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爽利喝湯 “好鮮,真的好鮮!”……
第37章 爽利喝湯 “好鮮,真的好鮮!”……
“魚湯來了, 小心燙啊——”
“一人一份,誰都不會多喝,誰也不會少喝, 公正的哩。”
雞上籠後,天邊雲霞消散,留下一條橙紅色的細帶, 挂在青石山山頂上。那棵盤曲的松樹,立在細帶邊緣,像一個人握住了一把劍, 想要将山劈開。
這是一個好天象,河源村的都知道,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大牛家。
竈房換了位主廚, 擺上桌的菜色就不一樣了。
侄兒端來一份份裝在粗瓷碗裏的魚湯後,大伯陳永年拾起伏在桌上的勺子, 端過自己那份, 用勺子攪着清得像水一樣的魚湯, 嫌棄道:“這麽清,瞧着什麽滋味都沒有,能好喝嗎?以前都是用大碗裝的,夾夾撈撈也就去了, 現在裝成這樣, 是覺得洗碗不夠累是吧?”
要知道劉氏之前炖魚湯, 會加新鮮的白菜, 會加水嫩的豆腐, 炖出來的魚湯奶白鮮香的,看着就有食欲,不像這, 水清得連底下幾根芹菜的都看得見,能好吃嗎?
“瞧不上啊?瞧不上我替你喝了。”陳永年夫郎林圩沒動自己身前這碗,伸手過去将陳永年那份奪了,不讓這人喝。
這個家,他最能理解大牛和楊三岩的處境,最能理解這些明裏暗裏的嫌棄是什麽滋味。因為他也是個不受待見的哥兒,他也是這麽過來的。
他甚至懷疑大牛當初用懷孕的騙取二房的同意這個不怎麽聰明的法子,就是從他身上學的。
未婚有孕進陳家家門的是他。
若不是那時剛好懷上老大,孕痣徹底消失,他與陳永年必定會被公爹拆散。河源村的男人愛娶婆娘,瞧不上哥兒,附近幾個村子人盡皆知。
偏巧林圩是外鄉的,跟着他爹賣貨才走到河源村。若當時人機靈些,多去打聽打聽,知曉這村中的暗法,他必定會離陳永年遠遠的,找個本村的男子嫁了。
他家在的村子是窮,卻是個友善和睦的小村,不像他們這般欺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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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兒就不是人了?哥兒就登不上臺面了?哥兒就不配活在這個世上了是嗎?
這個村的腌臜事林圩看得太多,心早就冷了,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便借着身子不大痛快的由頭,整日悶在房中,同這個家隔開。
昨日聽見大牛同劉氏争吵,知曉大牛是個這個家中唯一一個性子端正、明事理又愛護夫郎的,林圩起了幫襯的心。
大牛同這個家中,同這個村中絕大多數的男人不一樣,他是個值得托付、值得信賴的。
這些話,只是在林圩心中呆了一呆,便被原原本本地說給楊三岩聽。
侄夫郎比他還悶,不知聽進去沒有,後來聽見的那些動靜……林圩知曉應該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他希望他們好,希望他們能同村中的、家中的偏見抗衡到底。
“昨日都沒沾葷腥,你讓我吃兩塊魚肉。”幹了一天農活,陳永年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山藥蛋焖雞還沒上,他以為這是今日唯一一道葷菜,嘴裏嘀咕着就是在難吃也不能放過。
“你這嘴說不出什麽好話就不要說,侄夫郎的手藝用得着你點評了?”林圩冷冷地說着夫君的不是。
“你怎麽說話的!”
眼見兩人要吵起來了,坐在一旁的大兒子陳春旺喝了一口魚湯,震驚道:“爹,阿爹,這魚湯……也太好喝了吧!好鮮啊!”
兒子開口,陳永年以為他是來幫自己的,沒想到張口就是誇魚湯好喝。陳永年自是不信,正當他想這小子的口鼻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時,陳春旺喝湯的速度猛然加快,呼嗬呼嗬,爽利的喝湯聲不絕于耳。
正常品味,好與壞都在你嘴間,昧着良心說句好話,那還不容易。可一旦狼吞虎咽起來,這話是在狼吞虎咽的縫隙裏蹦出來的,不用聽話的內容,你都覺得他嘴裏的東西肯定是殊異滋味。
大哥臉埋碗裏,說不出話,二兒子陳春貴也喝了一口,大力稱贊:“好鮮,真的好鮮!”
接連兩個兒子都說好喝,這時陳永年心裏犯嘀咕了:真這麽好吃麽?
光喝湯不夠味啊,陳春旺陳春貴夾了一塊鮮嫩的魚肉,吮着手指吃了起來。之所以要吮手指,是因為這魚肉太嫩了,一拿起來,嫩白的魚肉就留在手上了。
林圩端過面前那一碗,默默喝了起來,不給陳永年留。
“夫郎夫郎,讓我嘗一口呗。”陳永年湊到了林圩身旁,笑嘻嘻地說着好話。他本就是個愛笑,一笑眉毛就像兩道彎下來的禾葉一樣,軟趴趴地挂在眼睛上,讓他的面容柔和了不少。
林圩瞥他一眼,還是将那份沒動過的湯端了過去。
“我好好說,這回我一定好好說。”陳永年認錯的态度良好,倒是可以跟他少計較些。
“慢着點喝,別浪費了,侄夫郎辛苦了一下午呢。”送入嘴中的第一勺,陳永年就撒了一半,這是大罪過。
對面,兩個兒子早就将魚湯魚肉喝吃得一滴不剩了,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
“爹你要不愛喝,就把魚湯給我吧。”大兒子道。
二兒子趕緊說:“我跟大哥分,我們一人一半,我也愛喝這魚湯。”
陳永年一口魚湯下肚,眉毛都要鮮掉了,哪能讓給他們,直言道:“哪涼快上哪呆着去。”
就在這時,從竈房裏探出半個身子的大牛往堂屋裏喊人了:“大哥二哥,來幫着端下呗,山藥蛋焖雞好了。”
“還有雞吃!”兄弟倆從凳子上彈起來,跑得一個比一個積極。
山藥蛋焖雞一桌一大碗,也是個分量大的。雞肉油亮,山藥蛋金黃,還撒上了一把嫩綠的蔥花。醬香混着蔥香,聞上一聞,頓時覺得剛才墊肚子的那一碗魚湯,真是太不夠了!
陳永年呼啦啦地喝着魚湯,怕喝得慢了,沒嘴吃雞肉啊。他家這兩個小子,在飯桌上是能搶的,筷子舉得慢了,待會兒就等着撈骨頭架子吃吧。
一頓飯,給一向熱鬧的大牛家吃沉默了。
無一例外,每個人都低頭吃肉喝湯,沒空像以往那樣說閑話拉家常。
“辛苦了夫郎。”大牛從雞肉碗中夾了一個雞腿,遞到楊三岩碗中。
倘若今日他什麽都沒做,卻吃了這樣一塊好肉,與他同坐的,少不得要哼哼。
可今日這頓飯出自他之手,還做的這麽好吃,他要吃塊好肉,沒人好再說什麽。
楊三岩從前不愛大牛當衆夾吃食給他,夾來了,總要再夾回去,今日是接受了。他默默吃着碗裏的飯,坐在他一旁的春田見到大哥的舉動,仰頭,糯糯地叫了一聲:“三岩阿哥。”
楊三岩低頭,輕聲問:“怎麽了?”
春田夾起碗裏那塊他爹給他夾的雞腿,遞到楊三岩碗邊:“這個也給你,你燒的菜真好吃,比我娘燒的好吃。”
春田是個實誠的,阿哥燒的菜好吃得他連骨頭都要嚼碎了,吃走味道,再戀戀不舍地吐掉,比他娘燒的好吃多了。
焖雞裏的山藥蛋也好吃,他一連吃了五大塊呢,還覺得不夠。
大哥給阿哥夾雞腿,是覺得阿哥辛苦。他給阿哥夾雞腿,是覺得阿哥厲害,應該吃這個雞腿!
楊三岩笑了笑,正要拒絕,旁邊大牛不知從哪裏伸出來的手,将這個年僅五歲的弟弟企圖投喂的手拍了回去,說:“這是我夫郎,要吃什麽我給他夾,用不着你。”
手還在楊三岩腰上摟了摟,讓他坐得離自己更近。
兩個人幾乎是挨着。
楊三岩的臉紅了紅。
隔壁桌的春明,聽見這桌的動靜,轉過頭來,将碗遞去,逗春田:“你們都不吃雞腿,給我吧,我們這桌的被四哥搶了,他一個人吃了兩個,現在正挨我爹揍呢。”
春田才不給除阿哥外的任何人,用小手護住碗說:“這個我要自己吃。”
說着就在雞腿上咬了一口。
“給六哥也來口。”春明将腦袋擠到春田碗邊,欲分一杯羹,被春田用硬邦邦的腦殼頂了回去。
“趕緊回去吃吧,再不吃你那桌的肉就被春山吃光了。”一直在吃改頭換面的山藥蛋的陳永增開口了。
春明回去一看,果真是這樣,四哥碗裏堆的肉那叫一個多,他氣道:“明兒我再去買些碗,以後做這雞肉也一人一碗,分公平。”
堂屋裏的其他人聞言,都哈哈哈地笑開了。
劉桂花回娘家的日子,本以為會很艱難,沒想到冒出一個比劉桂花更會做飯的楊三岩。
往後啊,有口福了。
“天黑了,回屋去洗漱吧,碗我來洗。”讓楊三岩一個人又做飯又洗碗,哪能啊,林圩站出來,将洗碗的活攬了去。
林圩底下還有一個兒媳,一個兒夫郎,哪能讓長輩幹這樣的活?先一步鑽到竈屋去,将洗碗的位置占了去。
楊三岩無法,只好依了,打了盆熱水回屋去。
陳春福今日下水捉魚,一身泥腥,得擦身子,這水就是替他打的。
楊三岩到房間門口,剛好碰見大牛從裏頭開門出來,見是夫郎,大牛欣喜道:“我正要去尋你呢。”
楊三岩道:“我打水去了。”
“我來端,我來端。”大牛接過熱水,又交代,“我剛去井邊打了桶涼的來,剛好摻一摻。你要不要先洗?”
楊三岩頭低了低,小聲道:“你先。”
“行,我先。”大牛去了裏間,兌好洗澡水,然後開始脫衣服。
楊三岩在外間,原本坐在床沿,聽見陳春福脫衣服時有倒吸涼氣的聲音,忍不住走過去關懷道:“你娘打你的這些……可還疼着?”
“不疼。”大牛說。
說實話,他娘打他的這次,挺疼的。可那麽毒辣的鞭子打在夫郎心裏,他都沒喊過疼,自己身上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麽。
“真不疼。”大牛再次對夫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