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自從擁有了循環的記憶以來，何成康一直很小心，小心地過着這重複的一天，不讓自己露出破綻。
他在每次循環中醒來的第一件就是看時間，然後在紙條上寫着今天自己要做的事。
13:00，趴在桌子上午休；
14:00，午休起來開始工作；
15:30，完成新的方案交給張帆；
16:47，修改好方案再交給張帆；
……
19:45，在“接老板明天暴斃”群裏發送消息：辛姐，周姐讓我提醒你，你的感冒藥忘在辦公室了；
19:46，在“接老板明天暴斃”群裏發送消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原本想私聊辛姐的，發錯了；
21:01，關電腦下班回家。
這些事他每一樣都不折不扣的完成，但他知道人體并不是精密的機器，當人有了意識後，便幾乎不可能還原之前的動作。
像是在鍵盤上打出那兩句話然後發送到群裏這件事，有時候他速度快些，送達的時間便會少一秒；速度慢些，時間則會多一秒。
雖然這其中誤差極小，但為了避免被辛琪發現，他還是設置了自動發送，這樣就可以保證每一次都在同樣的時間發送到群裏。
他幾乎是想到了所有的可能，規避了一切問題，将自己僞裝成一個生活在時間循環中的普普通通的人類。
他的做法也很成功，辛琪經歷了那麽多次循環，始終都沒有懷疑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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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循環一次一次過去，他知道，等醒來的時間推遲到了十二點，那麽他就會迎來屬于他的勝利。
他很開心，很得意的繼續僞裝在辛琪眼皮子底下。
但他好像忘記了一件事情，他并不是精密的機器，他不可能将所有的細節都做到盡善盡美，毫無破綻。
比如在中午吃飯時，他沒法控制自己每一口吃下去的量都跟上一次循環一模一樣；
在飲水機前接水時，他沒法控制接在水杯裏的水和之前一樣分毫不差；
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時，他沒法控制自己在每一次循環中，都保持同樣的姿勢。
……
這些誤差在他不知不覺中累積起來，然後一點一點放大，最終演變成了掀起一場風暴的蝴蝶翅膀。
何成康的辦公桌前養了兩條顏色鮮豔的錦鯉，用小小的透明的玻璃缸裝着，下面還有嫩綠的水草點綴。
當陽光照進來時，錦鯉在波光粼粼的水裏游動着，看起來鮮活而迷人。
他已經養了它們好幾個月，但很少有人在辦公室養魚，所以每當有同事經過他的工位時，他們都會驚訝于他怎麽放了兩條魚在辦公桌上。
何成康便會癡癡地望着魚，然後說：“這是我和我女朋友一起養的，看到它們就好像看到了我的女朋友。”
別人聽了他的回答，往往會感嘆于他的深情，這個時候何成康只會笑笑，然後用指尖在玻璃缸上描繪着魚的形狀。
既然在辦公室養了魚，那必然少不了魚食。
每當何成康有些累了的時候，他就會從抽屜裏拿出一塊小小的魚食，碾碎了撒在魚缸裏，然後看着那兩條錦鯉争搶着魚食。
他很喜歡看這個畫面，看到魚把魚食全都吞入腹中時，他的心也會跟着變得平靜、變得溫和。
但他也無法控制自己每一次都把魚食碾成同樣的碎渣，每一次都以同樣的角度往魚缸裏投入魚食。
19:10，是他在紙上記錄下的今日投喂魚食的時間。
每天投喂魚食是他心情最好的時候，即便已經重複了很多次，但他依然不厭其煩地打開抽屜，取出魚食，然後碾碎放入魚缸中看着兩條錦鯉争搶。
今天魚食碾得大了些，錦鯉争搶得很激烈。
但他不知道的是，同樣的時間，坐在他對面的張帆正在查看辛琪的請假申請。
張帆對辛琪頗有好感，一直想跟她發生點什麽，他覺得自己職位高，工資高，配辛琪綽綽有餘，即便他有妻有女。
現在辛琪生病了，他想做點什麽來博得辛琪的好感。
幹脆就給她留個好好休息吧。
張帆正這樣想着，他聽到“咚”的一聲，是坐在他對面的何成康養的錦鯉在争搶魚食時，濺出了水花。
那幾滴水珠高高躍起，恰好落在了張帆的鼠标和鍵盤上。
張帆吓了一跳，匆忙通過辛琪的請假申請便放下了手機，取出衛生紙擦着上面的水漬。
邊擦他還邊嘀嘀咕咕的：“辦公室養那麽奇葩的東西幹嘛……”
何成康對外一直是個老實人的形象，聽到張帆的抱怨，他趕忙道了個歉。
張帆沒理他，只是點開了何成康才修改好的方案，決定再找出一點漏洞來。
至于給辛琪的留言？他早就忘得一幹二淨了。
錦鯉争搶完了魚食，在水裏優哉游哉地游着，它一雙渾圓的眼珠透過魚缸看着外面。
張帆挑好了刺，将那份方案重新打了回去，接着看下一個員工剛剛提交上來的新方案；何成康則陰沉着臉對着那份方案修改，指尖有節奏的在鍵盤上敲擊着。
他們都在忙碌自己的工作，絲毫不清楚那小小的水滴究竟會引來怎樣的風波。
時間很快來到19:30，何成康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周姐起身離開了工位。
何成康知道，那是周姐準備下去吃晚餐了，等她上來時，他就會告訴自己辛琪的藥落在了辦公室，讓自己提醒辛琪一聲。
然後自己就會在“接老板明天暴斃”發出那條消息：辛姐，周姐讓我提醒你，你的感冒藥忘在辦公室了。
這算是何成康在每一次循環中，唯一一件需要與辛琪接觸的事。
知道辛琪擁有記憶，所以他十分小心謹慎。
他會在消息發出前将對話框打開，看到兩條消息自動發送成功後，才關閉對話框。
這也是他每天最關心的事，他一刻都不敢馬虎，在這次循環中也也不例外。
當他看到時間來到19:40時，便已打開了對話框等待着。
19:44，周姐回到了她的工位上。
何成康其實在此時便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周姐回工位的時間好像比之前晚了一些。
但他還沒來得及深思這其中發生了什麽變故，周姐已經叫住了他。
“小何……”
何成康瞥了一點時間，19:45，還有十秒消息就要自動發出去了。
“嗯？”他看着電腦屏幕上的秒表回答着。
19:45:05。
周姐看了一眼他對面的張帆，才對着他壓低聲音說：“我剛剛在樓下碰到了一個人……”
“什麽？”
何成康眉頭一皺，怎麽這對話跟之前不一樣了？
19:45:08。
“是辛琪，我還告訴她，她的感冒藥忘在辦公室裏了呢。”
19:45:09。
19:45:10。
消息成功發送。
接老板明天暴斃群出現了這樣一條內容：辛姐，周姐讓我提醒你，你的感冒藥忘在辦公室了。
……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周姐怎麽會在樓下碰到辛琪？
不！不對！辛琪怎麽會出現在公司樓下？
難道她發現什麽了嗎？！
何成康只感覺自己的大腦在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耳朵裏嗡嗡作響，瞳孔也在不斷地放大放大放大……
他眼睛裏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唯有群裏的那一句話，不斷充斥在他腦海中。
這條消息絕對不能被辛琪看見！
腦中一旦出現這個念頭，他幾乎是下意識的用鼠标點擊那句話選擇了撤回。
他的行動其實很快，消息從發出到撤回，只間隔了短短的三秒。
但看到消息記錄上顯示的已撤回，他才發覺自己做了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
那條消息就算被辛琪看見了，他還有點辯駁的空間，可以說是周姐一早讓自己轉告的。
但現在他選擇撤回，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這一下是徹底完了！她絕對知道自己是兇手了！
而他已經……別無選擇了。
最初的慌亂過去，理智逐漸回籠，他才驚覺自己背上早已變得濕漉漉一片。
沒關系，何成康自我安慰着，只要熬到循環自動結束，他就還是勝利者！
他還能成功殺死辛琪！
何成康關閉了第二條消息的自動發送，從工位上站了起來。
找到真兇的辛琪一定會沖上樓來抓他，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馬上逃走！
身旁的周姐發現他的異狀，有些好奇地詢問：“你怎麽了？”
何成康勉強維持着面上的平靜：“沒什麽，我想去個廁所。”
“哦。”周姐點了點頭，沒有再過多詢問。
通往廁所的走廊只有何成康一個人，于是他飛快地跑入了逃生樓梯中。
他知道辛琪和她的同伴多半會在樓梯攔截自己，他并沒有選擇跑下樓，而是藏到了另一層辦公室的廁所中。
等到那兩個人開始在大樓裏搜索他，他才一鼓作氣地跑下樓，離開公司，朝着外面狂奔而去。
害怕那兩人追上自己，何成康連車也沒時間打了，只在路邊随便攔了輛出租車，然後讓出租車朝着城外開去。
現在過了晚高峰時間，車子很快離開這座城市，在高速公路上行駛。
何成康看到後面沒有什麽可疑的車輛跟着自己，心裏才稍稍安定了下來。
他聽着胸腔傳來“咚咚咚”的聲音，平息着自己因過度奔跑而急促的呼吸。
這一次循環，他熬過來了！
何成康一臉慶幸地靠在椅背上。
沒關系的，他想着，循環的次數不多了，只要自己不被他們抓住，他就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