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醉眼朦胧 破門而入
第40章 醉眼朦胧 破門而入
後山這條路, 他來這裏不到一天,卻已經走了好幾遍了,晏江山從來沒有覺得這人居然是這樣麻煩的人物。
又或者說, 他跟原主的關系很麻煩。可是如果這個時空就是根據他的記憶幻化的,那真的有這個所謂的原主嗎?
青年再度來到了山洞裏, 這時候的問野見到他已經不奇怪了。
“可真是好久不見啊,師尊。”這話說的諷刺, 他們明明前不久才見過面,那股陰陽怪氣的味道又上來了, 他言語輕佻, “又想我了?”
晏江山看着這死性不改的态度, 靈力凝聚成鞭,霹靂而下:“我可真是太想你了。”
一下過後, 問野悶哼一聲, 身上的傷口又多了一道,不過這次不是晏江山下意識的反擊, 完完全全就是故意的。
青年用鞭把碾過綻開的傷口處:“疼嗎?血煞之體?”
“咳?”問野沒忍住咳了一聲, 身形也有些顫動, 疼嗎?當然疼,這位師尊打起來人,更疼。
“你這是又想起來了,之前裝失憶是在試探我?”
晏江山沒有接這個茬, 仰着下巴語氣有些冷:“你都自願被鎖在這裏了,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我的好徒弟……?”
他拉長了尾音, 最後那三個字聽起來冷漠裏,又帶着點纏綿。
問野猛的看向他,呼吸粗重, 神态帶着厲色,好像随時要掙脫鎖鏈,扼住他的喉嚨一般。
“呵。”男人笑了一聲,但是并沒有反駁他的話。
晏江山笑了,這下就真的是非常有意思了,他挑起男人的下巴,輕聲道:“這是又後悔了?需要我幫你複盤一下當初你自願的原因嗎。”
哪有什麽原因,他根本就不知道。晏江山只是在诓他而已,但是問野這次也沒有被他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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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他這話說的很含糊,如果晏江山有記憶,或許是聽得懂的,但是至少現在不行。
“那就代表既然你是故意的,就只能被關在這裏了。”青年話畢,從問野旁邊退開,他剩下的時間也不算多,這家夥又嘴硬的要死,實在是撬不出來什麽。
只是知道他當初的确是自願的,這一點已經足夠讓他解讀出來很多東西了,剩下的還是從塢城回來再說吧。
說不定見了碧玉天晶狐,能讓他再多一點記憶,也有可能,或許見了它之後,就直接被時空之力拉回去了吧。
“師尊,你師尊你在哪裏。”隔着厚厚的石壁,進來的不僅是細碎的風,還有聲音。
問野當然也是聽見了的,他露出一個嗤笑的表情:“這就是你勾搭的小白臉兒?”
晏江山有來有往回道:“比你強點。”
從他的問話裏,晏江山又看出點不對來,淩丞哲跟顧鳴一樣,都是從小開始,跟了他十幾年的。
如果問野都沒見過淩丞哲,那他最開始是什麽時候認識自己的?莫非要比這個十幾年還要早嗎?
晏江山再度試探:“跟你認識的那些日子,想想還不如這十幾年過得舒心。”
“舒心就是一會兒不見就找娘似的找你?”
“那有什麽,可能我們師徒之間比較親密吧,我樂意給他黏着,也不關你的事,反倒是你,這山洞住着可舒服?”
“晏江山。”男人盯着他,定定道,“你會後悔的。”
青年不跟他多說,瞥了眼還搭在他身上的毛毯,一把收了回來,原本不知道的時候還好,現在知道了這個有可能是自己的毛,真是百般地怪異。
雖然毛毯并不能把問野直接罩住,但也是為他添了暖的,現在甫一拿來,本就難以愈合的傷口接觸上冷風,有種刺骨的冰冷。
好在,許多年,問野也習慣了。
晏江山拿了東西後就直接往外走,山洞的門開開合合許多次,無論是晏江山還是問野都有一種感覺。
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師尊,你怎麽在這裏。”淩丞哲似乎正在尋他,剛找了一大圈,忽然看到他時還有些驚訝,“我怕一會兒涼了,就出來找找師尊。”
“嗯。”晏江山笑着看向這裏跟顧鳴一模一樣的徒弟,“我們回去吧,你大師伯可還在那邊等着?”
“大師伯他又擺上了棋,剛才匆匆過來嘗了一口後,就跟自己對弈去了。”
“……”
師徒兩個說着,走着。雨後的樹林自有一股清新之感,細水滌蕩過空氣埋入深土,呼吸間都是微涼的林風。
這種時候,一口熱乎的飯菜最是能慰藉人心。
“你這麽好的徒弟都是哪兒找的。”尹長東早就放下了棋盤,都五六十歲的人了,還愛開玩笑,“丞哲家裏可有兄弟?是否有意拜師?”
“師伯說笑了。”淩丞哲說着,又給晏江山夾了一個肉盒。
尹長東嘆了一口氣,他就知道這人就是滿心滿眼只有他師弟,小老頭憤憤咬了一口碗裏的東西之後,擡頭看向兩人:“明天蓬萊島來人到城裏你們知道吧?”
“我們打算明天就過去。”晏江山接着,“師兄也是因為那個島主過來的嗎。”
“是因為你。”尹長東搖了搖頭,“明天過去哪裏來得及,今晚吧,我已經在城裏打點好了,到時候直接住在客棧。”
“今晚?”
“嫌快啊?”
“那倒沒有。一會兒用完膳我就去看看有什麽要收拾的。”按照晏江山的想法,等去完城裏,就可以直接轉道去塢城了。
“師兄到時候直接回去吧,你那邊任務一下發,我們立刻領了任務,這邊其他師兄師姐不在,師父閉關,還需要你來操持。”
尹長東欲言又止,最後應下了,就像是晏江山說的,這裏是離不開他的,他就算是再想跟着一起去也沒用。
這頓飯大家都吃的很慢,今晚開始就又要奔波了,等下一次在一起這麽平平靜靜,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師尊你先跟師伯聊聊天,我去把東西收拾一下。”淩丞哲把東西收進了廚房,一個清潔術之後,又回了自己房間。
他的東西不多,要帶着出去的就更少了,稍稍整理過後,淩丞哲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師尊拿走的,盛了飯菜的碗。
十幾年了,師尊總是會往後山去,這十幾年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他什麽東西,一個人去,一個人回來。
有時候……身上還會多一些跟人鬥法,或者受傷的痕跡。
淩丞哲的腦海裏浮現了昨天師尊衣領處的鮮血,他偷偷看過師尊換下來的衣服,領口處血紅的一塊,隐約還能看見最開始的痕跡。
——牙印。
所以,後山其實藏了什麽人嗎?淩丞哲不知道,或許他也不該知道,但是現在,他想去看看。
走出小院時,他還能聽見師尊跟師伯的說話聲,他們說話多是不避着他的,師尊也很信任他,到底是有什麽不想讓他知道。
淩丞哲踏着依舊濕潤的泥土,來到了後山,這邊的小路不多,根據師尊今天的位置來看,很容易就能知道他是去的哪一條。
小路上的青石磚經過這許多年,并不算太穩固,來回走動的時候還能聽得到,磚頭之間的碰撞聲。
他循着小路過去,并沒有看到任何還有其他人的痕跡,男人用靈力試探了一下,毫無動靜。
淩丞哲沉下心,好像确認了什麽一樣,不應該的。
他不可能探測不到一點的生命跡象,即便是鳥獸在這個距離下,也該被檢測出來一點,如果真的是什麽也探查不到。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這裏是被比他修為更好的人,施下了結界或者陣法,這個人選就只有他師尊了。
确認過後,淩丞哲回了小院,這回已經沒了師伯的動靜,只有晏江山在屋子裏收拾着東西。
“幹嘛去了,你師伯走之前還問你呢,也沒看到人。”晏江山看淩丞哲從外面回來,問道。
“我去給後山的小菜地試了陣法,怕出去太長時間,再回來它們都蔫了。”他扯開話題,“師伯呢,不是說今天晚上就走嗎。”
“他提前去城裏了,我們單獨過去,這回蓬萊島主過來泸陽,估計暗處的人不少,他先探探路。”
淩丞哲點點頭:“師父我們是這時候就走嗎,您收拾完了嗎。”
晏江山看着這個華麗的有些過了頭的屋子,心中無力:“你先回你房間吧,到時候我收拾完叫你。”
原本他是沒什麽好收拾的,但是自從在大師兄那裏知道了自己是狐族,晏江山收拾起狐族的東西總是要更上心一點。
那些雜七雜八的書籍,問野那邊重新又帶回來的皮毛,跟一些在這個房間不知道哪個角落,需要一一找出來,說不定有用的法器。
通通得翻出來一遍,免得什麽時候用的上又沒有,他們這次的終極目标,可是塢城的碧玉天晶狐,就是不為了他自己,他也得因為這位萬年大妖多想一些。
等正經覺得可以走的時候,離太陽落山還有一個時辰,他帶着滿滿當當的儲物戒,去到淩丞哲的屋子前,這人居然正在發呆。
“有什麽心事嗎,東西都帶好了?”晏江山問。
“嗯嗯。”淩丞哲回神,他笑着,“都帶好了。”
“那就走吧,準備出發了。”晏江山回頭看了一眼屋子,結出一個勢來,這次他特意觀察過自己體內靈力的運行,但是也沒發現跟以前有什麽不一樣的。
只不過九幽靈火沒有了,轉而取代的是青綠色的靈力而已,青年覺得這個應該就跟碧玉天晶狐有關了。
而在施法的時候,晏江山也從中感受到了一絲妖力,其實在別人眼裏應該是很龐大的,但是對于他來說,畢竟都是很常态化的東西,根本也察覺不出什麽異常。
靈力罩住屋子,好像一個防護罩一樣,可是很快,屋子也變得若隐若現,就像是被披了一層隐形衣,消失在他們眼前。
淩丞哲眸色一深,佯裝自己也要幫忙一樣,實際上用術法偷偷試了試,果然,感受不到了,什麽都感受不到,就像是他之前在後山碰到的一樣。
花草樹木,甚至是周圍的鳥雀,安靜地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沒說什麽,只當自己什麽也不知道,如果本來就是師尊不想讓他知道的,那他就不知道好了。
兩人坐上了飛行法器,是小舟模樣,比晏江山之前的法器要小一些,不過乘着兩人是綽綽有餘的。
“師尊,我們好久沒有這樣出來過了。”
淩丞哲坐在舟中的角落裏,仰頭看着晏江山,仙風道骨,姿容綽約,他師尊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好,也是最好看的人了。
“大概是吧。”青年含糊過去,這裏是怎麽樣他不太清楚,不過他跟顧鳴也是很久都沒一起過了。
自從他身上的病情加重,晏月對他看得很緊,顧鳴又忙于練劍,他們師徒也是難得有這樣的日子。
晏江山看着模樣一樣的淩丞哲,無端的起來很多感慨,事情怎麽會變成那樣呢。不過他走的時候還吩咐顧鳴好好養病,又有兩位同族照拂,應該是沒什麽大礙的。
“師尊在想什麽?”
看着人發呆,淩丞哲不禁去想,師尊莫不是又想起了後山那人?那個一只被師尊照顧着的,甚至還記得給他送飯的那位?
他心裏不太舒服。
十幾年,師尊身邊的任何人,甚至是不怎麽出世的師祖,他都帶他拜見過,究竟是什麽人能惹得師尊如此對待,還千防萬防呢。
“想今天日落之前,我們能不能到泸陽主城。”
淩丞哲看得出這是在敷衍他,即便如此,也還是悶悶應道:“應該不太行吧,平時去泸陽主城都要一個時辰呢,現在風大,怕是需要更久。”
他說的對,一路上雖然沒有遇見別的事情,但是光路程都走了一個時辰,到達主城區時,月亮将将挂上樹梢。
月夜皎潔,重星密布,明天看起來是會有個好天氣的樣子。
問野漫不經心地擡頭看了眼天,随即沒什麽意思地低下頭,他身後是大開的山洞門,跟裏面被活生生掙斷的鐵鏈。
四肢的血滴的到處都是,問野好像一點也沒有感覺到疼似的,他站在洞口,準備走的時候,又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裏面實在是沒什麽好風光,鎖鏈也斷了,陰濕森冷,再加上紅豔豔的血,更是恐怖,男人回頭看着,忽然笑了。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問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鐵鎖動蕩地聲音随着他的腳步而響着。
山洞徹底空了,他把玄鐵拿走了。
泸陽主城,燈火通明,張燈結彩,每個身在夜市的人臉上都挂着愉悅的笑容,似乎在提前慶賀着什麽似的。
“你們可算來了!”一間客棧前,尹長東帶着晏江山兩人進了門,他邊走邊跟晏江山嚷着,“我跟你說,你是不知道啊!
今天晚上的泸陽城有多火熱,平時這個點哪有這麽熱鬧啊,這蓬萊島主可真有面子。”
“畢竟是島主,那也是九城三域的城主了,他要來免費施藥,別人能不歡迎嗎。”晏江山也收到了尹長東的感染,笑着。
卻不想,這大師兄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他坐在二樓的窗口處,指了指窗外免費發放東西的鋪位。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沒等晏江山回答,他又自顧自地接茬,“泸陽林家的閨女!金丹中期,這不是提前過來搏點好人緣。”
“好人緣?”青年覺得這個說的很怪了,不過明顯他這個師兄表達欲相當旺盛。
“你知道那個蓬萊島主今年多大嗎?二十四歲!二十四歲金丹巅峰,掌管着大陸百分之六十藥草的一島之主。”
“你是說……”晏江山對于師兄後面想說的事情有了點猜測,果不其然,話沒說完就得到了師兄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晏江山笑笑,搖了搖頭,他不準備在這個話題上跟自家師兄多做讨論,旁邊的淩丞哲似乎也跟他有一樣的心思。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少見的插了嘴:“師尊,師伯,我看晚膳快好了,不如我們先用膳吧,明天怕是又得忙,師尊身體不好,需得早點休息。”
“去去去一邊去,我還沒跟你師尊不醉不歸呢,這小娃娃就想帶你師尊走了。”尹長東調侃着打趣。
“師兄。”青年無奈地叫了他一聲,這家夥年紀越大越人來瘋,這怕是看着今天熱鬧,他也想鬧上一鬧了。
“哎呀好了好了,就你護短。”尹長東本來也沒打算為難他這師弟跟師侄,話說到這裏也就算了。
“幾位客官,這是你們的。”夥計把尹長東事先點好的菜端了上來,又送上一壺桂花釀,“這是我們客棧今天免費贈的,幾位客官吃喝開心。”
夥計走後,尹長東偷偷道:“看吧,這就是蓬萊島主的魅力。”
晏江山覺得好笑,師兄這是沒喝酒也醉了嗎?他沒搭話,旁邊的淩丞哲也是沉默地給晏江山布菜,見兩人都不說話,尹長東也就作罷。
“無聊!你們兩個!”他“惡狠狠”地抛下一句,随即拎起一灌酒,帶上自己的棋,“一會兒天子三號房,你們自己先回去吧,我去轉悠轉悠。”
晏江山看着他從窗外出去的背影,有心提醒什麽,不過沒等他把話說出口,人就連個影兒也看不見了。
蓬萊島主……青年又想起了這麽一位,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釀,思量着幾人剛才的話。
二十四的金丹巅峰。
晏江山突如其來地想起了晏月,晏月跟他年歲一樣,也同樣精通醫藥,不過他于修煉一途,資質平平,只是金丹中期而已。
如果晏月在這個世界沒有經歷過小時候的事情,如果他能得到很好的資源栽培,如果他家世更好一點,門第再高一點。
不說跟這位蓬萊島主一樣,至少也是可以在這個醫藥貧乏的時空,憑借着一手醫毒之術,獨霸一方的吧。
晏江山“啧”了一聲,自己怎麽就想起來他了。
晏月的心思他還不明白有多缜密嗎,其實就算是在原本的時空,能驅使有着舊怨藥王谷的人,多少也能證明他的能力了。
青年看着窗外美輪美奂的夜景,不由得又多喝了幾杯,這東西入口清甜,卻并不膩,回味帶甘還有一點的酒氣,喝起來确實是不錯。
“師尊,您別喝了吧。”晏江山這麽一杯兩杯地下肚沒什麽感覺,旁邊的淩丞哲看着師尊臉頰的薄紅,開始有些擔心。
“您要醉了。”他再度開口提醒。
“什麽?”晏江山迷蒙地看着他,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帶着一點霧氣,醉眼朦胧,“你也要喝?”
青年覺得自己實在是薄待了這個徒弟,怎麽能不給他倒呢,晏江山知錯就改,立馬又把罐子裏剩下的酒給淩丞哲倒上。
淩丞哲看着微醺不知道還剩多少意識的師尊,又看看被白皙纖細的手塞過來的酒杯,抿了抿唇,最後一飲而盡。
彼時,一個角落裏,夥計拿着剛到手的靈石,正欣喜地給一個客人回着話:“客人,您讓送上去的桂花釀已經送上了。”
“嗯,下去吧。”男人聲音低沉,還帶着點嘶啞,兜帽跟面具遮掩住了整個面容,但從他揮手的手腕上,還能看得出鮮血淋漓,血肉翻飛的傷口。
夥計從欣喜中醒過神來,神色大變,忙低下頭,渾身冰冷地退下去。
“師尊,我扶您回去休息吧。”淩丞哲喝完那杯桂花釀,伸出手原本是想扶住他的胳膊,但下一秒只感覺桂花的甜香撲了滿懷。
他只感覺渾身都僵硬了,好像直愣愣的木頭,等晏江山疑惑地拍了他好幾下,他這才走。
把師尊送進屋扶在床上,他意識也依舊昏沉,迷迷糊糊地半閉着眼,怕是連自己怎麽進來的都不知道。
桂花的味道又飄了過來,淩丞哲忙出了門,醉了,這酒就是連他也醉了嗎。
與此同時,鐵鏈聲在門外響起,一步兩步,血滴在木板上,旁邊牆壁也映着張牙舞爪的陰影,它爬近着,張望着。
最後,破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