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目光交彙 周勁臉上的表情很溫柔
第29章 目光交彙 周勁臉上的表情很溫柔。
入夜, 拾掇完畢,人已經躺到床上了,楊三岩還在想着今日陳春福的種種反常行為, 似乎從他趕完牛車從城裏回來就開始了。
先是急赤白臉地來尋他,挑走他肩上的擔子,然後不由分說要将他背回屋裏來, 給他塞吃的。
那吃的楊三岩本是要繳的,他不曾貪過這家裏的東西,寧願少吃、寧願不吃也不願多吃, 不想坐實婆母口中的罪名,可他走到屋外,剛巧和回來換身衣衫的大牛打了個照面, 人又被他扛了回來。
這人顧不上換衣服,急嚷嚷地跟他說:“這就是買給你的, 別的誰也不給, 你就放在屋裏, 慢慢吃,不用上繳。”
“我們又沒分家,怎麽好吃獨食?”
“這是我自己攢的錢,哪裏算獨食?我用我自己的錢買吃的給你, 誰也說不得。”
當真是誰也說不得嗎?
楊三岩看着滿懷的糕點, 愣了一會兒, 大牛已經在櫃子裏尋了一個私密的位置, 要夫郎将吃的藏這了。
他喚了幾聲, 見夫郎仍定在原處猶豫,心裏的那點酸澀又湧了上來,便裝作被他娘打怕了的模樣, 悄聲同夫郎說:“我娘剛剛才将我毒打一遍,你這會兒要拿出過去,她非得将我打得下不了床。你就放着,咱們悄無聲息地吃完,下回要買,我先問問你的意思行麽?”
得到了下回的保障,楊三岩這才同意将這次買的糕點放進櫃子裏。在他看來,吃獨食這樣的行為很危險。她婆母那張能說會道的嘴,什麽話說不出來?他不想落她口舌。
本以為,解決的糕點的事,反常的事就終結了,他仍是做回那個縮在角落對什麽都不關心的人,沒想到這只是一個開始,後續又發生了很多讓他摸不着頭腦的事。
當楊三岩開始回顧晚飯時期陳春福各種奇怪的舉動時,身旁驀地一沉,他去淨身洗漱的夫君回來了。
夫夫倆半年前就各睡各的了,楊三岩不讓大牛碰,不讓他挨着他,要各睡各的。
大牛做不了強迫夫郎的事,只能同意。
夫夫倆本該是兩個被窩的。可今日,大牛上了床以後,一把将自己的被褥掀到後頭去,掀開楊三岩的被窩就鑽了進去,抱住背着他側躺的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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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驀地被一具比自己更高大更熾熱的身子挨上,楊三岩瑟縮了一下,然後叫道:“陳春福!”
大牛知道自己吓到夫郎了,低着聲說:“你別怕,我什麽都不做,我就是給你暖暖身子。”
他的手握着楊三岩的手腕,腿抵住楊三岩冰冷的腳板,整個人将夫郎納入懷中。
一早就上床了,在被窩裏躺了這麽久,他的身子還是跟水潭下的青石一樣冷。這都開春了,他還是這樣,剛過去的那個冬天,他是怎麽睡的?要知道蓋在夫郎身上的,始終都是這床被子。
躺在他身邊的,也始終是自己這個粗心大意的人。*
難怪夫郎越瞧自己越不順眼,大牛自己瞧自己,也是一身的錯處。錯得可惡,錯得離譜。
想着,大牛将夫郎摟得更緊,寬大的手将夫郎的兩只手都包了起來。
面朝着牆的楊三岩枕在稻草枕上,沉默不語。他并不适應這樣的距離。公婆對他很有意見,總是勸他和離,他們要給陳春福新娶一房好的。家裏上上下下都自己耳旁念,半年前,他終于下定決心,要将這人推遠一些,年後找個好時機,就跟他攤明。
一切都平平穩穩的,就差攤牌了,怎今日他又黏上來了?
楊三岩聽着夫君在自己耳旁保證,他什麽也不做,心裏是五味雜陳。忽的,他神情一變,意識到男人的話并不可信。
“陳春福,你那東西!”他說着就要掙紮地從陳春福懷裏出來。
大牛仍是握着他的手腕,不肯放人,神情也是有些慌張,急急忙忙往那處塞了些被子,好将那東西與夫郎的身子隔開,“我這、我這也是沒法,它現在不挨着你了。”
“你別怕,我什麽人你不知道嗎?說不硬來就不會硬來的,一會兒我出去給它弄了。”
楊三岩知道大牛是什麽樣的人,成親兩年,他只要說一聲不願,這人就不會強迫他。他不是怕那檔子事兒,怕的是這樣的溫情,怕自己動搖了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
大牛好一通說,總算将夫郎說服了,他們就維持原樣躺着。
過了一會兒,房屋驟然亮了一瞬。朝着牆的楊三岩看到了自己手邊,大牛的手。
他不願他握得那麽緊,這人就改了握法,虛虛地圈着他的手。一閃而過的亮光,讓楊三岩發現了大牛掌心處的那抹紅。
他常年趕牛車,握牛繩,掌心處有繭,楊三岩是知道的。可這抹紅不是握牛繩握出來的,而是被什麽東西燙的。
楊三岩立馬想到,晚飯時,被陳春福抱在手裏的那個瓦罐,他說不燙,其實是燙的。
他寧願将掌心燙紅,也要抱着瓦罐四處給人添飯,為的是什麽?
這件事楊三岩來不及想明白了,亮光閃過的後一秒,大牛就将圈着夫郎的手擡起,覆在了夫郎耳上。
打雷了。
閃電一個接一個,每閃一個,屋裏就亮如白晝,緊接着,震耳欲聾的雷聲在不遠處響起。
轟隆的響雷每炸一下,夫郎孱弱的身子就會抖上一抖,大牛心疼地攬着他。
夫郎從前露宿過街頭,自小就怕打雷,大牛是知道的。他極力将雷聲的動靜減小,心裏盼着這陣春雷趕緊過去,別吓他夫郎了。
不知過了多久,雷聲小了,屋外下起雨來,雨聲漸大。
一旦開始下雨,雷聲就不厲害了。大牛将覆在夫郎耳上的手撤下,輕聲同他說:“很晚了,睡吧。”
自己默默往後撤,離開夫郎的被窩,替他掖好被子,然後起身,下床,穿鞋,拉開門栓,走到外頭去了。
聽這聲音,是往院子裏的茅房去的。
去做什麽,楊三岩心裏非常清楚。
大牛去了外頭後,一個人獨處的楊三岩并沒有産生睡意,他蜷縮着身子,睜着眼睛看着漆黑的牆,安撫那顆已經亂起來的心。
他的背好燙,身子也暖起來了,但是現在,自己卻比之前更迷茫了。
*
那幾聲春雷,将萬物都叫起來了。
付東緣原本睡得好好的,被第一聲雷叫醒以後馬上就反應過來,這是春雷制造的動靜,果真威力不凡。
在農事活動裏,驚蟄的雷越響亮、越持久,就代表今年的收成越好。
所以就算半夜被吵醒,睡不了一個好覺,但大多莊稼漢的心裏都是高興的。
想到莊稼漢,想到地裏的收成,付東緣腦袋裏就閃過周勁的臉,他側過身子,想看周勁醒來沒有,但貌似這人比他還早醒,也先一步轉過身子來,他一轉頭就和周勁大眼瞪小眼。
閃電每劃過一次,這兩人的目光就在空中有一個短暫的交彙。
有時雷聲遠,有時雷聲很近,聽起來就像炸在了院子裏,天搖地動,聲勢浩大。
趁平靜的時候問周勁,周勁說:“應該是炸在了後門山上,有下雨的話就沒什麽大礙,明日守山的上去應該能看到不少雷擊木。”
後門山付東緣聽周勁介紹過,是河源村村民心目中地位最高的一座山,上面種河源村的風水樹,倚着河源村的風水石,禁止伐木,也不能私自開采石料,平時有專門的守山人去巡視。農閑時期,村長還會組織村中青壯上去松土除草,好叫這些風水樹長得更旺盛一些。
與後門山相對的還有一座高山,叫前門嶺,也是一座神聖不能侵犯的山。山體較後門山小一些,勝在高峻,也是河源村這幾座高山中唯一一座被甘水河環繞的山。
後門山位于村子的北面,前門嶺則位于村子的南面,兩座山各有一位守山人,日日在那山中看着,以防有村中或是外村的人來偷木材與石料。
村子中的少,多數是外村的,碰上了免不了拳腳相向,直至将人趕跑為止。倘若打不贏,還得回村來叫青壯,沖到外村去,叫他們将村子裏的樹還回來。
談不攏的,夜裏也聚三五青壯,上他們村,伐他們的風水樹去。
山上的樹被雷擊中了,只要不引起火災就不打緊。倘若有火情,那守山的會大敲銅鑼,叫人上山滅火去。
春雷後面往往跟着春雨,所以基本上不會有這種可能。
雷聲越來越小,并且好長時間才冒出一個,周勁斷定這夜要平靜下來了,對着哥兒道:“聲響不大了,可以睡了。”
付東緣這會兒可以說是毫無睡意,眼睛适應了黑暗以後,并不是什麽都看不到,此時的周勁,在他眼裏就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能分出哪個是他腦袋,哪個是他身子。厲害點還能看出他和自己是一樣的躺姿,都是側躺,都将腦袋枕在手上,望到另一個方向去。
只是他現在以什麽表情望向自己,付東緣看不分明。
付東緣很坦誠地告訴了周勁自己睡不着的事。
周勁問他,還想聽村子的事嗎?他可以講給他聽。
付東緣自然要聽。
周勁的聲音低沉悅耳,輕輕拂過,耳朵像是被什麽軟和的東西撞了一撞。
付東緣想,此時周勁臉上的表情一定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