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勇氣

不過施嶼也僅僅只愣了半秒,臉上依然是面無表情,毫無破綻。

那張照片拍攝得太模糊,以至于他只能看見遲鑫臉部的大致輪廓,并沒有關注到他高高凸起的顴骨。

“你找我過來幹什麽?”遲鑫的眼神落在了施嶼的下巴上,目光有些躲閃,“昨天我們不是才見過面嗎?”

施嶼換了個坐姿,雙手交叉相疊,目光沉沉地落在了遲鑫臉上:“你現在這種樣子,不打算回到娛樂圈了嗎?”

“回娛樂圈?”遲鑫像是聽見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瘦削的臉上露出了刻薄的笑容,不知是對施嶼的,還是自嘲,“回去有什麽意思?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你還指望看到我的人生爛得更徹底一些嗎?”

施嶼回憶了一下平時林宙的風格和他的咬字方式,笑眯眯地回答:“怎麽會呢?我們是朋友阿。”

遲鑫笑出了一聲氣音:“你是不是閑着無聊,找我來做你的消遣?”

施嶼彎着眼睛看他,不置可否。

施嶼此時突然想起趙行川還在那個男團裏的時候,似乎和遲鑫簽的是同一家公司,按照趙行川那種性格來說,遲鑫和他不會不認識。

他微微擡眼,冒險道:“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是關于趙行川的。”

“你得給我點時間,我們畢竟都兩年多沒見了,我怎麽約得到他?”遲鑫頓了頓,又道,“我回去想了想,這事風險太大,我還得考慮考慮。”

施嶼:“你沒有考慮的餘地。”

遲鑫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你承諾要給的錢我還沒有收到,之前的那點東西就當作是你消遣完的施舍——你是不是想不到我這種爛人還會反抗?我沒爛到骨子裏,施嶼,有些人表面光風霁月的,其實已經爛到了芯子裏。”

看他的神态和細微的動作,施嶼估計他這最後一句話是在嘲諷自己。

“我先走了。”遲鑫重新帶好口罩。

“等等。”施嶼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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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鑫回頭。

“如果你真的篤定不會幫我做那件事,你今天就不會來,這樣想想,誰又比誰高尚?”施嶼故意激他。

遲鑫譏諷地扯了扯嘴角:“施大明星,您忘了,我和趙行川只是兩年多沒見的普通同事,我為了自己的利益害他,那我可沒有什麽心理阻礙。可是你們不是關系很好的朋友嗎?趙行川最近的朋友圈可是經常提到你呢。”

施嶼臉上仍然帶笑,脊背卻有些發涼。如果他猜的沒錯的話,林宙大概是想借遲鑫的手讓趙行川和毒品扯上關系。他還記得……那些和毒品扯上關系的明星,沒一個能再爬起來的。

遲鑫離開後,施嶼接着也走了。服務員忙開口道:“先生,這些飯菜您都還沒動過。”

另一間房間裏一個服務生打扮的年輕人問楊興松:“經理,就這樣放他們走嗎?”

“當然,你還想綁架施嶼嗎?”

“那您為什麽……”

“我只是懷疑,施嶼從前可從來不屑與我們這些人為伍,突然轉性,不多留點心眼萬一被人坑了怎麽辦?”

傍晚六點整,施嶼家。

施嶼回來後就躺在家裏的沙發上發呆,整理出了林宙無數可能完成的陰謀詭計,現在腦子裏亂成了一團。

一旦想到自己推測的不幸結果裏有趙行川的名字,施嶼就覺得心髒發緊。

為了從心煩意亂裏解脫出來,施嶼決定先去洗個臉,然後再逼自己睡着。

然而他剛放好水,林宙就突然出現,施嶼這回對林宙已經出離了憤怒,他幾乎想立刻殺了林宙,粉碎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和控制欲。

所以他并沒有順從地交出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兩個讓人格相互切換,林宙一旦處于優勢,就把施嶼的臉往洗臉盆裏按。

溫熱的水滾進了施嶼的鼻腔,模糊了他的眼睛,不過林宙就像個沒有感覺的變态,痛苦的似乎只有施嶼一個。

折騰了二十多分鐘後,廁所一片狼藉,施嶼靠在廁所外面的牆上喘氣,頭發和上半身幾乎全被水打濕了。

“我還以為你不怕死。”林宙笑着說,“你放心,我怎麽舍得就這樣殺死你?還想讓你陪我玩玩其他游戲呢。”

“哦,對。去找過楊興松了吧?你都問了他什麽呀?我猜猜,唔……不過,就算你問了,他也不會告訴你的吧。”林宙自言自語道,“那個蠢貨那麽賊。”

“诶,發現殺不死我的時候是不是特別生氣?”林宙歡快地彎了一下眼角,“我以前覺得安慰你和保護你讓我驕傲,但是現在你挫敗的樣子更讓我開心。”

“喂,你為什麽不理我?”

施嶼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現在實在不想理林宙,憤怒被一把火點燃,不消片刻就燒成了灰。冰冰冷冷的理智将其席卷而過,憤怒就蔓延成了無邊無際的落寞。

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突然振了振,施嶼走過去,随手抽出幾張手紙把臉擦幹,然後才接通了電話。

“施嶼!”

聽見趙行川的聲音,施嶼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嗯。”

“我爸媽問你什麽時候有空,他們想讓你來我們家吃飯。”趙行川語氣歡快地說道。

施嶼拉上窗簾,客廳失去了光源,頓時變得昏暗起來:“你們家過年,我去打擾,是不是不太好?”

趙行川當着他父母的面,笑眯眯地同施嶼說:“過完年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麽不太好的,再說我爸媽都巴巴地盼着你來呢。”

正坐在旁邊喝茶的趙父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嘀咕着問趙母道:“你兒子是不是覺得我聾了?”

電話另一頭的施嶼當然知道趙行川這話參真半假,只是在哄他開心,不過他也欣然接受了:“這樣嗎?”

“當然。”

趙行川一邊打電話,一邊在他兩位家長面前晃來晃去地踱步:“所以你什麽時候有空,咱們約個時間吧。”

趙老頭現在看趙行川哪哪都不順眼,因此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老頭都要找茬:“打電話就打電話,你晃來晃去幹什麽?”

趙行川沒理他,任憑趙老頭在那裏發牢騷。施嶼頓了頓,開口道:“我還是覺得我們……”

趙行川似乎是猜到了他下幾句要說什麽,于是忙打斷他道,“我覺得大年三十那天就不錯,今年我親自下廚。”

“趙行川,你聽我說……”

“噓,我不想聽你說,大過年的,不準說我不愛聽的。”趙行川不再在他父母眼前瞎晃,轉而走向了樓上,“你不是說你也喜歡我嗎?那還有什麽可顧慮的呢?”

施嶼默然。

好像是在他小時候就養成的習慣,施嶼遇見幸運的、讓他開心的事,其實都不怎麽敢笑。笑的太大聲,是會被上帝聽見的,上帝他老人家一高興,說不定就要再給他的人生再添幾筆波瀾。

樂極生悲都是常态。

墨菲定律在日複一日的日常生活中刻進了他的潛意識,讓他在遇到幸運的事時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先防禦性悲傷。

以免将來要承受被快樂反噬的加倍痛苦。

“對不起,我沒法像你一樣勇敢。”施嶼靠坐在沙發上,眼睛半睜不睜,他的心率還沒緩過來,頭疼得厲害,所以思維還略有些混亂,“我也沒你想象的那麽好,不值得你…”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圖片與實物不符的虛假産品,沒在包裝盒上就寫清楚,于是生怕買到他的顧客會不滿意,所以幹脆就縮在包裝裏既期待又害怕地縮着腦袋。

“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一時興起施嶼,你能不能…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趙行川突然有點生氣,音量就稍微拔高了一些,沒那麽溫柔的話說出來,竟然平添了幾分鄭重,“她們只愛閃閃發光的你,包括孫星宇,但我不是,我愛你的全部。”

“這世上沒有絕對完美的人,但因為我喜歡你,你在我眼裏就是無可挑剔的,施嶼哥哥,你明不明白阿?”

施嶼發現自己今天腦子可能進了水,一接通電源,就猝不及防地短路了,聽趙行川說完這一番話,竟然又沉默了。

他不說話,趙行川反正也能自言自語,這點沉默影響不了他的發揮:“人生這麽短暫,總瞻前顧後的多敗興阿,對吧?如果你覺得進度太快了,咱們可以再等等,等到你覺得什麽時候合适了,再來我家,好不好?”

施嶼緊了緊垂在一邊的拳頭,生生在自己的掌心掐出了幾塊印子,人生第一次,他希望自己能再鐵石心腸一點,這樣大概他就舍得對趙行川說“不”了。

“我可以把勇氣分給你一半,承諾以後和現在一樣愛你,絕對不辜負,絕對不讓你在我這受一點委屈…我可以承諾很多,保證不食言,你給點反應好不好?”趙行川搜腸刮肚,恨不得把能想到的花言巧語都挖出來哄施嶼。

施嶼此時心軟得已經沒邊了,什麽顧慮都已經被趙行川的幾句話卷到了天涯海角。

他緩緩地回答道:“好。”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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