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生死不由人

第65章 生死不由人

聽到這句話,王赫簡直是覺得程不漁就像那天上下凡的神仙,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令人仰慕的光芒。

屠人富蹙眉道:“你小子睡迷糊了不是?他要殺你,放火燒你,你竟然還覺得折磨他很殘忍麽?”

程不漁一嘆,道:“我是覺得他該死,可是我覺得咱們應該換個法子,至少,讓那些蛇蟲咬他,也确實太不人道了些。”

王赫眼中的光又暗淡了下去,心也沉到了深淵裏。

屠人富想了想,道:“咱家橫行霸道慣了,倒不如你想的那般多。這樣的小人,叫他痛快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誰說我們要叫他痛快?”

程不漁坐了下來,擡起酒葫蘆,笑道,“屠大哥,你何不做些你愛做的事,叫他領教領教你的本領呢?”

說罷,他便睨着王赫,咕嘟咕嘟喝了兩口酒。

屠人富先是一愣,思量須臾,突然撫掌大笑:“好!好!甚好!程老弟,還得是你!光看着他被咬多無趣,不如賭上一賭,反倒賺了個痛快!”

他止住了笑,滿眼放光:“程老弟,你來說,怎麽個賭法兒!”

程不漁放下酒葫蘆,想了想:“依我看,不如這樣,咱們就以藍牡丹的消息為籌碼,他若贏了,就可以走。我們若贏了,他就得告訴我們藍牡丹的行蹤。若他敢賴賬,或者騙了咱們,咱們就一刀殺了他,如何?”

屠人富笑逐顏開:“妙極,妙極!只要能賭,咱家什麽都愛賭!”

程不漁側首瞧着王赫,笑道:“赤赤師兄,你覺得如何?總歸要比死在五毒窟裏強吧?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王赫的心都快結了冰,又被這句話砸了一拳,現在是已要碎了。

若是他輸,告訴了他們藍牡丹的行蹤,即便他們不殺他,藍牡丹也不會留他性命。所以,既不得罪赤竹,也能留的小命在,唯一的方法便是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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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都要贏。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是江湖上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窮賭鬼,他要如何贏?

他只能僵硬着咧開嘴角,勉力笑道:“小魚師弟說得不錯,這的确是個好方法。”

他只覺得自已周身都被寒氣包裹,牛頭馬面已在來接他的路上了。

屠人富道:“既然如此,那賭什麽呢?”

程不漁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将目光落在了沈璟彥端着的茶杯上,笑道:“沈大皇子,你的茶喝完了麽?能将茶杯借我用用麽?”

沈璟彥愣了一愣,呆呆地将茶杯遞到了他手上。

程不漁輕輕抟着杯子,悠聲道:“現在這茶杯裏,有三成的茶水。不如就賭,你二人往杯中加水,看誰先讓水溢出來,誰就算賭輸,如何?”

王赫小心而警覺的目光落到屠人富身上,眼中似隐隐帶着刺,還有幾分陰狠。

屠人富睜大了眼睛,想了想,朗聲道:“好!這賭法新奇,咱家還沒試過!就這麽賭!”

他轉過身去,對王赫道:“小子,你可聽明白了?不許賴賬!”

王赫急忙點頭:“是,是。”

屠人富從懷裏摸出兩個骰子來,道:“定個先手,你小咱大。”

說罷,将骰子往空中一抛,再落回桌面時,衆人一看,正是四六點。

屠人富搓了搓巴掌,嘿嘿笑道:“既如此,那咱家可就不客氣了!”

王赫又急忙道:“您請,您請。”

屠人富端起茶壺,忽然手懸在了半空,想了一想,又放了下來。

他拿起旁邊的一根筷子,揭開蓋子,深入壺中又擡起,懸在茶杯之上,一滴将懸未懸的茶水自筷子盡頭慢慢聚攏,滴落在了茶杯中。

他大笑道:“嘿嘿!到你了!小鼈孫兒!”

這一聲“小鼈孫”出口,王赫整個人都哆嗦了兩下。

他戰戰兢兢拿起一旁的茶壺,喉嚨一動,艱難地幹咽了一口,猶豫了半晌,竟然将茶水直接傾倒了進去,杯中茶水飛速上漲,直至漫到了接近杯口的位置才收手,放下茶壺,幹笑道:“小弟倒完了。”

屠人富驚道:“你怎倒這麽多!”

王赫道:“小弟覺得一滴一滴來,未免有些太費時間。”

屠人富蹙眉:“我說你這小老弟是心急,無論做什麽,都得慢慢品味才好,哪怕賭,也是一樣!你可倒好,一股腦倒了進去,這還有甚樂趣!”

程不漁與沈璟彥對視一眼。

這屠人富雖看起來大大咧咧,可真到了關鍵時候,也算得上是粗中有細。但王赫卻是看起來柔柔弱弱,實則性子裏藏着幾分果敢狠辣,這的确也是程不漁見識過的。

屠人富嘆了口氣,又拿起一邊的筷子,卻忽然頓了頓,瞪了一眼對面僵笑着的王赫,放下筷子拿起茶壺,二話不說也直接倒進了杯中。

杯中的水霎時便漫到了與杯口齊平,甚至還要更為突出一點的位置。

王赫的心跳得都快要停了下來。他瞧着那杯口上方微微彎曲的弧度,還有一片散碎的茶葉在杯中飄來蕩去,現在是不得不拿起一旁的筷子,與天賭命了。

一滴茶水落入杯中,杯中的水又以肉眼不可見的勢态擡高了些許。而屠人富亦然,眯起眼睛,此時此刻,就算是江湖第一大賭鬼,也不能不小心再小心了。

兩滴水落下去,杯中的水依然沒有溢出。

王赫哆哆嗦嗦地又滴入了一滴水,而這水已膨脹得似緊扣着杯沿,像一個弧形的罩子扣在杯面上,強撐着才能不流下來。

越到這種時候,屠人富越是興奮。他的腦子也開始飛速轉了起來,眼睛中似也冒着電光。

他接過筷子,沾了沾茶水,并未直接擡到茶杯上,而是輕輕抖了抖,将上邊那将懸未懸的茶水抖在了地上,這才一臉詭笑地擡起筷子,伸出手指輕輕一彈。

一滴極其細小的水花濺入了茶杯中,而茶杯中的水卻動也未動。

王赫簡直快要發瘋了。

他恨不得立刻就掀了桌子狂奔出去,恨不得現在地上就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恨不得現在就來一陣狂風将他席卷了去!

可他卻還是只能拿起筷子,哆哆嗦嗦地拿起筷子,戰戰兢兢地抖掉上面的水滴,學着屠人富的樣子,将一滴水花彈了進去。

可那茶水卻莫名其妙地抖了一抖。

王赫屏住了氣,眼睛瞪得渾圓,冷汗涔涔,動也不敢動。

衆人都屏住了氣,好似喘了這口氣,這水就會被這大老遠的氣息吹得溢出去一樣。

王赫渾身上下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木僵得就快要暈死過去。

可是那茶水——那不聽話的茶水,那自以為是的茶水,到底還是從杯沿處撕裂出了一條縫隙,緩慢地、從容地、優雅地、充滿了鄙夷地,沿着杯壁,緩緩流了下去。

王赫整個人一軟,從椅子上滑了下去,身體撞上桌沿,茶杯中的水震蕩着又灑出去些許。

屠人富當場拍案而起,滿面赤紅,大怒道:“娘的!又贏了!老子想輸一次,怎地就那麽難!”

程不漁極力掩飾住自已的笑意,抽了抽鼻子,走上前去,安慰屠人富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屠老哥,下次你定然會輸的!赤赤師兄只不過是一不小心才讓你贏了的。”

屠人富瞧了瞧他,臉上的赤紅褪去了些,悶悶地“哼”了一聲。

程不漁又轉過身去,拉起已面無人色的王赫,認真道:“赤赤師兄,賭奸賭滑不賭賴,像你這樣的少年豪傑,輸了應當不會賴賬的吧?”

王赫的嘴唇已經慘白,不住顫抖着,木讷道:“不錯……不錯,我不會賴賬的。”

程不漁嗤嗤笑道:“既如此,那煩請赤赤師兄告知一下藍牡丹的行蹤下落咯?”

王赫的目光空洞地望向地面,眉心抽搐了一下,道:“藍牡丹……她……”

見他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程不漁只好嘆了口氣,道:“不如我來問你吧。藍牡丹是回荊州還是襄州?”

王赫啞聲道:“荊……荊州。”

“那,她是要到哪裏去,是二十八塢麽?”

“是……是二十八塢。”

他每多說一個字,便已覺得自已的魂魄飛出去了一絲,陰曹地府的路離自已越來越近,牛頭馬面已帶着鏈子向自已走來了。

程不漁想了想,又開口問道:“既如此,她從哪條路入荊?”

王赫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本想随意編個地方,可是他的大腦竟然一片空白,将實話脫口而出:“北……北離山林道……”

他的眼淚都要湧出來了。

他已不敢想象自已将會是什麽死法。依照藍牡丹的個性,她定然會将他放進油鍋裏炸,放進蒸籠裏烤,烤熟了還要淋上點兒醬汁,給她手下的弟兄姊妹們分一分,順便互相稱贊一句:“遼魏美食,果真名不虛傳!”

想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沈璟彥蹙眉問道:“既如此,她究竟何日回荊?”

可他已實在是不想、也不能再說了。

他顫抖着,戰栗着,木僵站着,開口道:“她……”

突然,頭頂傳來了“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霎時煙霧彌漫,廂房的屋頂已赫然出現了一個透着天光的大洞。

牛頭馬面,果然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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