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毒蠱同挫命

第60章 毒蠱同挫命

素袖自袖中取出一粒赤紅色的丹藥,輕輕放進沈璟彥口中,道:“此乃家師遺留專門對症迫寒的藥,可以暫時緩解周身僵冷的症狀,只是這藥并不能徹底祛毒。如若日後發作,還需得一直吃藥才行。”

沈璟彥的喉嚨幾乎都已僵硬,喝了三杯溫水才将這藥丸送服進肚。藥丸落入胃中的一剎那,他當即便覺得身上的寒意已減緩了些許,至少,整個人已不再抖得那般厲害了。

他當從程不漁懷中直起身子,心有餘悸地嘆了口氣。

“多謝藥仙。”許是許久未能說話的緣故,沈璟彥的嗓音有些幹澀枯啞。

素袖輕輕一嘆,搖頭道,“迫寒又稱寒蠱,已在北遼銷聲匿跡多年,藥仙谷中連丹藥都不曾留存些許。沈公子,你是如何中得這天下奇毒?”

沈璟彥似已不願再提及事情的全部經過,便直接說了關鍵信息:“是南魏六賊中的意見欲。”

素袖疑惑沉吟道:“意見欲……可是個姑娘麽?”

程不漁忙道:“正是!藥仙師父,您知道她?”

素袖遲疑道:“我不能确定,只是我覺得可能是曾經來我藥仙谷療傷的一位女子。她可是叫藍月珠?”

“沒錯!就是她!”程不漁拍案而起,“她當真是……當真是狠透了!”

素袖垂下眼睫,輕聲道:“那姑娘兩年前曾身負重傷,她說是被人追殺所致。我只知道她曾是離垣之後,卻不曾想她是南魏六賊。”

沈璟彥默不作聲,而程不漁則急道:“既如此,藥仙師父,這毒究竟要如何才能根除?”

素袖道:“離垣擅使蠱毒,這不僅是一種毒,還是一種蠱。既然是蠱,那光憑些溫熱內力的草藥還不足夠。”

程不漁問:“那……那還要些什麽?”

素袖抿了抿唇,“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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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璟彥訝然道:“什麽血肉?”

“人的血肉。”

素袖輕嘆一聲,道:“這便是離垣巫國各類功法的詭谲怪誕之處。若要解毒解蠱,非要用一味引子不可,這引子便是人的血肉。這其中的原理之怪誕,家師在世之時,尚不能完全參透。”

程不漁道:“既如此,是何人的血肉?”

素袖眼睫顫動,猶豫良久,又是一嘆:“下毒之人的血肉。”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皆異口同聲:“什麽?!”

沈璟彥更是當場站起,厲聲道:“絕對不可!我寧可被這毒折磨一輩子,就算是死了,我也不會同意!”

素袖也起身勸慰道:“沈公子,此毒不解,只會發作得一次比一次厲害!到最後定是無藥可醫,內髒僵寒而亡!你大仇尚未得報,怎能說死就死?”

沈璟彥厲聲道:“我可以忍辱負重,但讓我受害我之人的施舍,我寧願不活!就算複仇,我也會在我死前,就将仇人一個個手刃!”

素袖呆駭地望着盛怒的沈璟彥,噤住了口,滿目憂愁,默然無語。一旁的湛空亦是愁容滿面,一聲長嘆:“阿彌陀佛……”

程不漁原本是會和素袖一樣勸他,勸他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但他看着沈璟彥蒼白的面色和微紅的眼眶,竟一個字也說不出,只因他的的确确太了解沈璟彥。

這天底下的人可以傷害他,只因他永遠不會覺得江湖弟子受傷是一種恥辱。

但無論如何,絕不能惡意害他後又相助于他,這會讓他覺得這是天底下莫大的屈辱,讓他覺得自已無能、無力,他的尊嚴和傲氣都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程不漁思索片刻,咬了咬牙,擡起頭,直直望着素袖,平靜道:“藥仙師父,請問還有其它法子能解此毒麽?”

素袖看着他,剛想回答,卻看到他的目光中竟有些複雜的意味,似有話将說而不能說,而且這目光甚是期盼、甚是灼烈。

她忽然有些恍悟,低下頭,猶豫片刻,輕聲道:“有。”

程不漁道:“還請藥仙師父告知。”

素袖仍未擡頭,深吸一口氣,嘆道:“下毒在場之人的血肉。”

“在場之人?”程不漁佯做驚訝,“既如此,那便是我與湛空師父的血肉都可以,對麽?”

素袖抿了抿唇,微微點了點頭。她自入藥仙谷,生平從未向病人撒過一句謊,如今她心中不是滋味,只因她知道沈璟彥的傲骨,卻更希望沈璟彥能活下去,這正是醫者之心。

湛空看着他,似也有些明白了他的想法。他望向沈璟彥,還好沈璟彥正憤懑地側着身體,并未看向他們,否則恐怕他也會識破他們三人那極其拙劣的演技。

他含笑配合道:“既如此,那我二人不正是一味很好的藥引麽?”

程不漁也粲然一笑,釋懷朗聲道:“嗨呀!藥仙師父,我說你這人說話怎麽總賣關子!你直接說我們兩個的一塊肉就行,不就可以了麽?非提什麽藍月珠!你瞧,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不是?白生一場悶氣!”

素袖甚至不能多說一句話,只默默望着他們幾個,心中苦澀。

程不漁來到沈璟彥身邊,拍了拍他的肩,笑嘻嘻道:“沈璟彥,小爺我的肉,你總能吃得下去吧?你不會嫌我皮糙肉厚,硌牙磕嘴吧?”

沈璟彥憤懑悶聲道:“你的肉我也不願意吃。”

“那你總不能讓湛空小師父割肉給你吃吧?你看他細皮嫩肉的,傷了一塊,多不好呀。”

見沈璟彥悶而不答,程不漁憨憨一笑,“就這麽定了吧,沈大皇子!這江湖上有多少人恨不得把我剝皮抽骨紅燒了吃,他們想吃我一塊肉還吃不到呢!”

“可我不願……”

“你願意!”

“我……”

“噓!再說就不合适了。”程不漁沖他詭笑了一下,便來到素袖身邊,“藥仙師父,您的藥大約多久能備好呢?”

素袖道:“有一味藥只能現摘現用,我需得摘來才行,大約需要個三日時間。”

程不漁拍了拍手,歡欣道:“好!那咱們就再等三日!沈璟彥,三日後你就等着嘗嘗小爺是什麽味道的吧!保準不會臭死你。”

沈璟彥扶着桌角,愣愣瞪着他,片刻後又痛苦地合上雙眼,沉重地嘆了口氣。

是夜,廂房中的燭火忽明忽暗。疲憊不堪的沈璟彥已沉沉睡去,而湛空則緊握着手中的菩提子,靜坐床頭,微微阖目。

程不漁悄然來到湛空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沖他笑笑,又招了招手,示意他到廂房外面來。

湛空望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沈璟彥,便随他來到外面,輕輕合上房門,轉身嘆道:“程少俠,你已确定了要如此麽?”

程不漁雙臂環抱身前,釋然一笑道:“為何不能如此?無論如何也要讓他活下去的。”

“可萬一那藍姑娘……”

程不漁輕輕打斷了他,笑道:“湛空小師父,你莫忘了,我說的是‘無論如何’。”

湛空一滞,道:“可萬一沈公子發現自已被騙,豈不更是惱火?”

程不漁道:“那便盡量不讓他發現好了。”

他忽然頓了頓,低下頭,輕輕嘆道:“我從小到大,有很多朋友。師父關愛我、教導我,師兄弟姐妹照顧我,兄長庇護我,可與我一道出生入死的,卻只有他一人。所以,我斷不能讓這個朋友死了。”

湛空微微動容。他擡頭注視着湛空的眼睛,道:“湛空小師父,我此一去,至少要兩日,你可否幫我看好他,讓他不要離開藥仙谷,然後告訴他,我随藥仙師父一道采藥去了,好麽?”

湛空咽下一口唾沫:“可是出家人不打……”

“這诳語是我打的,而非是你。”他狡黠笑了笑,“你莫忘了,你可還欠我一條命呢。”

湛空猶豫良久,終于點頭:“好吧,既如此,小僧定不負囑托,看好沈公子。”

程不漁勾起嘴角,欣慰道:“謝謝你,湛空師父。你真的是個極好的小師父。”

湛空苦笑道:“少俠,你也是個極重情誼的人。”

回到房中時,沈璟彥仍沉沉睡着。湛空替他合上了床幔,只因他希望沈璟彥能多睡些時間。而他自已則回到沈璟彥床頭那狹窄的板凳上,繼續阖目,在心中默默誦起藥師經來。

直到巳時,沈璟彥才緩緩睜開眼睛。這一覺似乎把這些天沒睡過的覺都補了回來,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

他的身體仍有些發冷,便拿起一旁桌上的藥,吞進了肚中。

程不漁和湛空都已不在屋中。他下床起身,心下正奇怪,湛空卻突然推門而入,手中正拿着一個檀木托盤,上面放着些飯菜。

湛空微笑着将飯菜放在桌上,道:“沈公子,你餓了麽?小藥仙荻羅姑娘為咱們備了些飯菜,這盤肉都是你的,小僧吃這碗素面便好。”

沈璟彥低頭看向那些飯菜。一碗小炒肉,一碗素面——已被湛空吃了些許,還有一碗牛肉面,一盤素炒山筍,一碗八珍湯。

“為何只有兩碗面?程不漁呢?”沈璟彥問道。

“程少俠随藥仙采藥去了。他怕藥仙一個姑娘家有什麽危險。”湛空低着頭,嗦着面,自已都訝然自已竟然打起狂語面不改色。

沈璟彥瞧着他,将一片牛肉送進嘴裏,淡淡道:“真的麽,湛空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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