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永恒之物[番外]

番外永恒之物

當第一波金色的潮水将太宰治淹沒的時候,他腦中一片空白。

但就是在這窒息而近乎死亡的歡愉中,他卻忍不住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人,和很久以前的事。

……

【不要老是把“愛”挂在嘴邊,阿爾文。】

【你不喜歡我說愛你嗎?】

【……你不懂什麽是“愛”,你只是對一個你從沒見過的人升起了一點興趣而已。對這種泛泛而談的興趣賦予“愛”之名,甚至以為這就是真正的“愛”,未免太過可笑了。】

【哇,真沒想到,阿治你看起來冷冰冰的,結果卻意外是純愛派呢!】

【正是如此,阿爾文,你甚至都不了解我,你又怎麽可能“愛”我?你所“愛”着的,只不過是你眼裏的幻象而已。】

【真奇怪,阿治,為什麽你從來不肯相信我愛你呢?而有關“愛”的理由——愛一個人怎麽還會需要理由?正因為愛是沒有理由的、沒有條件的,是不講公平、無法抗拒也沒有預兆的,所以它才是愛呀!】

【不,愛是有條件的。】

并且它是瘋狂,是掠奪,是不克制也不尊重,是如憎恨一樣濃郁糾纏、令人墜入深淵的人性之惡。

黑色的辦公室裏,瘦削的首領隔着金色的鳥籠,看着哪怕站在鳥籠裏也坦然自若、如太陽一樣燦爛而毫無陰霾的笨蛋鳥兒,輕輕垂下了眼。

【你不愛我。】

因為你如此明亮,如此純白,沒有被“愛”污染扭曲、沾染上分毫醜惡。

所以你不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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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你不夠愛我。

真是……有點不甘心呢。

年輕的首領輕輕眨了眨眼,再擡眼時,他向鳥籠裏那只傻乎乎的鳥兒伸出手。

【來證明給我看吧,阿爾文。】

金色的光湧出,化作了人形,站在太宰治面前。

他年輕,漂亮,美麗得不可思議,像是初升的太陽,停留在太宰治面前時,與太宰治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太宰治笑了。

微妙的、好似藏着某種未知的惡意一般的笑容。

【證明給我看吧,阿爾文。】太宰治輕輕解開自己的領帶,放在懵懂無辜的神靈手中,【證明你是“愛”我的。】

神靈看了看手裏的領帶,又看了看太宰治,輕輕歪頭,模樣像是懵懂。

也對,太宰治想着,像阿爾文這種年輕的、一看就涉世未深的神靈,怎麽可能會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不過這樣的純白,正有利于他的施展。

【來吧。】太宰治說,【讓我來教你。】

神靈長而柔軟的睫毛輕輕顫抖。

【好啊。】

神靈這樣說着。

但下一秒,那領帶捆住了太宰治的手。

【……?】

這根領帶捆得意外有技巧。

既沒有太緊,也不太好掙脫。

太宰治心中咯噔一下,察覺到事情和他想的好像有那麽億點點出入。

但很快的,當那金色的潮湧将太宰治淹沒後,他便再也沒辦法思考,也想不到掙脫了。

這一天之後,太宰治再次明白這一件事:人類最大的弱點之一,果然是喜歡自讨苦吃。

……

當太宰治終于從窒息的金色潮水中回過神來時,他幾乎只能聽到自己喘着氣的聲音。

狼狽、虛弱,以及能讓他羞惱到炸毛的甜蜜泣音。

但很可惜,這會兒的太宰治完全沒有力氣炸毛。

并且那個成年的神靈此刻正用暴君的姿态壓制着他,所以太宰治哪怕是想要跳起來炸毛,也是完全辦不到的。

是的,暴君。

比起“鬼畜”、“變态”這種程度完全不夠的詞,太宰治其實更願意用“暴君”來形容某些時刻的阿爾文。

如果說愛是瘋狂,是掠奪,是不克制也不尊重,是如憎恨一樣濃郁糾纏、令人墜入深淵的人性之惡,那麽執意要壓制他、支配他、冷酷統禦他所有的痛苦和歡愉的阿爾文,無疑就是那個愛如憎恨般濃郁的暴君。

太宰治很多時候會忍不住追逐這樣美麗到驚人的情感,更多時候卻又忍不住讨厭這過分惡毒的糾纏。

可阿爾文他……

哪怕是在作為暴君的時候,也如此純白,沒有一絲的惡。

以及……以及那雙和童話故事裏小美人魚一樣獻祭的純白的眼眸。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璀璨而美麗……是他曾經不願相信存在過的、卻又執着追求癡迷之物。

太宰治被那雙純白的眼眸所迷惑,想要擡手去撫摸,可他動了動手,才發現自己的手正被領帶捆住,綁在床頭。

太宰治茫然環視四周,終于發現自己身處的,是阿爾文名下的一間私人住宅,這裏不會有外人來打擾,就連阿爾文也只偶爾過來,非常私密。

太宰治倒在床上,完全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來到這裏的,喘了口氣後,他晃了晃自己有些發麻的手,撒嬌道:“可以解開了吧?”

阿爾文微微低頭,像是流動火焰一樣漂亮的長發從他的肩頭垂落,蒼白無神的眼瞳“注視”着太宰治,柔和微笑。

“我可以摸摸你嗎?阿治,你知道的,這世上我唯一看不到的人就是你……但我想看看你,可以嗎?”

這一瞬間,太宰治懷疑這個暴君是不是想起了什麽、看出了什麽,這才故意說這樣的話。

可太宰治又明白,并非如此。

因為阿爾文不是這樣的人。

阿爾文永遠不會提他為別人、為太宰治付出過什麽,甚至就連阿爾文自己都忘記了這件事……

這就是阿爾文。

這就是他想要抓住的太陽。

近乎酸楚的甜蜜湧上,太宰治聽到自己有些發顫的聲音:“可以……”

耀眼的太陽先生笑着,像是撒嬌一樣地靠近,将兩人本就負距離的接近再次拉近,壓迫得太宰治幾乎是痙攣着抽着氣。

太宰治非常識時務地、可憐地用嗚咽聲撒嬌:“阿爾文,別……肚子要破了……”

阿爾文捧着太宰治的臉,像是一只依戀人類的大鳥,在他臉上輕啄。

“真的嗎?”阿爾文微笑說,“我摸一摸就知道了。”

“等——”

不等太宰治驚慌拒絕,第二波金色的潮水就再次将他淹沒。

天色好像黑過也白過。

太宰治恍惚記得自己好像被喂過水也進過食,好像還昏睡過,但其過程到底是什麽樣的他是真的完全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自己在發抖。

【阿爾文……你……太混蛋了……】

【你這個……鬼畜!變态!】

【你……嗚……你想要把我變成那種看到你就會張開腿的人嗎?】

阿爾文的回答是什麽?

【不可以嗎?】

太宰治:“……”

太宰治炸毛砸床。

——好消息,現在的他的手是松開的。

雖然只有左手。

太宰治恍惚回神,掃視四周,發現周圍的許多東西,包括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換了一遍。

而罪魁禍首阿爾文,此刻正坐在床邊,好奇地捉着太宰治的右手,仔細地、一寸寸地撫摸過去。

阿爾文的動作很輕很輕,在太宰治看到之前,他幾乎難以察覺阿爾文的動作,可當太宰治看到後,他卻驀地心間發脹,像是被塞了個酸到極點又甜蜜到極點的梅子,很酸,很甜,還很滿。

“幹什麽……”太宰治抱怨着,“還沒摸夠嗎?”

雖然抱怨着,但一點抽走的意思都沒有。

于是阿爾文再次微笑起來。

“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阿爾文的聲音寬和,有漫長時間沉澱過的溫柔。

太宰治的手指動了動。

“有什麽不可思議的。”太宰治小聲說。

阿爾文笑道:“我還記得,第一次撿到太宰君你的時候,你就像縮在角落裏的陰郁小蘑菇,好像和世界、和他人有着一條無形的隔閡……但現在,唔……”

像一只貓咪。

一只活力四射、神氣活現、又貼心又狡猾還很會撒嬌的,家貓。

不過這樣說的話,太宰君會炸毛吧。

阿爾文輕笑:“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只覺得,能看到這樣的太宰君,真是太好了。”

太宰治可不是什麽傻子。

他當然能看出來阿爾文的未盡之言裏藏着什麽令人生氣的東西。

什麽陰暗的小蘑菇,什麽狡猾的貓咪,怎麽可以這樣看他?!

而且——明明答應過不會隐瞞他的,結果還是在暗地裏偷偷說他壞話!

太令人生氣了!

所以太宰治應該生氣的,理應如此。

可事實上,太宰治只是不自在地側過頭。

“那不一定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決定要卑劣地隐瞞一輩子的事,竟這樣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

而在說出口後,太宰治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麽,手指一緊,反握住阿爾文的手,卻又在握緊的瞬間觸電般松開。

阿爾文不慌不忙,反手捉住太宰治的手,說道:“是嗎?那想來是我的錯,竟然一點都不記得太宰君你。”

“不是。”太宰治下意識反駁,而後用力咬牙,像是避免自己不受控制地說出更多不該說的話來。

阿爾文笑了笑,放下太宰治的手,又在他生出恐慌前靠近了些,摸了摸太宰治柔軟的臉頰。

“沒關系,不想說的事,不用說也可以。”

太宰治聲音發沉:“跟你有關的事,也可以嗎?”

“可以。”阿爾文依然柔和,“我相信太宰君有分寸。如果是太宰君覺得我不該知道的事,我不知道也沒關系。”

“可是我明明要求你不可以隐瞞我、不可以欺騙我,但我卻一直在隐瞞你欺騙你——你難道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阿爾文無奈,歪了歪頭:“但是,太宰君不就是這樣的人嗎?而且,太宰君你總是想法很多,我的确不太能跟上,所以太宰君不跟我說我也能理解。而如果說公平不公平這件事……”

阿爾文又笑了:“喜歡一個人,怎麽會想什麽公平的事?正因為愛是沒有理由的、沒有條件的,是不講公平、無法抗拒也沒有預兆的,所以它才是愛呀!”

再一次的,當22歲的首領變成了18歲的年輕人,當年輕的神靈變為沉穩寬和的代首領後,太宰治竟又聽到了這一句話。

太宰治脫口而出:“那如果我說它關于你的——”

“嗯?”

沉默良久。

太宰治輕聲說:“那如果我說……這件事跟你眼睛有關呢?”他的聲音越發輕了,像是恐懼着什麽、怕驚擾着什麽,“也可以不說嗎?”

阿爾文有些驚訝,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奇怪,我都想不起來了,太宰君竟然知道嗎?”

頓了頓,阿爾文笑道:“沒關系的,我想不起來的,那就不重要。”

太宰治呼吸一滞。

阿爾文說:“重要的不是過去,是未來,是……”

猶豫了一下,阿爾文笑道:“是的。重要的,是與太宰君你有關的未來。”

這一瞬間,那曾經讓太宰治恐懼的、幾乎要将他撐破的耀眼的愛意,再次沉甸甸地落在了他的手裏。

太宰治幾乎無法相信,他竟然連續兩次,得到了這樣純白無暇的愛意。

“真的嗎?”太宰治的聲音有些顫抖,“阿爾文,你真的不會後悔嗎?你的眼睛還有——”

太宰治的話語沒能說盡,因為阿爾文已經伸出手來,将他輕輕抱住。

“別害怕。”

阿爾文什麽都不知道。

“沒關系的,不想說的事,就不用說;不想面對的問題,逃避也可以;不想做的事,交給我就好。”

阿爾文什麽都知道。

“不會丢下你的,別怕。”

太宰治閉上眼,感到那幾乎要将他撐破的愛,從他的心間滿漲。

是甜的。

沒有彷徨和恐懼,沒有不安和怯縮。

是甜的。

太宰治将頭埋在阿爾文的懷裏,聲音悶悶,不想讓這個人看到自己丢臉的表情的:“那……說好了?”

“好的。”阿爾文摸着這只被馴服的家貓,笑道,“說好了。”

會保護你的。

很久之前,年輕的神靈在與死去的魂靈告別時,将自己的神書交給了對方。

【如果你一定要離開,就讓這本書代替我保護你吧。】

約定好了,會保護你的。

無論什麽時候。

哪怕那個保護者自己都無法記起。

但他總是會這樣做的。

因為,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名年輕的神靈就在希望着——

希望這個不相信永恒卻又執着追求之人,可以得到屬于他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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