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勾引

023 勾引

阿爾文總是很難忍住不去關注太宰治。

這裏面或許并沒有太過複雜的原因。

可能是因為阿爾文對自己眼中唯一的“空白”有着抑制不住的好奇,也可能是因為阿爾文只是單純的、不知為何的、無法控制地将目光落在太宰治的身上。

哪怕阿爾文是個瞎子,而太宰治又恰好是空白,讓他永無無法看清楚對方,但他過分敏銳的感官又可以彌補這一點。

他的聽力,可以聽到太宰治胸膛內的心跳乃至是血管裏血液流動的聲音,他的嗅覺和觸覺,更是能為他捕捉到一些人類所無法捕捉到的細微信號,其中包括且不限于對方的心情變化、對方身體每一寸細微的反應、對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訊號,等。

阿爾文知道這樣的事在人類世界聽起來十分變态,所以阿爾文從不告訴別人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也很少對別人用這一招。

但……

就像最開始說的那樣,阿爾文總是會不由自主而不受控制地去觀察這世上唯一的“空白”。

所以,阿爾文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

“阿爾文,你……”

“為什麽看不到我呢?”

——悲傷。

他克制的情緒裏,藏着隐秘的悲傷。

不是為了戲弄別人而僞裝出來的大聲哭鬧,也不是想要人哄他時刻意的賣慘裝可憐。

他的真心總是這樣克制而沉默,好像要将所有的心思都按進心底的最深處……直到連自己都徹底騙過去,以為他真的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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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不知道為什麽,阿爾文嘆息了一聲。

甚至直到這嘆息聲出口後,阿爾文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聲音。

“太宰君……你啊——”

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明明只是一時的喜歡而已,這種遲早會消失的東西,對你而言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重要到……讓你這樣傷心嗎?

阿爾文是想要這樣說的。

但他又感覺面前的年輕人或許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哪怕一絲一毫的質疑了。

于是阿爾文沉默片刻,主動向那個陰影中的小蘑菇走去,準備和往常一樣哄一哄他。

唉,說起來,在他們認識的這四年裏,最初的兩年裏,阿爾文在莫名惹這個小蘑菇生氣後,還能把對方放置,等他自己氣消了來找他。

可最近的兩年,似乎每一次都是他主動去哄這個小蘑菇?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阿爾文有些想不明白。

不過,出于路徑依賴,阿爾文試圖按照兩人之前的相處模式,哄一哄這個年輕人,讓他放過這件事……至少不用再這麽難過。

可只是短短兩步,阿爾文停下了。

此刻,陰影中的年輕人分明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定定地看着阿爾文,但後者卻主動停下了腳步。

因為在這一刻,阿爾文聽到了由太宰治傳遞而來的無聲的訊號:

不要過來。

不要看我。

從太宰治身上傳來的拒絕,如此醒目,讓阿爾文無法忽視。

阿爾文停下腳步,臉色有些茫然,甚至有些無措。

沉默的空氣在光與陰影的夾隙緩緩流淌。

一邊是落在阿爾文長發上如金輝一樣的太陽,一邊是落在太宰治短發上如淤泥一樣的黑暗。

下一秒,阿爾文就聽到陰影下的太宰治發出自嘲般的笑聲,轉身離開。

沒有特意踩響給阿爾文聽的腳步聲,只有陰影融入黑暗的無聲。

氣息逐漸遠去,直到阿爾文的感官再也無法捕捉到他。

阿爾文在原地呆立,等了許久許久,也沒等到這個年輕人像以前那樣,踩着生氣的腳步聲回來,用他強詞奪理的邏輯指責阿爾文哪裏哪裏做得不對,用他理不直氣也壯的聲音要求阿爾文該如何如何更關注他一些。

這一次……太宰治竟然真的沒有回來。

他竟然真的生氣了?!

阿爾文啞然無語,心中諸多情緒湧上。

與其說這些情緒是不解、困惑,還不如說是……委屈。

對,委屈。

因為這個年輕人,以前不是這樣的。

太宰治以前,從來沒有真正對他生過氣。

無論是兩人的第一次相見,還是後續一系列的雞飛狗跳,甚至是相熟後的胡亂鬧騰……這些行為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一場兩人都心知肚明的縱容與胡鬧。

就像是風格獨特的撒嬌,一種争搶注意力的方式。

不管是看似胡鬧得厲害的太宰治,還是看似被鬧得頭疼的阿爾文,兩人其實誰都沒有對這樣的相處方式真正感到不滿、真正覺得生氣。

可太宰治現在……竟然真的生氣了?

就因為阿爾文不願意接受他一時心血來潮的喜歡,就生氣了?

只要一想到這件事,阿爾文就覺得莫名委屈。

要知道,對阿爾文一族來說,伴侶的選定是非常慎重的事,因為它們一輩子只會有一個伴侶。

這是一種近乎契約形式的強行約束,所以以阿爾文這一族幾乎和日月同壽的生命長度,它們往往連長生種都不會考慮,要麽選擇族內消化,要麽選擇單身到老。

阿爾文是個單身主義者,而理由非常現實,那就是不想當鳏夫。

誰想要開開心心度過幾年、幾十年、幾百年後,就不得不當幾千年、幾萬年、一輩子的鳏夫啊?

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談戀愛!

這件事,阿爾文曾經和旁人說起過,并且很巧的是,當時太宰治也在。

所以太宰治明明應該知道他的态度才對,為什麽還要拿一時半會兒的喜愛來逗他開心?

還是說這個小混蛋就是想要跟他談一場兩三年的戀愛就自己拍拍屁股投河,留他當一輩子鳏夫嗎?

甚至這個小混蛋還因為他的拒絕而生氣了?

真是——

混蛋!

太混蛋了!

阿爾文又是氣憤,又是委屈,甚至一時負氣,也想要掉頭走人。

可阿爾文剛剛轉身,還沒來得及離開,阿爾文那敏銳到極點的聽覺就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噗通。

顯而易見,是跳水的聲音。

阿爾文:“……”

阿爾文簡直氣得頭疼:這個小混蛋,這算是什麽意思?!

阿爾文怒氣沖沖地……轉身追了上去,熟練地把某個一言不合就入水的家夥撈起來,用力瞪着這個濕漉漉的家夥,想要讓他察覺到他自己的錯誤。

可對方只是坐在地上,背過身去,不理會阿爾文。

阿爾文深吸一口氣:“你——”

原本想要指責的話語,出口後卻不知道為什麽就自動低了幾個調,只化作了無奈:“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太宰君?就這麽不高興嗎?”

太宰治背對着阿爾文的聲音悶悶響起:“跟你沒關系吧?你不是從來不管這個的嗎?”

阿爾文再次啞然。

是的,阿爾文很少管太宰治有關自殺的一系列小愛好。

這既是因為阿爾文尊重太宰治自己的選擇,也是因為阿爾文覺得太宰治的這些舉動更像是一種試探和好奇。

在阿爾文看來,太宰治并不是在通過這個方式向外求助,也并不是心如死灰只求解脫,他就是單純的……興趣使然。

一個有着奇特愛好的年輕人類。

既然是愛好,阿爾文當然不會去阻止,不會以“為了你好”的方式将自己的觀念和習慣強加于太宰治身上。

但這一次……

這一次不一樣。

“不一樣的。”阿爾文回答。

“有什麽不一樣?”太宰治聲音分明平淡,卻又似乎含着說不出的咄咄逼人。

阿爾文想了想,有些詞窮,有些艱難地說:“因為……因為這一次……你不是真的想要做這件事……”

這一次,太宰治不是出于“愛好”和“興趣”才做的這件事。

他是……是——

“所以呢?”太宰治語氣越發冷淡,“跟你有什麽關系?這次你就不用‘尊重我的決定’了嗎?”

阿爾文沉默片刻,終于放棄:“是的,抱歉,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的确不應該幹涉你的決定。”

“我只是……”他誠實地、坦誠地、甚至有些慚愧地說,“我只是不想要看到你這樣傷心,也不想你用這樣的方式排解情緒……我很抱歉,太宰君……這次的我,是出于純粹的私心才将你留下的。”

阿爾文的歉意如此真摯誠懇,但卻只換來了太宰治的冷笑。

“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這樣,阿爾文!”太宰治突然站了起來,向阿爾文大步走來,氣勢吓人極了,竟逼得阿爾文步步後退。

“總是擺出這樣無辜無知的姿态,總是在堅決的拒絕後又給人希望。明明一直若即若離越過界限的人是你,明明一直困住我不讓我離開的人是你,但在我挑明這件事後,擺出這樣震驚表情的人也是你,就好像你真的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展到這一地步的一樣……阿爾文,你知道你這樣叫什麽嗎?”

太宰治冷笑一聲,輕飄飄道:“叫人渣呢。”

阿爾文:“……”

阿爾文呆若木雞:什麽?人渣?

他怎麽突然就人渣了?

阿爾文迷惑不解。

阿爾文震驚一整年: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吊着誰了?

“我。”太宰治瞬間回答,“一直給我希望,一直讓我對你是不一樣的,一直對我說‘可愛’和‘喜歡’、卑劣地用感情将我困在橫濱的人,不就是你嗎?”

阿爾文:啊?!

太宰治又逼近一步:“阿爾文,吊着我很開心嗎?”

阿爾文:啊??!!

太宰治一步步将阿爾文逼到河堤盡頭,阿爾文終于回神,勉強為自己辯解:“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阿爾文委屈道:“我只是關心你……就像是關心蘭堂、作之助和中也那樣關心你。”

太宰治又笑了一聲:“你的意思是,你對我就像是對作之助那樣,只是把我當成了兄弟嗎?”

阿爾文點頭。

太宰治将手向阿爾文伸去,指尖擦過他的面頰,輕輕拽住長發。

“你會讓織田作對你做這種事嗎?”

阿爾文輕聲嘟哝:“作之助怎麽可能會——”

太宰治一拽阿爾文的頭發,阿爾文便無奈改口,嘆氣道:“不會。”

太宰治又抓住阿爾文的手,放在自己濕漉漉的臉上。

阿爾文的指尖無意間擦過太宰治有些發燙的唇,一股微妙微癢如觸電般的感覺傳來,阿爾文忍不住指尖一重,下意識摩挲了一下。

太宰治笑了,向阿爾文又逼近了些,聲音又低又惡劣,像一只小惡魔,用爪子在阿爾文心間輕撓:“哦——所以你會對織田作做這種事?”

什麽?!

阿爾文一驚,近乎羞愧,瞬間縮回了手。

太宰治沒有強行抓着不放,只是在阿爾文收整心情懷疑人生的時候輕飄飄來了一句:“看,就是這樣——勾引完別人後又當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這不是人渣是什麽?”

阿爾文:“……”

阿爾文臉上有些發紅,強撐道:“我沒有……勾引……”

太宰治斬釘截鐵:“在人類的世界,這就是勾引!”

阿爾文:“……”

“你引誘了我,讓我喜歡上你,現在又打算把事情推得幹幹淨淨嗎?”

阿爾文:“……”

糟糕,原來他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阿爾文總覺得哪裏不對,但又說不出哪裏不對。

最後,想不出問題的阿爾文垂頭喪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

太宰治冷冰冰道:“道歉沒用!”

“那你想要怎麽樣……”阿爾文有些委屈。

太宰治說:“你要拿出誠意來。”

“誠意?”阿爾文輕輕眨眼,“是……要喜歡你嗎?可是,我覺得我已經很喜歡你了,還要喜歡到什麽程度才算是誠意呢?”

這一瞬間,阿爾文聽到了身前年輕人驀然失控的心跳。

那個一直迫近的、表現得咄咄逼人的太宰治,在這一刻竟後退了一步,有些啞然,甚至有些隐約的炸毛,就像是……

被撫摸過頭時忍不住想回頭咬人的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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