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七日鬼哭(十七) 它的發問
第55章 七日鬼哭(十七) 它的發問。
局促緊張的喘息聲從手機中傳來, 徐天嬌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半晌,虞冷聽見一個空靈陰冷的女聲。
它問:“我的朋友,你結婚了嗎?”
這是第一個問題。
即使隔着一個手機屏幕, 虞冷無端呼吸壓抑,也跟着緊張起來。
開始了, 它的問話。
既然它說話的前綴是“我的朋友”,那麽它應該是翁紅梅沒錯。
所以, 守則裏的“它”指的是翁紅梅?
不知道為什麽,虞冷覺得這個結論十分別扭。
如果“它”指的就是翁紅梅,那麽今晚十二點前砸門的東西, 可能會以四肢爬行的姿态出現在衛生間裏的人類等等, 都是翁紅梅?
可是,既然翁紅梅無法離開這棟房子,它是怎麽跑到外面去的?
邏輯上明顯出現了一些矛盾。
想不出來,虞冷索性先放棄,斂起其餘思緒, 将手機音量鍵放到最大。
畢竟眼下,徐天嬌和“它”之間的問話是最重要的,其餘的事等危機解除後再考慮。
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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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見它抛出的問題之後, 徐天嬌十分謹慎,不敢輕易做出回答,冷汗一滴滴順着她的臉頰淌了下來。
徐天嬌不知道這個問題是開放式, 還是有正确答案。
如果是後者, 那麽她回答錯誤的話, 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徐天嬌緊張不已,直往下咽口水,眼神下意識飄忽躲閃, 不敢直視眼前那張恐怖的臉。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徐天嬌一時想不出最合适的答案,又不敢讓它等太久,最後只能一咬牙選擇實話實說:“我沒有結婚。”
聽見徐天嬌的回答,女人面無表情的臉開始有所變化。
它漆黑的眼珠轉了轉,嘴唇上下碰撞,緩緩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我的朋友,你幸福嗎?”
徐天嬌聞言一愣。
在确認對面的女鬼暫時沒有傷害自己的想法後,她稍微松了一口氣,思忖片刻,給出自己的答案:“如果你以為的幸福是家人健在,阖家團圓,那我或許是不幸的,因為我的家人已經不在了。”
徐天嬌停了停,斟酌着補充說:“但如果讓我自己來衡量,我覺得自己幸福。我現在擁有一份還算喜歡的工作,有一個比較安穩的住所,房東人美心善,對我特別照顧。我還養了一只很乖的小狗,有他陪着,我不會覺得孤單。我的人生追求很簡單,我覺得只要能吃得飽穿得暖,沒淪落到天橋底下靠別人施舍,就已經很幸福了。”
一口氣說完自己的見解,徐天嬌呼吸發抖,緊張地吐出一口氣。
她的目光移回女人臉上,一刻不敢挪開,生怕它的表情裏會出現憤怒扭曲的征兆。
也是這個時候,徐天嬌才仔細看清了眼前這張臉。
它額頭上垂下來的黑發濕漉漉的,緊緊貼着臉皮。皮膚腫脹到接近透明,每一個毛孔都充盈着不明液體,仿佛一摁壓就會擠出水。
整張臉形成一種恐怖的巨人觀,難怪如此慘白可怖。
徐天嬌膽子比較小,在看清這一幕後,心髒劇烈狂跳。她死死咬着下唇,生怕自己會一不小心發出尖叫将對方激怒。
“最後一個問題。”
煎熬的等待中,那張慘白的臉終于又開口了。
“你,自由嗎?”
徐天嬌就如同一位等待考官抛出随機問題的考生,聽到命題後立馬開始思考,準備作答。
這是一個很寬泛的問題。
它指的自由是什麽?
如果是以所處的社會大環境為背景,毋庸置疑,可能沒幾個成年人真正自由。
上學、上班、照顧家人,有的人或許還會選擇成立一個新家庭,選擇生育的話又要接着照顧自己的孩子,然後再不停歇地為自己孩子的上學上班憂愁操勞,直到終老。
徐天嬌仔細回想,如果是這種情況下的自由,或許只有自己六歲之前和鄉下外婆住在一起的那段時光是真正自由的,每天在金黃的麥田裏瘋跑,歡聲笑語,什麽煩惱都沒有。
可是這種自由太稀缺了。
徐天嬌沒敢輕易開口,又倏地想起翁紅梅在錄像裏哼唱的童謠。
籠子縫。
既然它認為自己是被囚禁在籠子中的鳥,難道它指的自由,其實就是字面意義上的,身體的自由?
徐天嬌心髒懸起,舔了一下幹涸的嘴唇,結結巴巴地回答:“我是自由的。”
一秒。
兩秒。
女人沒再說話,眉頭卻皺了起來,嘴角下垂,在這張明顯不是正常人類的面容中做出了一個有些突兀奇怪的表情。
徐天嬌覺得自己可能瘋了,竟然能從面目全非的鬼臉中看出一絲悲傷。
它在悲傷什麽?悲傷自己沒有自由?
等了好一會,女人仍然保持着現下的狀态,一動不動。
徐天嬌心裏發毛,鼓起勇氣問:“我現在能回去了嗎?”
女人沒有反應。
徐天嬌深深吸了口氣,放輕聲音,擔心驚擾到她:“那我回去了?”
它還是沒有反應。
徐天嬌十分局促地揪緊衣角,後背涼飕飕的,她實在不想在這個恐怖的地方多呆一秒。
既然紅色信封裏的任務是獨自前往客廳并等待它的問話,問話結束了,任務應該就算完成了吧?
徐天嬌試探地走出幾步,回頭看了眼,那張臉還挂在那裏,沒有任何變化。
徐天嬌下了決心,猛然轉過身,幾乎是小跑着沖回卧室。
溫暖明亮的燈光頃刻間将她包裹。
徐天嬌忍不住眼眶泛紅,大口喘息着。
劫後餘生。
“大家,我……我活着回來了。”
另一邊,虞冷吐出口氣,懸着的心終于落下。
徐天嬌順利完成了信封任務,沒有發生意外。
群聊裏的語音通話到此中斷,虞冷緊接着收到徐天嬌發的私信。
是一個視頻。
虞冷眉頭一挑,剛點進去就看見一只奶白色拉布拉多的大臉,它長得很胖乎,眼睛像兩顆黑葡萄似的,滴溜溜圓。
徐天嬌剛回卧室就把別馳放了出來。
她一邊錄着像,一邊把臉在小狗的頭上蹭呀蹭,聲音下意識夾起來,但虞冷還是聽出一絲不舍的哭腔:“寶寶,我的好寶寶,媽媽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看鏡頭,和虞冷姨姨打聲招呼。”
小狗乖乖地坐着,因為體格不小,坐起來像一座小山。它聽不懂看鏡頭是什麽意思,呆頭呆腦反應了一會,旋即探出腦袋用小粉舌頭去舔徐天嬌的掌心,喉嚨裏同時發出嘤嘤的聲音,似乎在撒嬌。
視頻結束,虞冷發覺自己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度。
好可愛,好溫暖,短暫原諒這個冰冷的世界幾秒鐘。
徐天嬌:【對了,剛才它發問的三個問題你聽清了嗎?不知道這些信息對推理線索有沒有幫助。】
徐天嬌:【而且我和你講,它的臉看起來已經被水泡腫了,很恐怖,幾乎就是懸疑小說裏經常提到的巨人觀。我也不太确定這是專門為了吓唬我的節目效果,還是一條提示翁紅梅死法的線索……】
節目效果這個詞用在這裏,莫名有點诙諧,但也十分符合情景。
虞冷敲字回複:【都聽清了,我先順順。】
虞冷退出聊天頁面,點進備忘錄。
剛才她邊聽着手機裏傳來的聲音,就已經邊把徐天嬌和翁紅梅的對話簡單地記錄了下來。
問題沒有設置标準答案,十分寬泛,所以這個任務的目的并不是為了殺死徐天嬌。
既然如此,這三個問題就會非常有指向性,很可能和困擾翁紅梅許久的心結相關。
問題一,你結婚了嗎?
問題二,你幸福嗎?
問題三,你自由嗎?
盯着“結婚”兩個字,虞冷眉頭越皺越深,她現在不得不把自己之前的某些猜測推翻。
翁紅梅很有可能不是獨居,而且已婚,不然它不會上來就詢問徐天嬌的婚姻狀況。
翁紅梅的婚姻大概率不太幸福。
她是被她的丈夫囚禁了?
所以,那個啼哭的嬰兒就是她自己的孩子?
虞冷試圖将零散的線索拼在一起。
翁紅梅擁有一段不幸福的婚姻,而且剛生下孩子不久,丈夫很可能有家暴傾向,将翁紅梅囚禁,種種因素使她精神失常,從而忘記了導致她痛苦的結婚生子,以為自己獨居。
虞冷覺得這種可能性還挺站得住腳。
這樣一來,鞋櫃裏的多雙拖鞋也說得通了,翁紅梅的丈夫可以在家裏自由進出,但是被囚禁的她不行。
往下思考,虞冷忽然覺得茅塞頓開。
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翁紅梅聽見的腳步聲,或是客廳裏那些奇怪的異響,并不是來自于什麽藏身于她家中的殺人犯,而是她丈夫發出的?
也就是說,七天錄像中的所有幻聽內容,其實都是真實存在,只不過因為翁紅梅精神失常忘記了自己已婚生子的事實,所以才不停給自己洗腦是家裏多出了一個人。
困擾他們的謎題瞬間解開一大半。
翁紅梅的三個問題,在她自己身上的回答就是:結婚了,不幸福,不自由。
可是這和“我是誰”有什麽關系?
從錄像裏的內容來看,翁紅梅似乎只是忘記了丈夫和孩子的存在,但她并沒有忘記自己,甚至她很相信自己,堅定自己的所見所聞是正确的。
為什麽……她會不知道自己是誰?
還有,翁紅梅究竟是怎麽死的?難道就是在那個滿是鮮血的浴缸裏溺死的麽?
雖然有了些許頭緒,但疑團仍然頗深。
虞冷将得出的信息在備忘錄裏一一記下,順便截圖給徐天嬌發了一份。
徐天嬌十分捧場:【天哪!好詳細的推理,感激不盡!】
虞冷謹慎地補充免責備注:【瞎猜的,不一定對,僅供參考。】
徐天嬌:【明白!】
此時此刻,走廊外重新歸于寂靜。
一切處理好後,虞冷躺到床上休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王兆雲在群裏通知早上八點。
虞冷看了眼手機右上角的時間,現在的時間差已經和第一晚的時間差對不上了。
她其實早就有所發現,在早上八點到晚上十一點這個時間段,手機上的時間和房子裏的時間差值幾乎沒有改變,光憑時間差就能大致推斷出房子裏的時間。
但是到了晚上,這裏的時間流速會變慢。
也就是說,危險時間其實比八個小時更漫長。
不管怎麽樣,第二晚又是一個平安夜,七人全部存活。
幸好,藍字沒有成真。
虞冷毫無睡意,大腦一直處于活躍興奮狀态,在房間裏悶了這麽長時間,她有些喘不過氣,迫不及待想出去轉轉。
虞冷推開門。
也是這一瞬間,她的餘光裏忽然闖進一灘血紅的影子。
虞冷瞳孔猛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張鐵牛死了。
屍體橫在走廊中央,已經斷成兩截。前半截身子躺在門外,後半截身子躺在門裏,鮮紅奪目的血河從屍體底下緩緩流出。
他大頭朝上,雙目圓睜,腦袋偏移的弧度正好将正臉對着虞冷的門。
所以虞冷剛一開門,就和這雙猙獰驚悚的眼睛對視上。
這一刻,虞冷心裏蔓延出無邊涼意。
沒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怎麽死的。
也沒人知道。
黑夜中,他的屍體就這樣盯着她卧室的門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