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朋友
第45章 朋友
春日的草野是新生的茂密,此起彼伏的蟲鳴聲清脆入耳,仿若原始深林般的參天巨木,這些都是在現代見不着的景象。
少女的身影漸漸沒入林間的深處,心髒跳動的頻率慢慢降了下來。
不知不覺,追逐的那個人停下了腳步,他丢掉了方向。
“我知道你一直在跟着我。”
不知道什麽時候,白牙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冬樹。”
“我……”年紀看起來只比白牙年長不過幾歲的少年紅了臉,又很快地平複好心情,“我只是擔心你。”
“我知道。”
如果她想要甩掉這個男孩子的話,是很輕松的事情,但今天,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本來應該甩掉這個小尾巴的白牙并沒有那麽做。
“你在好奇我這些日子在做什麽嗎?”
“啊,這是可以說的嗎?啊不是,我是說,告訴我沒有關系的嗎?啊不是,我的意思是……”
白牙看向了一個方向,稍稍一用巧勁跳起,落在那寬大的樹幹之上,輕盈好似一只蝴蝶。
“好,好厲害。”
“我并不是人類,楓婆婆應該沒有告訴你這個吧。”
她選的位置極好,這是最為高大的一棵樹,枝葉舒展,依靠在那樹幹之上,只要淺淺的呼吸,就可以感受到風的氣息。
“是……”腼腆而質樸的少年,猶豫了一會兒,臉一點一點的紅了起來,“妖精之類的存在嗎?”
對于在山裏長大,獵戶家的孩子,他能想到最貼近的形容,也只有這個了,盡管與妖怪只是一字之差,妖精卻是對人類極為友好的族群。
“噗。”
沒有忍住,白牙小小地笑了一聲。
“看好了,如果害怕得話,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哦。”
她閉上了眼睛,随着意念的控制,那把妖氣流轉的刀出現在了右手之上,臉頰上浮現出紅色的妖紋。
白牙幾乎能想象那孩子被吓得痛哭零涕的樣子,心情似乎要變得好起來了呢。
“好吧。”
就只是好吧?
“妖精果然沒有那麽容易見到,母親說的沒錯,也許早已絕跡了也不一定。”
冬樹嘆了口氣,臉上卻并沒有表現出多少意外。
“楓婆婆的屋子附近,之前也經常出現一個穿着紅衣服的狗妖,所以,那個,即使你是妖怪的話,那麽說明你也對人類并沒有惡意,不是嗎?”
他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看着那樹幹上晃蕩的赤足——沾着幾片草葉和一點兒枝子,随着主人的動作欲掉不掉,飄飄搖搖。
“你和他,有很相像的地方。”
比如,都不愛穿鞋。
忽然發覺自己在看什麽的冬樹默默地移開視線。
“是麽?”
在神無的鏡子裏,白牙有見到過她那個所謂的弟弟。
失去鐵碎牙抑制的他,猩紅的眼睛裏盡數是嗜殺的本能。
悟心鬼的死……
自己妖化的時候,也是那般可怖的模樣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給搖晃出去。
“所以,今天不打算繼續出去了嗎?你身上的傷口,看起來不像是普通的兵器造成的,是其他的妖怪吧……”
冬樹毫無疑問是個聰明的孩子,從楓婆婆的話語和白牙剛剛的自曝身份裏,就能推出幾分。
“因為人類的食物不合胃口嗎?”
他幾乎沒見過白牙吃除了藥湯之外的東西,那些吃人的妖怪都可怕極了,但眼前的女孩怎麽看也不像是那樣的人。
如果白牙在他面前變出六腿四足八只眼睛什麽的,還比較有說服力。
這種能維持人類樣貌的妖怪,是不屑于殺戮人類的。
……就算是紅色的妖紋也很好看呢,只是顯得那張臉更加蒼白了,看着十分脆弱。
冬樹這麽想着。
“不,我只是在找人,但是今天,不是你跟着我麽,所以就算啦,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險的,離開村子的結界的話,你也許活不過兩個時辰哦。”
白牙戲谑地笑了一下。
但是她說謊了,要找的那個,其實是妖怪。
然後……身上的傷口,算是和那些不知好歹上來就要四魂之碎片的家夥們幹架造成的。
但為了不吓到冬樹,就想要那麽模棱兩可的含糊應付過去。
“是誰呢?是白牙的家人嗎?他長什麽樣子,也許我可以幫你,我對這裏的山林要比別人熟悉的多。”
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白牙怔了一怔。
少年的臉上是無比真摯與誠懇的表情。
落在那張臉上的目光仿佛針紮了猛地縮了回來,心髒的位置一抽一抽的難受,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傻乎乎的表情。
就像是自己一樣。
難怪神樂會嫌棄啊,這也看起來,太好騙了吧,那張臉上明明白白地寫着——我在聽的,所以你說什麽都沒關系的哦。
白牙沉默了一會兒。
“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也許以前有,但現在是沒有了,如果她不打算去投奔犬夜叉的話。
“抱歉,那白牙要找的,是誰呢?”
“是那個在意我的人。”
冬樹的角度看過去,坐在樹上的少女從懷裏掏出來一個靛藍色的東西,像是一角布料的碎片。
她只是看了一會兒,又珍而重之地疊好,拿在手裏。
臉上的表情變得奇怪,眼睛裏幾乎盛滿了什麽要溢出來。
“如果一個人一直在推開你,你卻始終想待在那個人的身邊,這種奇怪的感情,我也無法理解了。”
她找不到獸郎丸,無論那裏都沒有他的氣息,就好像……
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春雨将氣味沖涮的一幹二淨,就這麽将一切消失在水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要和你說這些,也許你會感到我很可笑吧。”
冬樹低着頭好像在忙碌着什麽,但在聽到這樣的一句自嘲,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大聲地說道:“沒事的,我們現在是朋友啊。”
那是一個帶着鼓勵意味,溫暖而明亮的眼神。
——朋友。
所以朋友之間是這樣的嗎?白牙抱着自己的膝蓋,慢慢地思考着。
“我并沒有如何交朋友的經驗,我也沒有朋友,我的過去,是在那種……”
她猶豫了一下。
“是在那種只有醫師的地方,我幾乎是在那種地方長大的,因為随時可能會病死,所以交朋友是很多餘的一件事情。”
“然後,是之前的我,有了一個健康的身體。”
冬樹點點頭,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還認識了很多和我比我年紀小的妖怪,但我是第一次做妖怪,并沒有什麽經驗,我想試着……試着去做一下以前沒有做過的那些事情。”
這樣遲緩,弱小,不成熟的行為模式,對于妖怪來說,是根本不必要的。
在人類的認知裏,妖怪們都是等級分明,實力為尊的相處模式。
交朋友,确實是太奇怪了。
現在的白牙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這是很奇怪的想法,所以我失敗了,也許吧……”
算上死去的悟心鬼的話,滿打滿算。
“五個,我應該有五個朋友,單方面的那種。”
“那還是挺多的嘛。”
他是發自內心的為白牙感到高興,但這高興并沒有持續多久。
“只是一個滿口謊言,一個并不願意多和我交談,一個把我當成同事,一個死了,一個失蹤下落不明。”
“同事冬樹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嗎?就只是一起做事的人而已,就這樣。”
白牙成功的把天給聊死了。
但她也沒多在意冬樹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吐槽着。
“啊,那還真是,真是性格各有特色呢。”
冬樹無疑是一個非常合格的樹洞,十分耐心的應和,直到臉上明顯不太高興的少女一躍而下。
“我不想回去了,我不想回去面對那個騙子。”
她說的是奈落。
輕巧地落在冬樹的身邊,白牙歪着腦袋,覺着就這麽待在這個村子,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也不錯。
“但謊言背後的真相,是更重要的事情吧。”
冬樹伸出了手,在他的掌心裏,是一只草編成的蜻蜓,瞳光真摯而又明亮。
“做好了,給你。”
白牙有點意外,她以為像冬樹這樣典型的好孩子,也許會說什麽對方也許是善意的謊言之類。
她接過了那只小小的草蜻蜓。
“我就是随便說說啦,如果感到不舒服的話,換一個舒服的人相處就好啦,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我母親說的。”
冬樹有點不太好意思,剛剛那句話,其實并不是他想出來的。
“啊,感覺是不是太過坦誠了,我們明明才認識沒有多久,可以這麽交心的談話……”
但白牙不說話,只是低頭玩着那個蜻蜓。
耳朵已經通紅的冬樹幹巴巴地想要解釋。
“大概,大概是因為這棵禦神木的原因吧。”
“禦神木?”
“嗯嗯,是母親說的,在這棵古老而巨大的樹下,人會變得坦誠,所以今天白牙才和我說了那麽多的話。”
“啊,冬樹是那種超級聽媽媽話的那種男孩子啊~”
“那又有什麽不對,只要是正确的,好好的聽進去就好了,不正确的,也口頭上假裝聽進去……不然會很麻煩的。”
躺倒在草地上,冬樹看見她慢慢地走近了那棵神木。
在這一刻,初升的朝陽日光穿過林葉,簌簌光影落下,明明是再常見不過的巫女服,卻是在那少女的身上,散發着聖潔的光暈。
白牙伸手,手掌貼上了那粗糙的樹皮。
只是那麽觸碰着,就仿佛和這棵樹一起,見證了那些過去的歲月。
——你在愛着他吧。
太奇怪了。
愛,應該是很沉重的東西才對。
她摸上了自己的胸口,那裏在沉穩地跳動。
這一刻,一切都似乎有了答案。
冬樹覺得白牙的身上似乎發生了什麽變化。
在一股無比濃郁的妖氣悄無聲息出現在村子的那個夜晚,他還只是剛剛坐起身來,那個女孩的眼裏已經是堅定的目光。
“噓,不要出聲。”
白牙就那麽整齊地疊好自己的被褥。
“我要走了,冬樹,謝謝你和楓婆婆這段時間的照顧。”
“白牙……”坐起來的楓已經拿起了弓箭,臉上完全是嚴陣以待的樣子,“妖怪的味道,結界似乎沒有起到抵禦的作用,不,他們越過了結界。”
“我知道是誰來了。”
白天風裏的味道已經告訴了她答案,無數次的對上,她的鼻子已經能讓她條件反射的做出運刀的動作。
那是神樂揮舞扇子之時,特有的香味。
“我其實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妖怪,我是奈落救活的,那塊碎片,不出意外的話,也是奈落鑲嵌在我脖子上的。”
從楓幾乎算得上是瞳孔地震的模樣,白牙知道了自己這一番話的殺傷力有多大。
還希望這可憐的老人家心髒能承受的了。
她拍了拍冬樹的肩膀。
“替我照顧好楓婆婆。”
“走了。”
神無抱着鏡子,轉身就要離開。
“白牙,你還是不要這樣出現在奈落的面前為好。”
倒是神樂注意到了白牙身上的衣服。
紅衣白袴,以發帶簡單的束起墨色的及肩長發,是個十分清爽的造型。
“啊,只是暫時在這個村子裏住了一段時間,是一名年老的巫女救了我,不然都見不到你們了啊嗚嗚嗚嗚。”
飛撲過來的白牙卻被神樂巧妙地躲掉,只好一把摟住了小小的神無。
對方卻意外的沒有掙脫。
“終于來接我回家了,再不來我都要吃素吃吐了嗚嗚嗚。”
她正在找回家的路呢。
今天晚點應該還有一更(一共三更謝謝大家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