白瓷瓶。
白瓷瓶和深棕色的辦公桌看起來很不搭,不知道鄭乘衍在家裏的軟裝審美怎麽到這裏就變了樣,這瓶子插上花估計跟辦公室的風格更加格格不入。
聞雁書過去大致測量了下瓶口的圍度,抽出十來支紫羅蘭适當折枝插進去。
思想一旦閑置就會漫無邊際地跑,聞雁書想到剛才秘書說的“另類宣言”,那是他和鄭乘衍結婚後沒兩天完成的設計,前中調聞起來都壓抑又苦澀,過渡到尾調才會覺出輕靈和愉悅,他本以為沒多少人會喜歡。
回想猝然被推門的聲音所打斷,鄭乘衍捧着文件回來:“雁書。”
“談完了?”聞雁書擺好花瓶的位置,低頭看看自己被弄髒的雙手。
“剛把人送上車。”鄭乘衍注意到聞雁書眼裏一閃而過的嫌惡,知道對方潔癖又犯了,“去洗個手吧,衛生間在那邊。怎麽不讓尤琳來弄?”
“不好耽誤她下班時間。”聞雁書往衛生間走了,鄭乘衍将瓶子周圍散落的花枝攏起來扔掉,茶幾那邊還剩着一大捧花沒用上,他決定帶回去給家裏每只花瓶都更個衣。
做完這些,衛生間的水流聲還沒停,鄭乘衍擠進去查看狀況,恰好撞見聞雁書伸向洗手液又無奈收回的手。
“失策了,”鄭乘衍說,“下次逛超市得多買一瓶無香洗手液擺這裏。”
“沒事,也不常來。”聞雁書細致地搓洗着指縫,盥洗臺前位置有限,他側過身讓了讓,“你洗嗎?”
鄭乘衍就沾了點水揉上泡沫,動作間在燈下晃出銀光,是兩人挨得極近的戒指。
賓利被鄭乘衍冷落在地下停車場,他捧着剩餘的紫羅蘭和聞雁書并肩走出電梯,碰上大堂沖他打招呼的下屬便含笑點頭,比哪一天都和善可親。
酒會主辦方沒把進退場時間鎖死,七點半兩人出示邀請函時還遇上了不少同樣姍姍來遲的賓客。
這種宴會方式比較自由,基本有些名氣的企業代表人剛到場沒多久就會自動有人上來攀談。鄭乘衍才端了一小盤開胃菜,擡頭便瞧見有熟人迎面走來,是位年紀相仿的卷發女士。
聞雁書不清楚對方的身份,但當對方一靠近,他就猜出來了,女士的身上有執味當季新香的味道。
“鄭先生,又見面了。”
對方大方地伸出右手,鄭乘衍手中的餐盤被聞雁書默契地端離,他得以空出手虛握一下對面人的指尖,很快便松開:“你好,張總監。”
“這位是聞雁書先生嗎?久仰大名。”張總監在兩人的無名指來回一掃,“你們是……”
“已經結婚兩年了。”鄭乘衍坦然道。
聞雁書沖她颔首一笑,舉了舉手中的盤子和餐具以示占着手不方便握手,随後手肘輕碰鄭乘衍的胳膊,待他的丈夫也轉頭看向他時,他低聲說:“你們聊,我去別的地方轉轉。”
“行,那這盤你先幫我解決了。”鄭乘衍指指聞雁書手中的餐盤,故作親密地拍拍對方的後腰,在外人看來是一種“等我”的暗示。
“你和聞先生感情真好。”張總監說。
“匹配的婚姻會讓雙方的感情持續升溫。”鄭乘衍笑道。
和張總監從生活談到工作,期間鄭乘衍一直保持和煦又專心的态度,餘光卻不離遠處聞雁書的身影。
察覺有人端着酒走向聞雁書時,他面色微變,張總監問:“怎麽了,鄭先生和我持反觀點嗎?”
鄭乘衍收回目光:“沒事,你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