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顧野來到江城，滿打滿算已經五天，給紀千妍做保姆這份工作，也逐漸适應走上正軌。
她的目标從始至終只有一個，那就是攢夠今年上大學的學費，在認清這一點後，顧野很快便從頭兩天虛幻又不切實際的夢中醒來。
又到了該外出買菜的日子，顧野這天是準備完早餐後再出發的。
依然還是上次來過的菜市場，稍稍有了點經驗的顧野動作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兩只手已經提得滿滿當當，興許今天是周末的緣故，菜市場的人較往常多，摩肩接踵，顧野雙手負重寸步難行。
好不容易艱難地擠出菜市場，顧野來到馬路邊打算過人行道去對面的公交站臺，一輛沒剎住車闖紅燈的電動車突然朝她這個方向闖來，倒是沒撞着她人，不過顧野依然被驚吓坐在地上。
其中一個袋子裏的番茄滾落在地，顧野手上的不少東西也跟着掉落，騎在電動車上的男人見狀，豎起眉毛很明顯有些不耐煩，那表情倒像是說：誰叫你擋路的，真麻煩。
“我可沒撞到你啊，是你自己摔倒的。”
顧野剛想說什麽，那人已經騎着車呼呼超前駛去。
靠近這邊馬路的一條車道上，裴怡正開着車行駛，無意間注意到路口有個女孩正蹲在地上撿東西，而且她看着有些眼熟，直到開得更近些，裴怡才徹底認出她來，趕緊将車子臨時靠路口邊停下。
顧野總算是撿完掉落在地的所有，除了有顆西紅柿被磕出印記，倒也沒有其他的損壞。
“真的是你啊！”裴怡不可思議來到她跟前。
顧野聞聲擡頭，見到來人時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而是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裴怡很努力想要回憶她的名字，“你是那個，紀總親戚家的小孩，叫什麽野來着？”
對方記不起她的名字，顧野倒沒有很意外，畢竟從小到大以來，她常常是透明人的存在。
同窗三年的同學，都有人想不起她這個人，更別說只是打過一次交道的非同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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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野。”見對方頭疼不想起誓不罷休的模樣，顧野只好助推一把。
“對對對，顧野，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啊，還有你幹嘛買這麽多菜，這種事情讓家裏阿姨去做就好啦。”裴怡理所當然道。
顧野尴尬地扯了下嘴角，打算直接向她攤牌。
“其實我不是什麽所謂親戚家的小孩，我就是個保姆而已，那天紀姐姐為了照顧我的面子和自尊心才那樣說的，但我并不想那樣，事實是怎樣就是怎樣。”
這一番話，毫無疑問給了裴怡很大的震撼，親戚家的小孩變成了保姆，這反差也太大了，而且這個保姆年紀未免太小了點，況且以紀總獨立要強的性子，不大可能會去做給自己找個保姆的事。
“你真的只是個小保姆？”裴怡再問一遍确認，飛起的眉毛似乎都在表達不可思議。
顧野點點頭，随後看向已經變綠的人形燈，抓緊手裏的購物袋努力一笑說：“我得趕快回去了。”
“哎，你…”裴怡沒來得及叫住她，人已經匆忙快步走上斑馬線，漸行漸遠。
只好回到車上，重新發動車子慢悠悠駛離。
裴怡坐在車上依然陷入驚嘆中，她居然只是紀總家的小保姆，她倒是挺誠實的，親口承認這一點，不過，紀總為什麽會找這樣一個保姆在家裏呢，年齡大的不是更有經驗嗎？
顧野已經上了公交車，她站在因速度不穩搖搖晃晃的車上，一手拉着頭頂的扶杆，車上人滿為患，氣味紛雜不太好聞。
顧野很慶幸自己剛剛預見裴怡時說了實話，她現在整個人無與倫比的輕松。
回來公寓，打開門的瞬間，顧野才看到房子裏除了紀千妍，還另外多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年齡看起來應該有六十以上，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顧野回來了。”紀千妍主動打招呼。
顧野只是卑恭地點了下頭，而後開始換鞋。
“這是誰？”姜桂榮表示懷疑，犀利的目光不停在顧野身上掃蕩。
“姐姐找的小保姆。”紀千妍淺淺一笑。
不知道怎麽的，在聽見紀千妍親口介紹自己是個小保姆時，顧野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可是轉念一想，她說得并沒有什麽問題，自己的的确确只是個小保姆罷了。
看來她對自己的審視還不足夠。
“保姆？這個就是保姆？分明看着就是個小娃娃。”姜桂榮更加懷疑。
而坐在沙發上戴着老花鏡的男人倒是對此沒有多大興趣，翻動着手裏的商業雜志說：“既然是曦如找的，那她的眼光一定沒問題，就別沒事挑什麽毛病了。”
從他們的對話中，顧野大致猜到其間的關系，這兩位，應該就是紀千妍的父母沒錯。
接下來她得更加小心謹慎做事才行。
來到廚房，顧野開始将買回來的菜收納放置，不知不覺有個身影靠近，顧野用餘光注意到是紀千妍的母親，對方雖然年長但卻穿着時髦，化着妝燙着頭發，和她印象裏接觸過的老人很不一樣。
那一雙打量她做事的眼睛，如鷹一般，無聲無息一股壓力漫進周圍的空氣，将顧野團團包裹，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姜桂榮一言不發上前，順手好奇打開袋子裏都買了些什麽，結果就被她發現沾滿灰塵甚至有被磕破的番茄，顧野壓根還沒來得及清洗。
“你就是這麽伺候我女兒的，買這種劣質品，是不是想私底下吃回扣？”對方赤裸裸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羞辱性極強。
“我沒有…我是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它們灑在地上，我會洗幹淨的。”顧野着急解釋。
“媽，怎麽了？”紀千妍聽到動靜，立馬坐着輪椅趕來。
姜桂榮則繼續訓斥顧野說：“我不管你是不小心，還是故意買劣質食物給我女兒吃，這種事情在我眼裏都是不容許的。”
“媽，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紀千妍忍不住問。
“你姐是怎麽搞的，給你找這麽一個黃毛丫頭來。”姜桂榮說道拿出手機來走開打電話。
被訓斥後的顧野站在那裏垂着腦袋，深吸口氣後她還是默不作聲拿着粘了灰的番茄去水池下清洗。
“我媽就是個愛吹毛求疵的人，她總是習慣于對身邊的人高要求高壓力，她說得什麽，你別往心裏去。”
聽出來她是在安慰自己，顧野低着頭努力一笑，手裏的番茄被清水瞬間沖得一塵不染，“我确實做得不夠好，被罵也是應該的。”
眼前的小姑娘柔韌不屈的模樣，在紀千妍眼中看來，就和當年時候一模一樣。
心底不禁一軟。
姜桂榮的電話那邊并沒有接，因為幾秒過後，紀曦如便從門外進來，拿着手機無奈笑問：“我都到了，還給我打電話。”
姜桂榮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氣開始批評：“快瞧瞧你給你妹妹找的保姆，今天要不是我親自過來看到這一幕，還不知道千妍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紀曦如嘴角散發離譜的笑意，“媽，什麽事情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嗎。”
“好了你先做飯吧，我不會讓我媽再過來打擾你。”頓了頓，紀千妍還補充一句，“興許一會我媽吃了你做的飯，就會對你有所改觀。”
真的會這樣嗎？
顧野不敢抱有太大的妄想。
即使是罵她也好，沒由來的訓斥也罷，只要能給她繼續工作的機會，她都能忍受。
偷偷吸吸發酸的鼻子，顧野繼續悶不做聲麻利地做事。
客廳那邊，争執仍然沒有平息，還好有紀曦如在，她強迫将姜桂榮給按坐在沙發上，好言相勸：“人家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有些話真的別說太過了，會傷人自尊。”
“反正我不管，負責照顧我女兒的人，怎麽能是這種三無連上崗證都沒有的黃毛丫頭，這整件事情都太不負責了，尤其是你曦如，你起主要責任。”姜桂榮沒好氣地說，語氣頗為傲嬌。
“是是是，我的錯行不行，您老人家消消氣，聽千妍說她飯做得還不錯，一會您嘗嘗再作決定。”紀曦如挽着對方的胳膊安哄。
這時，姜桂榮忽然想起什麽，忙看了眼時間，“你舅舅他們怎麽還沒到？”
“您還通知舅舅他們了嗎？”紀曦如疑惑。
“千妍出院他們本來想來探望的，恰好我打算從國外趕回來，就約好一起來，人多也熱鬧。”
話落，門鈴聲響起。
顧野下意識關掉水龍頭，擦擦手打算去開門，沒想到紀曦如更快了一步，沖她溫和一笑說：“沒事，你忙吧，我去開門就好。”
顧野點點頭，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
紀曦如打開門，門外站着三個人，兩女一男，一家三口。
“舅舅，舅媽，你們來了。”紀曦如禮貌笑着歡迎。
“曦如表姐！”姜念迎第一個熱情地沖上前抱住紀曦如的整個腰撒嬌：“好久不見你又變漂亮了呢。”
“你呀，嘴巴永遠這麽甜，快進來吧。”紀曦如輕捏了下女孩的臉蛋。
姜念迎換好鞋從玄關走進，目光掃視一圈，無意中落在正在廚房獨自忙碌的顧野身上，看到好像有個同齡人。
“姑姑，姑父！”姜念迎來到客廳，甜甜地和每個人打招呼，最後選擇落座在與紀千妍最近的位置：“千妍表姐，最近恢複得怎麽樣？”整個人從聲音到舉止都在扮可愛，不過在場的人似乎早已習慣，抑或是寵溺，并未有任何意見。
“恢複得還不錯。”紀千妍說。
這時，坐在沙發的姜念迎又忍不住回頭瞄了眼出現在表姐家的那個女孩，疑惑問：“那個人是誰啊？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姜桂榮在一旁笑着說：“你當然沒見過，她就是個保姆而已。”
“保姆？？？”姜念迎的語氣十分誇張，就連不遠處的顧野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繼續默不作聲洗着菜。
“所以我們家念迎更是要好好學習，這樣才不會出來社會給別人打工也不會給別人當保姆。”說話的女人是丁芳，姜念迎的母親。
“舅媽，顧野做保姆，不是因為學習不好，她也是準大學生。”紀千妍淡淡道。
丁芳笑了笑，不以為然問：“是嗎，那她是哪個大學的學生啊？”語氣裏有輕微的不屑。
紀曦如也看在眼裏，轉而回頭喊話顧野問：“顧野，你是哪所大學？”
忽然被cue，顧野木木地仰頭，猶豫下還是說出口：“江城大學…”
丁芳臉上得意的笑容瞬間有些挂不住，畢竟江城大學是全國排名前三的高等學府，江城最厲害的大學，她的女兒都沒可能考上，怎麽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保姆有這個本事？
她有點不服氣，轉而詢問一旁的姜桂榮：“姐，江城大學通知書已經下來了嗎？”
之所以這麽問，因為姜桂榮退休前曾是江城大學的教授，在學術界也頗負盛名。
“應該還沒到時間。”姜桂榮篤定。
丁芳立即讪笑起來：“小姑娘，通知書都沒下來呢，牛皮是不是吹得有點大。”
顧野低下頭去繼續做事，不打算再回應，因為她深知這種情況下，無論回應與否，對方都會感到不樂意。
紀千妍有點咽不下這口氣，直截了當問：“顧野，你高考多少分？”
顧野回答後，紀曦如跟着笑容放大，語氣輕松：“這分數上江城大學是輕而易舉了吧。”
丁芳的臉色一時很難看，就連姜念迎都覺得心裏憋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