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的是他

第25章 第 25 章 真的是他

她得救了。

手裏傷人的簪子被一下抽出, “咣當”一聲抛擲地上。

還來不及睜眼,冰涼的衣裳瞬間貼近她的眼睛,蒙住了她周圍的世界。

她看不見, 動不了, 其餘的感官卻被無限放大。

厚重的呼吸聲在她頭頂響起,來人喘.息之聲急劇,緊接着一只手飛快拉過身側的被褥,将孟韻蒙頭裹住。

被褥柔軟,甜香一片之中,她唯能聞到裹挾着冷氣的皂角清香——那是讓她忽然安心的氣味。

房中的打鬥還在繼續,桌椅碰碎、碗碟傾倒、男子斷斷續續的哀嚎求饒……

可惜她被蒙住了頭,除了面前殷紅色的被子上鴛鴦戲水的刺繡, 她什麽也看不見。

幽微的皂角冷香一點一點侵襲她的鼻尖, 孟韻無意識深嗅一氣,忽然瞪大了雙目。

這味道之熟悉, 她雖只在機緣巧合之下聞過一次,如今再次遇上,卻讓她心神為之一震。

“是你嗎, 謝輕舟?”

孟韻看着面前的刺繡失神, 嘴裏無意識喃喃道。

她期待是他, 卻又害怕是他。

謝輕舟見過她許多次狼狽的樣子, 過往的每一次, 都沒像今日這樣讓她窘迫、害怕、只想着蜷縮逃離。

“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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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六郎大叫一聲,呼痛連連,孟韻受驚回神,果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你該慶幸唐律有紀,萬民同法。否則, 你今日合該死在我的手上。”

謝輕舟單手執劍,劍尖貼着李六郎喉管,幾乎只有薄薄一層紙的距離。

李六郎整個人爛泥似的攤靠在桌旁,手上戒指鑲嵌的寶石被彈飛出去,嘴角淌着一絲血,神情陰鸷,眼神毒辣地盯着謝輕舟,恨不能剜下一塊肉來。

“咳咳、咳咳咳、咳,”李六郎短促而急劇地咳了幾聲,嘲諷道:“我還當謝大人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人物呢!原來、咳咳咳……”

謝輕舟忽然意識到他想說什麽,手上的劍鋒輕輕一轉,鐵刃卷開了李六郎頸上的皮肉,惹得他急劇咳嗽。

一旁的孟韻,在聽到謝輕舟出聲瞬間,心在胸膛之中狂跳不止。

若說片刻前,她的心境如死水一般絕望,甚至不惜激怒李六郎,只求速死。

那麽現在,她的心中忽然憑空生出一股勇氣。她怎麽能輕易想到死呢?

果然,人只要有了倚靠,便是瀕死也能生出求生之志。

直到此刻,孟韻方知自己方才如何兇險,心裏一陣後怕——就差一點點,她便再也看不見光明了。

屋中忽然詭異地安靜下來,孟韻掙了掙身子,發覺唯有頭頸能動。

于是她艱難轉頭,下意識順着聲音消失的方向看去,卻只能透過妖豔的紅紗,看見一張側臉。

果然是他。蘇城縣令謝輕舟。

男子棱角分明,下颌繃緊,哪怕她只看得見模模糊糊的輪廓,也能感到其中氤氲的殺氣。

李六郎背對着床榻,只有頭頸露出,謝輕舟執劍而立,似在猶豫、不敢動手。

床榻上輕微的摩.擦聲傳來,謝輕舟耳尖微動,面色稍霁。

見李六郎已無還手之力,謝輕舟收劍回鞘,将長劍遠遠放到桌上,起身朝孟韻走來。

外間忽然一陣騷動響起,緊接着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謝輕舟腳步一頓。

房門“吱呀”一聲,被人大力撞開,為首的青幺一臉驚慌失措,徑直奔向床榻,雙膝重重磕在腳踏上。

“娘子,都怪婢子沒有保護好你,那天殺的惡賊……”青幺抽抽搭搭地哭着,雙手在被面上來回檢查,又覺得這樣根本檢查不到什麽,便把手小心翼翼伸進了被窩。

屬下從李六郎手裏救下青幺,将人綁了扔在走廊,嘴裏塞好了布條,這才帶着青幺來向謝輕舟回禀情況。

這廂,謝輕舟正與屬下商量如何處置李六郎,餘光瞥見青幺的動作,下意識眉頭微蹙,眸色漸深。

這一幕落在李六郎眼裏,帶着血痕的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極為不屑的瞟了一眼謝輕舟t。

原來,大家不過都是一路人。

屬下見李六郎氣焰嚣張,忍不住踢了一腳,埋怨道:“你他.奶奶.個腿兒,光天化日強迫民女,老.子平生最恨的就是你這種仗勢欺人的東西!”

“夠了。”謝輕舟擡手制止,轉身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主仆二人,叮囑道:“事關孟娘子名節,切莫再讓外人知曉。”

“卑職明白!”常服打扮的衙役低頭應是,繼續問道:“只是這李六郎好辦,外面那些人該如何處置呢?”

謝輕舟查出李六郎手上的生意不幹淨,除了走私東南諸地的貨物,身後竟還與長安皇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李六郎是不可能放過的。但他手下的喽啰是殺是放,衙役們不敢擅作決定。

看着榻上柔弱無助的孟韻娘,手足無措哭哭啼啼的青幺,頃刻之間,謝輕舟心中已有決斷。

“先将那兩個漢子打一頓,扔去牢裏,再去查查那些人究竟在李六郎身邊,都做了些什麽惡事。輕重責罰,皆依大唐律處置。另外,若我日後聽聞今日之事的只言片語,你便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将功補過。”

屬下駭然地眯了眯眼,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鄭重應道:“卑職遵命。”

謝輕舟揮了揮手,屬下便把李六郎從地上撈起,換人扛着擡了出去。

青幺伸手進去探查了一番,摸到她家娘子衣裳好端端的穿在身上,臉色才稍微緩和。

孟韻被她摸得哭笑不得,偏生無力阻止,只能閉了雙眼,無奈道:“難受、大夫。”

“娘子你說什麽?”青幺實在聽不清。

不料話音剛落,被窩裏忽然伸進兩只粗.大的胳膊。

“啊——”

孟韻娘騰空而起,整個人穩穩當當地卧在一個厚實有力的臂彎。

她只覺自己連驚訝的聲音都格外嬌軟,面色騰地漲紅一片,只能定定看向他胸口的花紋,掩飾尴尬。

看來李六郎給她下的軟筋散,果真不是什麽好東西。

“得罪了。”謝輕舟的聲音驀地飄在她的頭頂。

孟韻覺得自己身上驟然變得滾燙,尤其是雙腿和腰側,熱浪灼得肌膚發麻。

來自另一人的溫熱源源不斷傳到她身上,偏生她懸在半空,動不得逃不得。

于是用鼻尖拱了拱面前的被褥,将自己埋得更深一些。

謝輕舟大步來到榻前,不由分說,連人帶被子裹住往外走。

青幺這回沒什麽反應,見狀擦了擦眼角,乖巧地跟在謝輕舟身後,一起出去。

快到門口時,謝輕舟忽然頓住了腳步,沉聲吩咐道:“仔細找找這屋子,看你家娘子有無忘下的首飾香包等物,然後過來尋她。”

“放心,這屋子有我的人守着。無人敢來傷你。”謝輕舟補充道。

青幺看了一眼孟韻披散的頭發,想起自己方才伸進被褥裏時,匆匆替她系好的衣襟,覺得這位謝大人說得有理。

說不定娘子真有漏下什麽物件,她須得仔細找齊全。

謝大人不僅已經幫好幾回忙,還事事都想得如此周全,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善人、好郎君。

青幺經他提點,心中充滿了感激,側身福了福:“婢子遵命。”

謝輕舟等她應下,略點了點頭,便抱着人離開。

三樓客棧走廊上,李六郎雙手反剪,被人匆匆套了一件衣裳,再用繩子五花大綁起來。

衙役将他捆着丢在牆角,順勢準備逮回蘇城。

李六郎倒也老實,知道自己難逃一劫,所幸不動彈,閉眼裝死。

遠遠見到謝輕舟走來,手裏橫抱着一個裹着被子的人,衙役不敢多問,拱手見禮:“大人,那些喽啰們的事已經辦妥了。”

該抓抓,該打板子打板子,這蘇城的風氣未來定要清明一段日子。

謝輕舟頓住腳步,颔首,“有勞弟兄們。大夫可請來了嗎?”

瞟了一眼懷裏的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頭如瀑青絲,少許蜷曲在他的臂彎,幽微透着香氣。

謝輕舟眼眸驟然落下,濃密鴉羽似的睫毛遮住眼裏溢出的情緒。

衙役點頭,回道:“按大人的吩咐,請了一位女大夫。此刻正在房中等待。”

謝輕舟不再多言,腳步加快了一些,抱着人繼續往前。

路過李六郎身旁時,原本裝死的人眼睛一下睜開,盯着謝輕舟懷裏的被褥,頗有惡意提醒道:“我今日做了螳螂,可引來了一只黃雀。孟韻娘,你可還跑得掉第二回?哈哈哈哈哈噗——”

衙役聞言心中一跳,果見原本下樓的謝輕舟,忽然立在樓梯,眼神直直朝自己看來。

二話不說,衙役猛得扇了一掌,李六郎腦袋一偏,吐出一口獻血,終于暈死了過去。

謝輕舟冷笑一聲,收緊了手臂,與懷裏的人貼緊了一些,連眼角風都未掃一下李六郎。

孟韻被他抱入了一個更令她不适的房間。

屋內冷香缭繞,竟與謝輕舟身上的味道不謀而合。

她現在力氣還未恢複,只能順從他的意願,安靜地躺在榻上。

謝輕舟在她頸間放了一只青色的軟枕,一股不屬于皂角味,也不是屋內冷香味的氣息,像洪水一樣奔洩而來。

她面上淡然,心卻快要龜裂。

忽然,孟韻眼前一亮,竟是有人打開了她面前唯一可以遮擋的被褥。

她先是皺眉,等适應了屋內的光線,再慢慢側頭,睜開了明珠一樣潤澤的眼睛。

“大人?”她輕喚了一聲。

語帶疑惑,似有确定之意。

其實,謝輕舟原可以不掀開被子,直接與她說話。

可他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坐到她身側,又小心翼翼、動作迅速地将被子掀開。

而且,他幾乎瞬間就為自己反常的行為找到了借口——他總得先看看孟韻娘的情況。

發絲泅了汗珠,緊緊貼在額頭和兩鬓。娥眉微蹙,眼角挂着一滴淚珠,将落不落,惹人憐愛萬分。

孟韻娘忽然動了一下,狀似要轉頭看他,這一動,讓謝輕舟下意識覺得不妙。

果然,這一眼看來,如豔濃桃李,雨蒸海棠。

四目相對一剎,謝輕舟眉頭皺得更緊,手指擰巴成了一團,死死扣着榻邊。

他的呼吸在此刻突然加重,這般不受控制的感覺,讓謝輕舟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自然。

孟韻不知為何他的臉色如此難看,擔心他方才與李六郎打鬥,莫非受了傷,便出言關切道:“大人可是身子不适?”

“嗯、嗯、”謝輕舟垂眸收回目光,根本聽不清她的發問,敷衍道。

孟韻愣住,聽出他話中的敷衍和不耐,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正尴尬間,一道女聲忽然在屋內響起。

“二位聊夠了嗎?我可是等了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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