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驚蟄 阿緣怕打雷嗎?
第28章 驚蟄 阿緣怕打雷嗎?
“進屋泡個腳吧。”
付東緣今日在院子裏溜達了很久, 看看水塘泛起的漣漪,看看地上冒出的新綠,看看椿樹和棗樹光禿的枝丫。
周勁吃完面, 洗了碗,燒了水,又兌了涼的沖進木盆裏, 付東緣還站在棗樹下,研究棗樹枝丫上會長新葉的芽點。
周勁喚他,付東緣轉過身子應道:“就來了。”
又問周勁:“周勁, 咱這院裏的這棵棗樹甜嗎?”
“這是酸棗。”周勁說,“非常酸,掉在地上連鳥都不吃。”
要是一顆甜的棗樹, 它就不會留在這了,周勁心裏這麽想到。
他阿爹在時, 在老屋的周圍種了許多果樹, 這些年被周大成移的移, 砍得砍。能留下來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付東緣倒是挺喜歡這棵棗樹的,因為它樹形很好,主幹也粗, 能看得出它地下根系長得很好。酸不打緊, 後續可以通過嫁接來實現品種的改良。
屋內相較屋外暗很多, 周勁點了蠟燭。付東緣過來時, 周勁就守着那個木盆, 坐在一張和床等高的小木凳上,什麽也不做,就等着他過來。
付東緣問:“你怎麽不脫鞋?”
手架在膝蓋上的人愣了一愣:“什麽脫鞋?”
付東緣:“不是泡腳嗎?我們一起泡。”
“我……”這水是燒給哥兒泡的, 周勁沒考慮過自己。而且泡腳是為了緩解腳上的疲累,他又不累,哪需要泡?
付東緣不聽他的這些“狡辯”,只是說:“要泡就一起泡,不然就都別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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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東緣愛笑,笑起來就跟雨後的新陽一樣,幹淨、清新,又和煦,但一板起臉,也挺唬人的。能不能唬到別人不知道,反正周勁是被他唬住了。
周勁彎下腰默默将腳上的鞋脫了。今天進城,他穿的不是草鞋,而是一雙麻灰色的布鞋。這雙布鞋他穿很久了,鞋面上都是補丁,鞋底也被磨損得幾乎要見底了。還能穿,他就不會丢。
付東緣忽然想起要給周勁換雙新鞋的事,今天在城裏挑挑揀揀翻到的那雙大尺碼的鞋底,就是給周勁的。
只是他不會縫,改日到了鳳姨家,還得向她請教一番。
“先擦擦臉。”特意燒的水,那可不能浪費,付東緣扯了幹淨的布來,用水打濕,然後擰幹,擦了擦自己的臉及脖頸,又放進水裏重新打濕一回,擰幹,遞給周勁。
周勁脫了鞋,将有些不知該往哪放的腳踩在鞋面上,局促地放着。哥兒要他擦臉,他自是接過麻布就擦了起來,只是動作很不自然,這裏擦了那裏卻漏過了,不是刻意求快,他一想到着麻布是哥兒用到過的,貼着布的手就有些不受控制。
付東緣在旁邊監工,看到周勁擦得不到位,立刻要求他返工。
周勁只得局促着身子,再擦一遍。
将布洗淨,收起,付東緣率先将腳伸入木盆裏。
這木盆,用來一個人洗腳,那是綽綽有餘,可一旦放人了兩個人的腳,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周勁看見哥兒已經将腳泡上了,而自己這雙大腳,若是放進去,勢必會擠着哥兒的腳,他就想尋個由頭,出這間屋子,讓哥兒一個人泡。
理由還沒找到,付東緣就注意到了周勁遲遲不放入舉動,他将自己的一只腳擡起,示意周勁:“你放進來。”
“我還是……”
“快點,再放不水都涼了。”付東緣催道。
周勁擡起腳來,放進木盆中。
付東緣評價:“你怎麽跟個小媳婦兒一樣?我又不會吃了你。”
周勁心想,哥兒确實不會吃他,但是他會把他的腳放在自己腳上,這比吃了他更讓他窘促。
周勁臉紅得不像話。
夫夫倆洗完了腳,周勁将水倒了,付東緣就留在了床上,把被子鋪蓋整一整。
周勁鎖好竈屋的門,進來的時候,付東緣發現二狗也進來了。
以往二狗都睡屋檐下,今日居然進屋來了,想必是主人同意的。付東緣問周勁:“二狗今晚睡屋裏?”
“嗯。”周勁點頭,“夜裏可能會打雷,打了雷就會下大雨,不好叫二狗睡外面。而且二狗……挺怕雷聲的。”
打雷?付東緣想了一想,問:“是不是驚蟄要到了?”
“明天就是驚蟄。”周勁說。
驚蟄到,春雷響,萬物生,可以種瓜種豆種辣椒種好多東西了,是一讓人幹勁滿滿的節氣。
付東緣很期待,板板正正地在床上躺下,将被子壓在腋窩下,采取一種臨危不亂的睡姿,美滋滋地迎接明天的到來。
站在床沿的周勁,瞧瞧哥兒的被子,再瞧瞧自己的,腦袋裏不可抑制地冒出一個念頭,問付東緣:“阿緣怕打雷嗎?”
付東緣轉頭看周勁,眨眨眼,一副毫無畏懼的模樣:“不怕啊。”
周勁再次認識到,他家中的這個哥兒,真的和別的哥兒不一樣。
別的哥兒膽子小怕打雷,受到驚吓會鑽到夫君懷中,他家的這個哥兒不會。
*
西頭的這對夫夫已經上床休息了,東頭的那對還在飯桌前吃飯。
只是今日這飯,好似和往常不一樣。
“大牛,吃雞蛋了嗎?一人一個,別忘了吃。”剛剛打得再厲害,到了飯桌上,劉桂花還是心疼兒子在外忙活一天,要他多吃點。
大牛捧着碗,将碗中的飯扒拉得超快,咽下後告訴他娘:“吃了,一早就吃了,我夫郎還沒吃呢,我給他夾一個。”
既然是一人一個,楊三岩要吃,劉桂花自然不會多說。倘若他吃了不止一個,這事兒就不一樣了。她在這盯着呢,誰也別想從這盤子裏多夾。
楊三岩在桌上默默吃飯的時候,發現了兩件奇怪的事。第一件事是,他今日這碗裏的飯,添得比往常實在,看着不像添滿的,實際是冒尖的飯壓實的,粒與粒之間擠得毫無間隙。這一碗下去,比往常的一碗半還多。
誰會有這個閑心,特意弄他碗裏的飯?
第二件事是,陳春福明明沒有吃煎蛋,卻騙他娘吃了。自己看得分明,這人夾蛋時,筷子飛快地在盤子裏點了一點,就沾了個油水,然後就送進了嘴裏,根本沒碰盤子裏的雞蛋,為什麽告訴他娘他吃了?
難不成他今日不想吃雞蛋?可不想吃,實話說就是,為什麽要這麽說?
這兩點很反常。
楊三岩低下頭,默默吃着碗裏的飯,并不去碰桌上的其他菜。
他将碗裏的這顆蛋吃完,又吃了幾口的飯,竟意外地發現,這碗被壓得嚴實的米飯底下埋着一顆油滋滋的蛋。像是故意藏那的。
發現以後,楊三岩震驚不已,立刻擡眸看了陳春福一看,那人并未看他,而是伸着手撈着白菜豆腐湯裏的豆腐吃。
他記得他不愛吃豆腐,愛吃這油滋滋的蛋。現在他碗裏沒有,自己碗裏卻憑空冒出來了一個。
這也成了楊三岩發現的第三件奇怪的事。
“大哥,幫我添碗飯。”大牛弟弟春田今年才五歲,個子沒那竈臺高,吃完了一碗米飯,還想吃,便央求他娘再給他打。劉桂花正嚼着肉呢,沒空給他打,說今日的飯都是他哥裝的,要吃找他哥去。春田這就跑來找大牛了。
大牛起身,給弟弟舀了一大勺米飯進碗裏。
春田甜甜地說了聲:“大哥真好。”就跑回了他娘身邊,坐上了自己位置。
大牛既然起來了,站在了竈臺邊,就打算服務到底了,問道:“誰還要添飯的?我過去取碗。”
他大伯陳永年朗聲笑道:“大牛今日碰着什麽喜事了,知道孝敬家裏人了?來來來,先給大伯添一碗。”
三叔陳永全也道:“給三叔也來一碗。”
“給你爹也添點兒。”
大牛直接将燒飯的瓦罐拎起,整個抱在懷裏,拎着竹制飯勺過去,說:“要飯的說一聲,我挨個添過去。”
劉桂花見兒子也不嫌那瓦罐燙,就這麽抱在懷裏,半是嫌棄半是心疼道:“你這皮糙肉厚的!瓦罐底不燙嗎?”
“不燙啊娘,竈膛裏早就沒火了。”大牛笑嘻嘻地說。
不燙那還有一鍋底的灰呢!拿着碗過去打怎麽了,為什麽要端到飯桌旁打?
劉桂花還想罵,但看見兒子第一個過來給她添,氣馬上就被順好了,還顯得有點得意。
老大老三還有她家這個,在外再厲害,在家裏不還得排在她後面,她兒子啊最先想的就是她。
大牛将一屋子的飯碗都添過去,最後才來到楊三岩身旁,低着聲音問夫郎:“還要飯麽?”
楊三岩碗裏那個挖了半截出來的蛋都不知道要不要吃,看着又送到眼前的這一勺,輕輕地搖了搖頭。
大牛将瓦罐裏剩的最後一點飯添入了自己碗中。
不多不少,剛好一個人的分量。
楊三岩本想趁着同桌的人不注意,将碗裏的這顆蛋給陳春福夾回去。可這人卻像是發現了自己的意圖,全程将碗擡得高高的,用碗屁股對着他。
沒有什麽法子,楊三岩只好将這顆多出來的蛋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