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家貓

第39章 家貓

“你可真是膽子和命一樣大啊。”

偷摸着從地牢回來,卻正好撞見了依靠在牆壁上的神樂。

像是早就知道了她會來一樣……

“真巧啊哈哈哈哈。”

白牙已經習慣了神樂的吐槽。

奈落有嘗試過說服她不要再去地牢,但即使嘴上應答的好好的,白牙還是會偷溜的去。

從最猛勝的監視中,見着幾次都沒有什麽問題,也由得她這麽去。

「你做的這些,完全沒有意義,但若是這樣能讓你安心些的話,就去看看吧,不可久留。」

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可以當樹洞的對象,白牙樂此不疲的往地牢跑。

比起發呆,果然還是帶孩子比較适合她啊。

不,獸郎丸并不算是孩子,以妖怪的定義,奈落的分.身是沒有孩子這個階段的。

但她還是喜歡去做這些沒意義的事情。

因着白牙的到來,本來毫無光線的地牢,幾乎每天,都會有一段時間,短暫的亮起昏黃的燭火。

妖怪的視力很好,她在黑暗之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如此陰暗的地方,還是點上燭火才稍稍沒那麽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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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也許會喜歡靛青色的衣裳。”

白牙看了看地上那堆根本沒有動過的衣服,心想,大概還是不合品味吧。。

侍從的衣裳幾乎是暗色的,沒有什麽花紋。

和那件碧青的直垂比起來,确實是不算好看。

于是乎,笑眯眯地從今日的小包裹裏,倒出了一件正式的禮服,是和獸郎丸身上那件如出一轍的款式。

“我現在還沒有錢,磨了神樂好久才一起去城下町買到的。”

她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目前還沒被奈落安排工作,當然沒有薪水。

不過嘛……

“是姐姐神樂的心意哦,也是我的心意!”

借花獻佛什麽的,也不是不可以呀。

獸郎丸只是矜持地看了一眼,甚至沒有發出聲音,安靜地匍匐在那裏。

但白牙莫名覺得,他一定很喜歡。

“我今天還有任務,要走啦,我會再來看你的,再見。”

直到那動作矯健的女孩離開地牢,寂靜許久的空間裏傳來鐵鏈摩擦地面的聲音。

兩只帶着鐐铐的手試探性地伸出,拿起了那端端正正疊放在地上的衣裳。

溫暖的和室裏,白牙打開了一盒點心。

“哎呀呀,這可是千菜婆婆的限量款口味……”

一只狐貍慢悠悠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人類的食物,妖怪是嘗不出什麽滋味的,你就算誇上天,我也不會在意。”

啊~好吃。

白牙小小地咬上一口,臉上都是滿足的小表情。

“有千菜婆婆的心意在裏面啊,這種東西是需要慢慢品嘗的。”

那少年音的狐貍怎麽也不肯說出自己的過往,甚至連名字也不說。

她也不強求,反正,馬上自己的力量就快恢複。

奈落是這麽說的。

所以,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了,一切都會是最好的安排。

“奈落說,我很快就可以恢複力量,雖然記憶丢失了部分,但是實力是不可小觑的。”

白牙眯起了眼睛,沒有看見那狐貍複雜的眼神。

這家夥……

再一次來到地牢,端着燭火的白牙蹦蹦跳跳吓跑了角落的老鼠。

顯然,她今天心情很不錯。

“獸郎丸!我差一點點,就能躲過神樂了。”

一邊說着,一邊往裏走去。

只是一眼,就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在那狹小的牢房之中,多了個什麽東西。

獸郎丸,并沒有換上自己帶來的那件衣服,而是把它墊在了身體之下。

層層疊疊,最下層的是那些侍從那裏要來的衣服。

它們被毫不客氣的塞在最底下,和髒兮兮的地面相接。

而上面的反而是她的墊子,至于那件靛藍色的直垂,則是小心地被“疊”成一個長條。

……像是想要做一個舒服的巢穴。

獸郎丸慵懶地趴在那上面,頭也不擡。

似乎在聽她說話,又好像沒聽。

一連好幾天,她從坐在門口聊天,已經可以挪到稍微往裏面一點兒的位置。

而對方完全沒有異議。

根本不介意有個絮絮叨叨的話痨。

白牙的位置,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獸郎丸的墊子旁邊。

而趴在軟墊上的人像是心情很好的樣子。

“獸郎丸。”

她看着那一頭垂散,遮擋了大半張臉的淺紫色長發,莫名感覺手有些癢癢。

“我給你把頭發紮起來吧。”

朦朦胧胧的記憶裏,她像是給人紮過頭發的。

獸郎丸仿佛不太理解白牙話語裏的意思。

又或者說,他大部分待在這地牢裏的時候都在睡覺,完全不在乎她要做什麽。

那麽……

不說話的話,就當是得到了默許。

白牙笑眯眯地伸手。

細而滑軟的觸感。

只是撫上發絲,對方卻仿佛被提溜了脖頸,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攏起耳後的那一縷。

她看見那蒼白的手猛地用力掐住了軟墊的邊緣,又好似反應過來什麽,無比快速地松開。

……有這麽難受嗎?

于是加快了速度,三下五除二的用繃帶條子給他綁了一個利落的馬尾。

可當她最後理了理劉海,極快地收回手的時候。

那兩道眉毛卻是微微地皺了起來。

額……

白牙感到有些尴尬,對于這孩子別扭的心情,也許是因為沒有合适的發繩吧。

獸郎丸對衣服都挑剔的很,直接用繃帶也太簡陋了些。

然後自以為發現了真相的小狗,噠噠噠地小跑出去又回來,手裏多了各式各樣從侍女那要來的發繩。

“我給你換一個好了,你喜歡哪一個?”

可趴在軟墊上的妖怪這次卻是連頭都不擡。

在那次不太愉快的紮發事件過後,白牙感覺到發生了什麽變化。

硬要形容的話,她覺得獸郎丸變了。

……變得有點像一只家貓。

會把頭伸過來讓她紮頭發的那種。

前一天綁好齊齊整整的馬尾,在下次來見他的時候,發繩都不知道哪裏去了。

上手撸了好幾次那頭泛着淡淡紫色流光的長發,喉嚨還會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她第一次有了那種想法。

“我明天會給獸郎丸帶非常有意義的一樣東西哦。”

獸郎丸歪了一下腦袋,那淺淺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移開視線。

白牙從裏面莫名地看出了期待。

她回一個大大的笑容,那是發自內心的笑。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第二天,白牙照例給獸郎丸梳完頭發,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這一次,那人卻并沒趴伏着在墊子上眯起眼睛,反而是聚精會神地端坐着,是那種腿盤在一起,手垂放在中間的标準貓貓坐姿。

他就這麽安靜地看着她的動作。

白牙從包裹裏倒出了稀裏嘩啦的東西,一包沙子,幾根木棍。

她猶豫了一下,詢問出聲。

“今天,我要取下你的面罩,獸郎丸,可以嗎?”

今天要做的事情,蒙着嘴可是辦不到的。

紮起頭發的臉白淨清秀,他微微地點了點頭,是一副溫馴而乖巧的模樣。

那只口嚼,是封印着影郎丸的存在,透着那嚼子,散發出陣陣寒霜,這也是地牢之所以如此寒冷的原因。

白牙給獸郎丸帶了好幾次的被褥,盡數都被這家夥窩進了墊子之中。

手指只是劃過,便能感受到無比危險的氣息。

不過,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麽。

摸索到了耳朵處的鎖扣。

啪嗒。

鎖扣解開,幾乎是同時的一霎那。

白牙已經預料到了會解開影郎丸的封印。

她甚至設想好了躲閃的動作,但沒有想到的是,在她偏頭的同時,獸郎丸直接伸手抓住了那蒼白的扭曲身形。

一把丢掉。

額,丢掉了……

匍匐在地牢的另一角,影郎丸即使有着一模一樣的長相,臉上的表情卻是和獸郎丸截然不同,帶着殘忍和邪氣,破壞了那副容貌的清秀。

他恨不得生啖那礙眼女人的肉。

“你這家夥對獸郎丸……”

無比兇狠直沖白牙而來,又是被那個大個子稍稍一擡手,輕輕巧巧地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你到底對獸郎丸做了什麽!”

影郎丸不甘心的扭動着,從那寬大的手中掙脫開來,臉上全然是一副猙獰的表情。

白牙笑了一下,并沒搭理那憤怒的妖怪。

她慢慢地鋪平帶來的細沙,用木棍寫下了一個單詞。

“よい(善)”

帶着鼓勵性的目光,白牙張嘴念出那個音節。

獸郎丸也學着張了張嘴,深紫色的嘴唇微微顫抖,卻只有哈氣的聲音,眼睛裏有幾分迷茫。

“別開玩笑了,獸郎丸怎麽可能會學說話和識字,他只要聽我的話就好了!”

再一次揮舞着骨刀過來的影郎丸這一次,卻眨眼之間被白牙召來的妖刀釘在了牆壁之上。

“即使殘忍嗜血,擁有妖怪的本性那也無妨。”

白牙已經看過了妖怪世界的一角,另她真正憤怒的東西,并不是因為影郎丸教唆獸郎丸嗜殺。

“剝奪哥哥自我的你,影郎丸,只是把獸郎丸當成一具工具殼子吧。”

她無法忍受的是,一個懵懂誕生的生命,終其一生,毫無自我的活着。

“哈哈哈哈哈!少在那裏自以為是了,這種事情和你又有什麽關系。”

螳螂鐮刀般的蒼白骨刀被白牙的妖刀死死釘在了牆上,掙脫不得的影郎丸幾乎是朝着獸郎丸下命令般吼。

“殺了她!殺了那個女人!”

可趴坐在軟墊之上的青年面無表情,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你這個卑劣的犬妖!你到底對獸郎丸做了什麽……”

那把刀在吸收他的妖力,影郎丸掙紮的動作弱了下去。

白牙把刀收了回來。

“よい(善)”

“oi…”

獸郎丸跟着她念出了那個單詞,發音并不标準。

“yoyi”

白牙再一次糾正,輕輕地看了一眼落在角落的妖怪。

“我不知道。”

騙人的,她當然知道。

在那看到的一剎那,她在那一瞬間,分開了獸郎丸和影郎丸那絞纏在一起,密不可分的命線。

影郎丸不會有什麽性命上的危險,只是再也無法把獸郎丸當成一個好用的傀儡。

不,那命線的糾纏,是比傀儡還不堪的存在。

被牢牢侵蝕的那一方,只是一個營養的供給……

白牙又寫下另一個音節。

“悪い(惡)”

“ha…u…i”

依舊是不怎麽标準的發音。

獸郎丸的手不安分的握緊軟墊又松開,眼神些微躲閃,似乎是知道自己做的并算不好。

她猶豫了一下,也許應該先從五十音圖開始練起?

木棍劃過細沙的沙沙聲在地面響起。

白牙寫下了一個稍長些的句子。

“よいものと悪いものを分ける.”

這句話有些複雜,也許對于獸郎丸來說并不是很好理解,但白牙想要先告訴他,自己做了什麽。

角落裏的影郎丸,像是完全不能接受,如今的獸郎丸,居然不再聽命于他。

“你這個女人,奪走了獸郎丸……”

白牙沒有在意那些憤恨的唾罵,她已經料想到了,如今她的做法,幾乎是搶走了一個影郎丸一直攥在手裏的玩具。

孩子般的心性,遇到這種事情,會發狂哭叫是再正常不過的。

而作為妖怪的影郎丸,想要殺了她,也能理解。

她只希望這兩兄弟不要産生什麽芥蒂就好,即使不再聽從他的命令,白牙能感覺到,獸郎丸一樣會是一個合格的兄長。

而影郎丸,也該好好的吃一吃教訓,一昧的嗜好殺戮,只有純粹惡意的妖怪……

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白牙閉了閉眼睛,慢慢地念出那個句子。

“獸郎丸,這樣的你,實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一股洶湧的殺意幾乎是澎湃迸發!

直沖這個方向而來。

積蓄了力量的影郎丸,這一擊的目标卻并不是白牙。

“那就去死吧!”

只是瞬息之間,獸郎丸伸手攥住那破空而來揚起骨刀的身影,一個用力。

白牙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被丢在一旁的扭曲妖怪,蒼白的身軀痙攣抽搐了幾下,化為了消散的星光。

“死了……”

“死了。”

這一次的發音清晰又标準。

白牙卻無心誇贊,她看向那消散的點點紫光。

而獸郎丸在看着她頭頂的那個發旋,他完全不理解,剛剛還散發着好聞氣息的人,怎麽忽然就變了。

影郎丸已經死了,嘴裏不再是寒霜的麻木。

可為什麽,舔舐到的,是冰冷上百倍的氣味。

“獸郎丸,我先走了。”

白牙沉默着離開。

鐵鏈咔咔作響,她卻沒有回頭。

漆黑陰暗,狹小不見天日的地牢裏,有什麽東西在悄然發生變化。

她今天沒有說,她沒有說……

下次再見。

收起的利爪抑制不住的铮出,深深地卡進了地面。

「很難受吧……」

眼前浮現了奇怪的畫面。

是一只裹纏着繃帶的手,在一下一下的撫摸着紫色妖怪寬厚的脊背。

那只手,十分的熟悉,可這樣溫柔的動作……

獸郎丸迷茫眨眼,試圖看清那得到撫慰的究竟是誰。

那不知從何而來,零散的記憶碎片讓他狂躁不安。

內心幾乎是不可抑制的,那股游蕩的情緒從胸口漫向四肢,牙齒發癢,骨節也在咔噠作響。

什麽重物砰地撞上牆壁。

力道之大,牆壁顯出蛛絲般的裂紋。

散亂了一頭長發的人,撿起落在地上的發帶狠狠地攥在手裏,喉嚨裏發出沉沉的嘶吼,是哀哀的懇求。

他還不知道這種情緒叫做嫉妒,就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難受……”

よいものと悪いものを分ける.——将好的與壞的分開。

她還是把妖怪想的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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