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不提還好
第42章 不提還好
空置了一周的調香室困着一屋香精味,聞雁書進去的第一個動作便是開窗通風,再把外套換下來換上白大褂。
剛洗完手踏出衛生間,姜爾也拎着包回來了:“聞組長,行政助理剛才通知說九點半開會。”
這是香水部每周一的慣例,聞雁書壓根用不着被他人提醒,只淺淺應了聲便坐下搗鼓桌上的瓶罐。
餘光瞥到那邊的姜爾還眼巴巴等他下文,他會意道:“怎麽,在等我揭曉考核結果?”
姜爾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我提心吊膽整個周末了,其實再吊一下也還能撐得住。”
聞雁書從層架拿下兩只原料瓶,說:“今天開完會你去一號調香室将修改好的配方表調出來,下午把出差報告交給我,我晚上告訴你考核結果。”
離九點半只差五分鐘,聞雁書斂上筆記本離開調香室,徑自到會議室尋了靠後的位置落座。
投影亮着,幕布上列出了會議大綱,其中一項是關于一月份的聯合制香。
這份召集文件從前兩周就在工作群裏放了出來,聞雁書本以為出差的那幾天主管會把任務派給香水部的其他成員,沒想到這周才在會上提及,他稍微動動腦子便猜到主管意圖何在。
果然會議結束,聞雁書落在最末尾離開時被主管客氣地喊住:“聞組長,你有沒有參與的意向?”
聞雁書避而不答,把皮球踢了回去:“不正好給香水部其他同事展現的平臺?”
一名資歷深厚的高級調香師,其為企業創造的價值是不可估量的,以聞雁書的業績及對納斐利的貢獻足以夠格正面拒絕一份毫無興趣的任務,但他仍然空出了商量的餘地,因為他自身也在為這件事踟蹰。
他舍不得拿最珍貴的一項設計去冒險。
“這次機會難得,各國媒體和時尚工作者都在關注這個聯合活動,上級希望納斐利有意向的調香師都報名參加。”主管說,“其實公司屬意要你,如果能選中,你手上那項成型的設計剛好能得到更大範圍的推廣。”
聞雁書挑了挑眉,改變了主意:“我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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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調香室坐下沒多久,聞雁書就收到了鄭乘衍發來的消息:身子好難受。
聞雁書難得昨晚沒認床,在貼滿前胸後背的烘熱中做足好夢,今天從鄭乘衍的懷裏醒來,才發現一床棉被全跑到了自己和摩卡身上,而鄭乘衍縱覽全身除睡衣以外,只搭着他的一角睡袍衣擺。
早上分別前明明還挺正常,聞雁書敲字回複:哪裏不舒服?
鄭乘衍很快回了:很熱。
窗外天氣陰沉,聞雁書剛剛從會議室回來時聽到行政助理說了,今晚有雨。
這種天氣很容易着涼,聞雁書擔心鄭乘衍時常加班體質下降,剛回國沒适應過來便中了招。
他把電話撥過去,一接通就聽到了對方略沉的嗓音,像是感冒的前兆:“讓秘書給你買藥沒有?”
鄭乘衍沒病沒痛哪用吃什麽藥,從看到筆記本裏多出來那倆字他就開始雀躍,想象聞雁書如何認真又羞赧地邊默念邊寫下這個稱呼他便渾身燥熱,帶着這種情緒開完冗長的晨會下來,他忍不住拿起手機就無病呻吟。
他含着聞雁書在機場給他買的薄荷糖降火,說:“剛服下。”
聞雁書被屢次下套還上當:“今晚幾點下班,我來接你。”
鄭乘衍借事務繁忙來欲擒故縱:“出差回來太多活兒了,尤琳幫我把工作排到了晚上十點,還說剛好避開了今晚的暴雨。”
聞雁書并無安慰人的意思:“她說得也有道理,那我不來接你了,你給司機去個電話讓他開車,記得多披一件外套。”
鄭乘衍俨然忘記上次應酬完如何勞煩司機扶沒醉酒的他上樓:“這麽晚還使喚司機,他老婆得煩死我了吧。”
聞雁書說:“要不要喝湯?我給你帶。”
挂電話後,鄭乘衍霎時間覺得今晚加班到淩晨也無所謂了。
聞雁書打消了今晚加班的念頭,他挪開桌面的原料瓶給配方本騰一席地,将夾在裏面的出入證摸出來遞給正要上一號調香室的姜爾:“給我留三十分鐘使用時間。”
“好,謝謝聞組長。”姜爾揣上出入證擡腳要走,聞雁書又喊住他:“姜爾,那個活動你有沒有報名的打算?”
姜爾遲疑稍許,點點頭。
“明天下午三點截止報名,你今天把香調出來交給我。”聞雁書說,“我檢查過沒問題的話,活動上你就按那個成分表來調,到時再根據主題自己做相應調整。”
“可是……”
“沒有可是。”聞雁書拿起手機,要去一趟綜合檔案室,“無論你以後在納斐利或去或留,活動的結果都有可能成為你履歷中的一筆。”
檔案室和香水部不在同一層,聞雁書等候電梯時撞見了夾着文件前去影印室的主管,他順便向對方透露了自己的意向。
主管聽後驚喜:“真的嗎?”
聞雁書語氣淡然:“嗯,已經決定了。”
這座城市被陰雲籠罩了一天,到黃昏時遽然刮起了風,聞雁書從十二層的窗戶往下俯瞰,滿街光禿的枝杈被吹得搖晃。
陸續有納斐利的員工從樓裏走出來朝公交站的方向走,誰都不願在暴雨來臨前夕還呆在公司加班。
調香室也熄了燈,聞雁書關好門窗離開,先到食堂蹭了頓晚飯,吃完驅車駛出地下車庫,剛好在公司門口跟附近餐館送外賣的碰了頭。
氣象臺還是把降雨的時間預估晚了。
幾乎是在滑入正道的那一刻,雨便急急來了,起初是絨絨密密無聲地下,到IDR樓下時陡然成了狂風驟雨。
儀表臺上的手機振動了下,聞雁書摸過來,鄭乘衍給他發來消息:天氣很差,還是不要過來了。
聞雁書故意釣人:剛下班,那我改道回家吧。
IDR此時的情形跟納斐利差不多,各樓層部門早早關燈走人,聞雁書挑高傘沿舉目往上看去,矗立在夜空下的大樓只零星亮着幾盞燈,只有二十層孤獨又可憐地亮了一整排。
聞雁書拎着東西進入大堂,收傘時撞見了熟面孔,是上次來時接待他的鄭乘衍的秘書。
尤琳也看見他了,友好地打招呼:“聞先生,來接鄭先生下班嗎?”
聞雁書記起鄭乘衍今天向他訴的苦:“來陪他加個班。”
尤琳今天被老板凝重的表情搞出了心理陰影,跟老板的枕邊人說話也提防着說錯話:“鄭先生工作效率很高,您來陪着肯定事半功倍。”
聞雁書收下這句贊美,也體貼了句對方的辛勞:“今天跑腿幫忙買藥,辛苦你了。”
誰知尤琳露出疑惑的神情:“買藥?”
聞雁書察覺異常:“他不是生病了嗎?”
尤琳笑道:“沒有呀,鄭先生精神狀态很好,今天開會的聲量也比平常洪亮。”
隐約感覺自己被耍了一道的聞雁書想調頭就走,又擔心鄭乘衍只是在員工面前故作堅強,思量再三還是踏進了電梯裏,戳亮了二十層的按鈕。
走廊的消音地毯吞食了每一聲腳步,首席辦公室的門半掩着沒關嚴,離近了,聞雁書由敞開的那道縫隙中看見鄭乘衍伏案忙活的模樣。
落地窗外雨簾密布,從來的路上聞雁書就感到了嚴寒,而此刻看到坐在寬大辦公桌後的鄭乘衍,他手邊那杯冒熱煙的咖啡大概最能诠釋聞雁書心頭騰升的溫度。
兩手被占滿了不方便敲門,聞雁書徑直用手肘頂開門走進去,鄭乘衍以為是秘書,頭也沒擡:“逾矩了啊,下班時間不代表可以不敲門。”
聞雁書停在他面前:“那我出去?”
鄭乘衍游離于意識之外似的,停筆微怔後噌地擡頭:“你怎麽來了?”
厚實的玻璃窗隔不開外面的滂沱雨聲,聞雁書以嗅覺系統收集滿室醇厚的咖啡香、沉穩的油墨香和清淺的紫檀香,這些混合的氣息因昨夜一寝的擁抱而盡數讓他感到安心:“雖然天氣很差,但心情不差。”
鄭乘衍咂摸了遍聞雁書的說辭,沒辨清暗示與否,目光率先從他臉上偏移。
聞雁書心如明鏡,但假裝不知對方在想什麽,找地方放下了手中沉重的東西:“這株紫羅蘭還活着嗎。”
“沒有,我後來換過兩回,一直沒舍得換別的。”鄭乘衍擱下鋼筆,從辦公桌後繞過來,站聞雁書身後伸臂撐住桌沿,将人堵在自己和辦公桌之間無路可走,“為什麽心情不差?”
聞雁書将外賣保溫袋裏的餐盒端出來:“因為做了個決定,以後再跟你說。”
鄭乘衍保持期待,不過問太多,指着另一個紙袋問:“那是什麽?”
那是聞雁書之前在鄭家借走的對方的大衣,後來一直擱在車上,今天擔心鄭乘衍着涼終于派上用場。
聞雁書不答反問:“今天上午不是說難受嗎,哪裏難受?”
耳邊嗓音驟沉,比起感冒前兆更像發情警告:“你不提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