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長恨水長東
第40章 長恨水長東
程不漁與沈璟彥癡癡望着纏鬥中的兩人,他們已許久不曾見到過如此精彩的過招,簡直已經忘卻了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人似已麻木住了。
陸昭昭的出招極其迅猛,招招都帶着不惜與陸旸兩敗俱傷的姿态,寒光如瀑,重若千鈞,陸旸只覺得她見還未到,一股劍氣便已經撲面而來。
一劍落下,七魄盡散!這正是七魄劍法!
二人自日升鬥到了晌午,已過了足足三百多招,雙方都速度減慢了些,稍現出些許疲态來。
陸晚晚焦急地一跺腳,當場也拔劍而起,大聲道:“兄長,我來助你!”
不等二人阻攔,她便已經蹿了過去,陸昭昭怒目獰笑道:“好!你二人一起上,我便連你們一起殺!”
霎時之間,三道劍光交織如網,陣陣劍氣破空,叮叮铛铛,令人眼花缭亂,陸昭昭以一敵二,使出的劍招更快更毒,毫不落下風。若非她行事不正,倒當真擔得起女中豪傑一名。
陸旸一邊劍光掠影,一邊蹙眉道:“長姐!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陸昭昭翻轉騰挪,橫削豎劈,大聲道:“你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在乎!在乎二十八塢死活的人只有我!”
風花雪月四堂主滿心焦急地望着三人,眼見着陸昭昭雖毫發無傷卻被二人逼得向後退卻,月堂主一咬牙,俯身拾起一顆石子,擡手腰側,便要暗中彈出。
程不漁眼光一掃,輕笑一聲,也俯身摘下一片花瓣,就在月堂主手指剛一動時,那枚花瓣也自程不漁指間刺出,這一竹葉飛花不偏不倚,正與月堂主那石子相擊,石子還未飛出兩寸便跌落在地。
月堂主大驚失色,愕然扭頭望向笑嘻嘻的程不漁。
程不漁招了招手,懶洋洋道:“四位姐姐,你們的對手是我們兩個!”
話音剛落,又是六道身影淩空躍起,一眨眼的功夫,這一片花海之中九個人拳腳交加、劍影相擊,槍棍如龍,簡直是撼天動地,驚得四周鳥獸盡散,殘花翩翩!
如此鬥了不知多少時間,雙方竟都毫發未損、難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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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陸昭昭如燕一般輕盈向後躍出三丈,屏氣凝息,手中長劍旋即一揮,一道燦爛的光幕頃刻迸發,劍氣如虹,陸旸兄妹二人猝不及防,當即便被這劍氣擊退數丈,陸晚晚跌倒在地,陸旸則以劍撐身,重重喘息。
程不漁與沈璟彥急忙罷手,旋身一躍,回到他二人身邊,将他二人扶起,擡起頭怒視陸昭昭。
四堂主落在陸昭昭身後,與她一道,負劍而立。
陸昭昭冷笑望着他們四個,道:“我今日才知,你們竟自大自負到如此地步。我欽佩你們的少年勇氣,但莫忘了,初生牛犢是不怕虎,但往往也難逃虎口!”
程不漁用玉竹棍指着陸昭昭,怒罵道:“陸昭昭!你這人怎如此是非不分!難道做那歪門邪道,就如此讓你心安理得嗎?!”
“心安理得?”陸昭昭輕哼一聲,“你們難道就心安理得麽?”
她望着陸旸和陸晚晚,“你們兩個,一個游手好閑,一個背投外門,還想着大義滅親,你們難道就心安理得麽?”
他二人咬牙切齒瞪着陸昭昭,一語不發。
她又看向程不漁,嘶聲道:“你過去日日受丐幫和雲水盟庇護,可知道什麽叫責任?丐幫遭難,你在何處?”
程不漁心中怒火也猛地竄起。
最後,她又将目光冷冷落在了沈璟彥身上,勾起嘴角,得意輕笑道:“還有你,十八皇子,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兄長是怎麽死的!”
沈璟彥突然眉心一震,目光一凜,臉上漸漸失了血色,緩緩站起身,攥緊了手中的長槍,青筋暴起。
陸昭昭卻似刻意要惹惱他,只不管不顧繼續說道:
“當年你恃才自傲,以為得到了赤竹的命脈線索,為在諸多皇子之中嶄露頭角,慫恿你那好哥哥與你一道先斬後奏,直襲南魏赤竹崇山據點!而你不過是個狂妄自大的廢物,你的哥哥為了保護你,卻葬身火海,死無全屍!”
陸昭昭說出的每一個字仿佛都在沈璟彥的心頭刺了一刀又一刀,仿佛一個巨大的冰坨碾過他本就已經破碎不堪又血肉模糊的心,直叫他痛苦又悲戚,憎恨又憤怒。
程不漁原本也因她嘲諷自已的話而憤怒難當,但聽到了關于沈璟彥過往的真相,卻情不自禁愕然站起,将自已的那些事忘了個精光。
他擔憂望向沈璟彥。沈璟彥目光顫動,眼中已布滿了血絲,連呼吸也變得沉重而急促。他的面容已扭曲,攥着長槍的手已經骨節發白,似要将槍身捏碎,讓人見了心生膽寒。
陸晚晚和陸旸也錯愕望向沈璟彥,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程不漁一把拉住沈璟彥的手臂,低聲道:“沈璟彥,你莫要聽她的話,她不過是想激你!”
“激他?我何必激他?”
陸昭昭又是一聲冷笑,“你不妨自已問問他,這些年,他為何離開魏宮,只身行走江湖,為何他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卻冷眉冷眼!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麽好事?!你問問他心中,可是如你所說的那般‘心安理得’麽?!”
程不漁只覺得他掌心之中,緊緊攥着的沈璟彥的手臂肌肉已經僵硬。沈璟彥死死瞪着陸昭昭,牙關都要咬碎,終于是難以遏制地自面頰滑落一滴滿是恨意的淚來。
陸昭昭臉上露出了些許得意,“所以,這世上誰都能指責我,但你們四個,不配!”
她狠狠撂下兩個字,悠悠轉身,便要離去。
而沈璟彥卻突然暴喝一聲,掙脫程不漁的手臂,一躍而起,程不漁當場失色,而沈璟彥已如脫缰之馬,殺機畢現,淩空飛墜,聲威之猛,他人還未到陸昭昭頭頂,陸昭昭便已感覺一陣撼天動地的氣浪自頭頂如山岳般壓了下來。
陸晚晚也大驚失色,同程不漁一道,也急忙追了上去——而陸昭昭卻并不急着提劍相擋,只見她只定定站在原地,待三人接近時,卻突然轉身,用力向他們三人擲出一條金色的鎖鏈。
那金色的鎖鏈在陽光之下劃出一道耀眼璀璨的弧線,緊接着,只聽“咔咔咔”三聲清脆連響,沈璟彥、程不漁與陸晚晚三人各自左腳的腳踝竟都出乎意料地被這金色的鏈子鎖住,三人連成一線,當場栽倒在地。
沈璟彥錯愕地望着自已腳踝上的鎖鏈,又震驚擡眼望向陸昭昭,不住顫抖着,整個人氣得險些要昏厥過去。
陸旸急忙跑上前,檢查着他三人腳上的鎖鏈,錯愕道:“縛仙鎖?!長姐,你這是何意!”
陸昭昭平靜道:“不錯。這就是縛仙鎖。我勸你們不要枉費力氣,因為這鎖,根本就沒有鑰匙,除非天下至堅利器斬斷,否則根本不可能打開。”
她睨了四人一眼,得意笑道:“你們就好好享受這如膠似漆的時光吧。”
說罷,她便轉身對對四堂主冷聲道:“咱們走。”
“陸昭昭,你站住!”沈璟彥仍掙紮想爬起,可就算他爬了起來,卻仍是和其他二人牢牢拴在一起,不能再使出半點功夫。陸昭昭卻似沒聽見一般,直頭也不回地掠了出去。
沈璟彥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樹梢之間,而自已卻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程不漁和陸晚晚也站了起來,看着腳上的鎖鏈,簡直是又氣又惱。程不漁長嘆一口氣,愁容滿面道:“現在好了,你倆一左一右,與我形影不離,怕是上茅房都要跟我一道去了。”
陸旸蹙眉道:“沒關系,只要尋到天下至利之兵,這鎖鏈便不會再困住你們。我陪你們一道去尋!”
他雖這般說着,可心中卻惴惴不安,只因他們誰也不知道這世間三大至利之兵到底都有什麽。
陸晚晚卻拉着陸旸,道:“兄長,我三人去尋,你切記莫要離開二十八塢。這些年我一直在這裏盯着,不敢懈怠一日,你一定要替我看好二十八塢,如果長姐要做出什麽過分的事,你一定要攔着!”
陸旸猶豫:“可是……”
陸晚晚堅決道:“兄長!待我解開鎖鏈,一定回來助你!我不會讓你孤軍奮戰的!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
陸旸望着她,輕輕一嘆,終于點頭:“好。”
他輕輕将陸晚晚擁在懷裏,片刻後,方才松手,不舍地望着妹妹,終是轉身向二十八塢的方向而去。
三人拖着鎖鏈,一路默然無語,垂頭喪氣,磕磕絆絆地回到了船上。
沈璟彥始終面色如冰,緘默不語。陸晚晚也愁容滿面,而程不漁卻還是平靜如舊,從容不迫,坐在船上,手中拎着鎖鏈,細細端詳着。
陸晚晚瞧着他,只覺得這個人當真是奇怪,就算是天塌下來了,恐怕也不會發一點點愁吧?
她又瞧着沈璟彥。沈璟彥的眼眶仍是微微紅着,發絲随着江風輕拂面頰。他擡頭望着不遠處的江面,也不知道在望些什麽。
可她卻不敢和他說話了。她其實知道沈璟彥并不希望自已挨他挨得太近,只是她總想離他近些,只是這個時候,她卻不願意再做那讨人嫌的人。
程不漁也默默瞧着他。他瞧着他,也不說話。只因他知道,這個時候,沈璟彥定然是想要自已安靜一下。
一道掩蓋在翩翩白衣下的血淋淋的傷疤,幾年之中,無時無刻不滴着血。他一直小心掩藏着,苦痛卻絲毫未減,而今天,這道傷疤卻被人豁然揭開,這已經是千百倍的痛楚。
小船漫無目的地在江上漂着,從正午到日落,他們三人也不知道漂到什麽地方去,只知道此時此刻,江面上映着落日金燦燦的波光,他們離二十八塢已經很遠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