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傘女(三) 午夜驚魂
第87章 傘女(三) 午夜驚魂。
男人名字叫田鹑, 家裏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個村子,所以他也一直待在這,幾乎沒有出去過。
二十歲的時候, 鎮上有座新開的化工廠急缺人手,田鹑經人介紹, 順理成章地進了化工廠打工。
那時候,在化工廠上班說出去是一份體面的工作, 每個月掙得錢不算少。
但只有在這裏的上班的人才知道內情,沒良心的老板為了省錢,招收的工人數目根本難以承擔龐大的工作量。
為了保住這份工作, 絕大多數工人們只有心甘情願被壓榨的份。
田鹑幾乎每天都要值夜班,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鬼晚,離開工廠的時間往往都得在半夜十二點以後,然後一個人獨自騎着自行車,穿過一條狹窄荒涼的小路, 才能回到家。
那輛自行車有些年頭了,是田鹑爺爺留給田鹑爸爸的。後來他爸去田裏幹活不小心摔斷了腿,留下了跛腳的後遺症, 再也騎不了車,只好把車給了年輕的兒子。
聽到這,陳素馨皺了皺眉, 開始失去耐心:“不好意思, 所以這些和攝像頭有什麽關系麽?”
田鹑說起話來語速很慢, 講話又有些啰嗦,陳素馨很擔心唐百靈他們那邊打探消息的工作都已經結束了,自己這邊才剛剛開始, 落下一大截。
即便如此,陳素馨仍然維持着溫和的笑意,皮笑肉不笑地說:“抱歉,我只是想快點聽到緊張刺激的部分。”
田鹑驟然被她打斷,臉上并沒有表現出愠怒的痕跡。
他随手拿起旁邊裝滿茶水的杯子,僵緩地抿了一口水,喉結咕咚咕咚地滾動,
直勾勾目視前方的眼神,卻十分空洞。
虞冷盯着他,若有所思。
這是一個人開始感到恐懼和不安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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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田鹑把杯子放在一邊,忽然動作幅度很大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帶動着沙發發出“嘎吱”一聲巨響。
陳素馨有些錯愕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現在必須得上樓一趟,稍後就來……”
田鹑神情恍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沒處理完的要緊事,轉身就往樓梯上走,嘴裏還念念有詞着什麽。
虞冷警覺地看向他,準備起身。
陳素馨給周圍人使了個眼神,低聲說:“跟上,看看他要去做什麽。”
陳雙和馬紫蘇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猶豫,不太敢動。
虞冷輕手輕腳地跟着田鹑上了樓。
田鹑走路的姿勢非常奇怪,不像正常人類,更像是一個沒适應人類身體的機器,每次邁步都十分僵硬。
他的後背挺得很板正,走路的時候整個上身都不動一下,徑直往前走着。
聽到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虞冷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是陳素馨和那個叫尹飛的瘦高男人。
兩個人正小心地藏在樓梯拐角,看見虞冷回頭,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虞冷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田鹑消失的盡頭。
沒人知道田鹑什麽時候從房間裏出來,也沒人能預料田鹑發現他們跟着他上了樓以後會作出何種反應。
但毫無疑問,田鹑現在做的事十有八九和線索有關。
在虞冷猶豫的幾秒鐘內,陳素馨癟了下嘴,又開始不耐煩,用氣聲說:“愣着幹什麽,沒看見田鹑都已經走遠了嗎?”
虞冷看了她一眼,壓低聲音:“我害怕。”
陳素馨滿臉無語,一邊往前走一邊翻白眼:“害怕你走什麽最前面啊,我還以為你有點膽量呢。”
說着,陳素馨沒好氣地推了虞冷一下:“閃開,別擋路。”
虞冷一聲不吭地給陳素馨讓開位置,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走在最後。
無人注意的地方,虞冷安靜取出鋼尺,将武器藏在袖子裏。
擔心被田鹑聽見聲音,他們蹑手蹑腳地挪到房間門口,停住。
幸運的是,田鹑沒有把門關死,一掌寬的門縫已經足夠偷看的了。
房間裏隐約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不知道田鹑正在做什麽。
就在這時,虞冷眉頭一擰,忽然想起一個不小心被他們遺忘的關鍵細節,臉色驟變。
她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陳素馨已經迫不及待地将眼睛對着門縫貼了上去,正不停變換着視線的角度,試圖看清田鹑在裏面做什麽。
“我看見他了。”陳素馨壓低音量開口道。
“他好像在拿什麽東西。”
“現在他往旁邊走了,他摁下了一個按鈕,然後現在好像在等……”
陳素馨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再說話。
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間裏的東西。
田鹑面前擺放的,是無數個亮起的顯示屏。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房間,而是一個監控室。
陳素馨眨眼越來越頻繁,身子開始輕輕顫抖起來,表現出極度的恐懼。
因為她在其中一個屏幕裏,看見了此時此刻正在門口偷看的自己。
而房間裏的田鹑這時擡起頭,看向了那塊顯示屏。
不用想也能猜到現在情況的窘迫。
虞冷嘆了口氣。
她也是剛想起這棟房子裏到處布滿攝像頭的事,即使他們上樓的動作再小心,也根本逃不過這些攝像頭的監控。
方才千方百計的躲藏,其實是徒勞。
在詭異的死寂中,陳素馨甚至忘記将自己的臉挪開。
田鹑從她的視野裏消失了。
陳素馨還沒來得及擡起腦袋。
下一秒,一張恐怖的人臉驟然貼在了她眼前!
是田鹑。
他仍然微笑着,問道:“你在看什麽?”
陳素馨身體一震,猛地直起身來,因為過于緊張,竟然一時失去了發聲的能力,半天吐不出一個字。
田鹑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将門拉開,表情詭異莫測:“你們為什麽跟着我?”
陳素馨說不出話,尹飛求助地看向一旁的虞冷,等她想辦法。
虞冷捏了捏汗涔涔的掌心,吐出口氣,不動聲色地笑着說:“剛才看你急匆匆地上了樓,我們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所以才跟着上來,想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抱歉,确實是我們失禮了。”
“原來是這樣。”
也不知田鹑信沒信,他臉上仍然維持着僵硬的笑容:“既然你們這麽關心,那就進來看看吧,反正這裏也沒什麽秘密。”
說着,他讓出一個身位。
本來就是為了收集線索,既然田鹑主動邀請,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虞冷簡單打量了一下環境,發現這間十分狹窄的房間裏,牆壁幾乎已經被大小不一的顯示屏填滿。
那些攝像頭所能監控到的角落,通通在這些顯示屏上顯現。
虞冷掃了一眼,竟然從七八塊顯示屏裏都看見了一樓沙發上坐着的陳雙和馬紫蘇,只不過是不同的角度。
畫面裏,有的是正臉,有的是側臉,甚至還有仰視的角度,就像有人躲在沙發底下仰頭觀察着她們,看着十分奇怪。
可以說,這些攝像頭使這棟房子的每一寸角落都在田鹑的監控範圍內。
可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們現在一定覺得我是個怪人吧。”
似是能看穿他們所想,田鹑打趣地說了一句。
但并不好笑。
無論是從田鹑離奇的外表來看,還是從這棟房子裏詭異的大小細節分析,田鹑都不像是一個正常人。
“你們想的沒錯,我現在的精神的确不太正常。”
沒人回答田鹑的話,但他毫不介意,自說自話起來。
“不過你們別害怕,我并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精神病,我也不會傷害你們。當然,我不會傷害任何人。我有點像你們城裏人經常說的什麽,強迫症?對,就是強迫症。”
“我的症狀具體表現在,每隔幾分鐘就要看一次監控室的錄像回放,确保在我沒看監控的時間段裏,家裏沒有進來其他人。”
陳素馨瞪大眼睛,她從來沒聽說過這種強迫症。
田鹑說:“很奇怪,我知道。我現在已經不上班了,每天都悶在家裏。家裏被我裝了一百多個攝像頭,我每天都要上來查看無數次監控,這樣才能稍微安心一點。”
“好了。”他說,“剛才我已經确定家裏并沒有進來什麽其他人,現在下樓吧,我們繼續講剛才沒講完的故事。”
幾人對視一眼,跟着田鹑回到一樓。
田鹑坐回之前的沙發上,喝了一口水。
虞冷注意到,他無形中攥緊了自己的手指,骨節已經泛白。
“剛才講到哪來着,哦,想起來了,我家的自行車。”
“說到這,我還要補充一點,我家是全村第一個裝上監控的住戶。當時我爸經常在門口曬花生,花生總是被偷,所以我舅舅就從城裏帶了個監控回來,幫我們裝到了正對門口的位置。”
“那自行車真是有些年頭了,我每天晚上都騎着它回家。小路上夜深人靜,還有恐怖的蟲鳴聲,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這些就算了,我腳底下踩着的自行車還會時不時嘎吱嘎吱響幾聲,總是把我吓一跳。”
“晚上走夜路真叫人打怵,不過幾年下來,從來沒出過什麽事。”
田鹑顫抖着吸了口氣,手指悄無聲息攥得更緊。
“直到有一天……意外發生了。”
“那是我有史以來值過的最晚一次夜班,離開工廠的時候已經快一點多了。天剛下過雨,地上濕滑得厲害,我騎車到半路,忽然看見地上躺着一個人影……”
田鹑當時吓了一跳。
他從車上跳下來,順腳把車立住,朝那道躺着的人影跑去,問它有沒有事。
人影沒有反應,一動不動。
路邊連個路燈都沒有,黑漆漆一片。
彼時手機還沒有手電筒模式,田鹑只能忐忑地摸着黑。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道人影,忽然聞到了一股臭烘烘的血腥味,這股味道在雨水的沖刷下變得愈發濃郁,直沖鼻腔。
一瞬間,田鹑立馬就意識到,十有八九是出人命了。
這不是活人會散發的味道。
深更半夜忽然在路邊遇見一具屍體,沒有人會不害怕。
短暫的猶豫過後,田鹑一咬牙轉身上了自行車,騎到離村口最近的人家尋求幫助,下車的時候額頭已經淌滿冷汗。
聽到有人出事,一行人拿着手電筒和其他工具,跟着田鹑匆忙來到事發地點。
然而更恐怖的還在後面。
那股難聞的惡臭味還沒有消散,靠近的人都直皺眉頭,方才那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影卻不知所蹤。
手電筒照過去,只剩下一把觸目驚心的紅傘靜靜地躺在地上。
田鹑表情驚變,音調陡然拔高。
“紅傘!一把紅傘!村裏的老人說,那具屍體絕對和傘女逃不開幹系,是傘女殺了她!”
“從我騎車離開到我帶人去找,一共不過半個多小時,可那具屍體竟然就那麽消失了。深更半夜,那條路上除了幾個下夜班的工人,根本不會有其他人經過,可是那具屍體不見了,竟然不見了!”
“我回到家的時候,我的精神都還恍惚着,我的衣服被冷汗浸濕一片,緊緊地貼在身上,渾身就像是剛沖過一場冷水澡。”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鬼使神差地,想去看一眼監控回放。”
田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抖,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一般東西沒有被偷的情況下,我很少會主動看監控,因為我操作還不是很熟練,所以不經常用。”
“但不知道為什麽,那天我可能是因為太害怕了,心裏莫名像懸了一塊大石頭,遲遲難以落地。我想着可以去看一眼監控,确定家裏沒有其他人在,好歹能讓自己安心些,免得自己吓自己。”
“于是我站到了顯示屏前……”
田鹑忽然安靜下來。
他的身體像觸電一樣抽搐,眼睛瞪得老大,目眦盡裂。
“我看到了……極為恐怖的一幕。”
“五分鐘前,有一個撐着紅傘的女人,走進了我家房門。”
“明明沒有下雨,她卻……她卻撐着一把紅傘。”
“巨大的傘面擋住了她的上半身,我看不清她長什麽樣。我只能看見她的長頭發從傘裏垂了下來,雙腳慘白,根本不像一個活人!”
田鹑眼球通紅,精神幾乎已經要崩潰了,痛苦地抓着頭發。
明明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可此時此刻,他像是又回到了那個毛骨悚然的晚上。
“我瘋了一樣調時間!我不停地摁按鈕,想往後看,看她是什麽時候離開我家的!”
“可是沒有,沒有啊!”
“監控顯示她走進我家以後,屏幕閃爍了好幾下,緊接着就是我開門回家的場景!我調了好多下!好多好多下!可是屏幕中根本就沒有她離開的記錄!”
“也就是說,她還藏在我家!根本就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