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柳暗花難明
第67章 柳暗花難明
陸晚晚滿面哀愁,望着與程不漁纏鬥在一起的兄長,急從心來,一把抓住沈璟彥,凄聲懇求道:“沈公子!你得想想辦法,讓我哥哥不要再打了!”
沈璟彥不明就裏,蹙眉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晚晚哽咽道:“我二人本在二十八塢,卻不知怎的,他突然性情大變,殺出了二十八塢,來到這裏,放走了眼見喜,長姐讓我和四堂主攔住他,卻無論如何也攔将不住,還被其所傷。”
她搖頭痛惜道,“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哥哥莫名其妙、毫無征兆,就是這樣了!”
沈璟彥疑聲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事?”
“昨晚!”陸晚晚回憶道,“昨晚他沖出二十八塢,放出了眼見喜,我們五人一直攔阻他到現在,已實在無能為力。”
“事發之前,他可曾見過什麽人?”
陸晚晚仔細想了想,道:“只與長姐見過,其他的人,不曾注意過。”一絲惶然自她眼底一晃而過:“難道是長姐麽?”
她緊緊扯着沈璟彥的袖子,懇求道:“求求你,沈公子,幫幫我哥哥,他本不該是這樣的!”
而此時此刻,陸旸已又抓起了地上的劍,游移騰挪,劍光綿綿不盡,漫天銀光如瀑。
拿起卻邪的陸旸如有神助,縱然程不漁的醉拳已打得絲滑連貫,可如今拳風劍光交織在一起,竟叫火光四散,殘葉翩翩,那玄鐵指虎與卻邪神劍相撞的一刻,一丈外的火光盡熄,衣袂翻動,草木盡折。
程不漁無論如何也已近不了他的身,此時卻只能連連防守,拳掌交錯,密如蛛網。
沈璟彥收起銀槍,只抓着那盤龍銀棍兒,箭步掠出,一手負于身後,一手執着銀棍,徑直架住了陸旸毫不留情劈下的一劍。
程不漁退于一側,揉着被震得酸痛的手腕,詫異又焦急看着他二人。
他二人手中武器虛影重重,當真是一片劍光棍影,揮灑天幕,光芒流動。沈璟彥一直負手而立,攻中兼防,防中有攻,只待陸旸暴露弱點,便能将他一招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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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旸面色仍是木然未改,似壓根就無一絲一毫的情緒和神态,一劍刺出,劍光碧綠,沈璟彥如流雲般輕輕一轉半個身子,這一劍堪堪貼着他的白袍擦過。
沈璟彥眼見他背部暴露,似有機會,正待出手,而陸旸卻徑直将劍鋒一轉,向沈璟彥的膝間回旋削去!
原來方才那直直一劍并非為了傷人,而是意欲讓沈璟彥身體不穩,而後一劍占盡先機,當真又快又狠,沈璟彥心下一驚,淩身一躍,那削鐵如泥的利器竟直貼着他的靴底掠過。
程不漁心下大駭,已顧不得許多,擡起玉竹截棍竄出,自上而下一棍劈去,“咣當”一聲,卻邪脫手,陸旸卻閃電般接住劍柄,飛身一掠,退去三丈。
雙方各自落定,彼此僵持,都毫無辦法。
“玄溪道長!”程不漁大喊道,“你有何難言之隐,不妨說出來,何必大打出手!”
可陸旸卻只是負劍而立,不作回答。
程不漁急道:“你快說出來,我們也好幫你!”
可他仍是目光空洞,平視前方,似不能聚焦。
他忽然又提劍而起,就在即将出手之時,忽然自斜方上空又如游龍般竄出一柄細劍,劍光一閃,兩劍同時直直刺入石縫,抖了三抖,便不動了。
一紫色纖瘦的翩影自林梢掠出,流袖一拂,兩把劍便都落入了她手中。
“長姐!”陸晚晚失聲驚道。
陸昭昭攥着兩把劍,負劍而立,背對衆人,注視着陸旸,沉聲道:“你們這般與他糾纏,是不可能讓他清醒過來的。”
風長老垂首悶聲道:“塢主,我們生怕傷了旸公子,所以不敢下手。”
陸昭昭蹙眉道:“你們不敢下手,便對付不了他!”
陸晚晚跑上前,急聲道:“長姐!兄長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
陸昭昭側首睨着她,無奈冷聲道:“你難道瞧不出,他是被人下了蠱麽?”
“蠱?!”衆人皆盡失聲。
陸昭昭卻也不答,只将卻邪丢給風堂主,自已則淩空一躍,落到陸旸身後,瞧準了他的胸道穴,擡起劍柄用力一擊,陸旸當場跪倒在地,渾身一震,嘔出一大灘血水來。
他猛咳了幾聲,整個人都似已脫力,但神智卻忽然恢複,滿目惶然驚恐,面色如紙,大汗淋漓。
他擡起頭,蹙眉後怕道:“方才……方才我的身體不受控制,險些傷了諸位,實在是罪過。”
陸晚晚急忙跑上前去,扶起陸旸:“兄長,你難道還能夠記起方才發生的事麽?”
陸旸點了點頭,“我記得,我都記得。無論我如何想,可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就好像……”他忽然頓住,眉心震了一震,“就好像別人正用絲線牽着我,讓我去做什麽事情一樣。”
陸昭昭略微思忖了一下,便來到陸旸嘔出的那灘淤血前,用劍撥開雜草,似在尋找着什麽。
她的劍忽然頓住了。她撕下一塊衣角,俯下身,捏着布料拾起了一樣東西。
一個赤紅色的、半個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圓形珠子。
她定睛看了看,蹙眉道:“是傀儡蠱。中蠱之人身體不受控制,六親不認,躁狂進攻,是一種很常見的蠱。”
“常見?”陸晚晚狐疑道,“所有巫蠱都在北遼消失多年,如何常見?”
陸昭昭嘆了口氣,無奈道:“北遼是不常見,但有一個地方卻遍地都是。”
“是離垣。”沈璟彥突然開口。他似察覺到了什麽,不經意間擡起頭,望向面前那十丈高的懸崖頂端,卻忽然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袂一掠而過。
他想了一想,平靜問道:“玄溪道長,你中蠱之前,可曾看見過什麽人?”
陸旸搖頭道:“只見過長姐,并未見過其他人。”
此時,陸昭昭卻忽然有些懊惱,微微愠怒道:“可我在見你之前,卻見過一個人。”她的瞳孔似忽然有些收縮,恨恨道:“一個很會用蠱毒的人。”
話已說到此,程不漁和沈璟彥都已經确定了究竟是何人所為,對視一眼,輕輕一嘆。
程不漁無可奈何地抱臂而立,搖頭道:“陸昭昭,我實在是想不明白,赤竹已經踩在你頭上,就差在你頭上拉屎,連你的兄弟姐妹都要下手,你竟然還和他們一道,我都懷疑,你是不是也被他們下了蠱了?”
陸昭昭忽然握緊了劍鞘,閉起眼來,轉過身,緊咬着牙關,搖頭道:“這不關你的事。”
程不漁不滿道:“怎不關我的事?玄溪道長是我們的朋友,是你的弟弟,他被下了蠱,我和沈大皇子倒是擔心的要命,你卻無動于衷、姍姍來遲,我倒有些好奇,這下蠱之人的所作所為,是否是你授意?”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一不詫異望向陸昭昭。
陸昭昭忽然轉過身來,逼視着他,咬牙道:“程不漁,我勸你不要管太多閑事。你初入江湖,不懂的實在太多,這世上有諸多迫不得已的千難萬難,并不是我一已之力便能決斷!”
程不漁卻不屑道:“腦子長在你頭上,你不能決斷誰能決斷?”
陸晚晚聽得一頭霧水,愣聲道:“你們是說,是赤竹給兄長下得蠱?”
“不是赤竹能是誰?你不妨問問你的好長姐,還有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好朋友!”
“住口!”
陸昭昭拔劍而出,劍尖直指程不漁的脖頸。
程不漁卻微微一笑,伸出兩根手指撥開劍尖,不慌不忙上前兩步道:“被我說中了,是麽?咱們的總瓢把子?”
陸昭昭的劍顫抖着垂了下去。她忽然痛苦地蹙起眉,又搖了搖頭,看着陸旸和陸晚晚,低聲道:“雖然你二人與我不為一道,但我會保證不會再讓他們難為你們。我拜托你們,不要再多管閑事,江湖之大,你們難道就不能找些別的事情做麽?做個潇灑自由的江湖人不好嗎?為何一定要卷入這種是非之中?”
陸晚晚急道:“可是我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去做錯的事啊!”
“我說過,這是我願意!”她瞪着陸晚晚,“你以為我不想像你們一樣自由自在麽?可是我比你們更明白我需要做什麽!為了二十八塢、為了你們,而去做什麽!”
陸晚晚忽然頓住了。她看着陸昭昭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滿是熱淚,甚至還有幾分委屈和悲憤。
陸旸走上前去,輕聲道:“長姐,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如若當真有的話,何不告訴我們,我們一起承擔,何必你自已受苦?”
陸昭昭卻矢口否認,顫聲道:“我沒有難言之隐。我說過,一切都是我願意,無論發生什麽,都是我咎由自取。”
她擡眼望着陸旸,認真且強硬道:“你們兩個,不要再回二十八塢了,聽見了麽?”
陸晚晚一愣:“長姐……”
“聽見了麽?!”陸昭昭怒斥一聲,“天南海北,你們去哪裏都可以,但不要再踏入二十八塢半步,也不要再摻和赤竹的事!”
她收劍入鞘,自懷中取出一個鎏金的手牌,遞給陸旸:“從今往後,風花雪月四堂主,供你差遣。”
她轉過身,對木立在側的四堂主厲聲道:“風花雪月長老聽令!”
四堂主錯愕難當,讷讷上前,不解望向陸昭昭:“……屬下聽令。”
陸昭昭道:“從今以後,你們四個,僅聽陸旸調令。凡是二十八塢或我的調令,你們可以一概不遵。”
她們四個雖然滿腹疑慮,面面相觑,可又不敢多問,只能輕聲猶豫回答道:“是,塢主。”
陸昭昭似是已完成了一樣大事,忽然舒展了眉頭,連目光都柔和了許多。
她忽然嘆了口氣,然後笑了。有些釋懷、又有些無奈。她轉過身,欲要離去。
“三日後,她回來,我便不再是我,二十八塢也不再是二十八塢……一切都要開始,一切也都要就此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