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女孩
第46章 女孩
“你遇到了獸郎丸。”
層層分割的光影落在男人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他沒有看白牙，先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手心裏砰咚跳動的東西，如今變得十分微弱，看起來幾乎沒有了反應。
“是的，但我們遇上了妖怪，搏鬥的過程中我昏死了過去，再醒來之後，就得到了那個村子裏的巫女救助。”
白牙不打算瞞着，她在那村子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當然，也完全沒有瞞着他的必要。
話畢，就要離開，卻被那人叫住。
“白牙。”
只是說出這個名字，那握着的東西就仿佛無比難耐，想要掙脫般的劇烈跳動，去往那個名字的主人身邊。
少女的眼神依舊幹淨，澄澈，看起來無知無覺。
毒蛇纏上青.澀的漿果，鋒利的獠牙蟄伏在黑暗之中。
他收起了手，視線終于落在那身刺眼的巫女服之上，又極快地斂了回來。
“四魂之玉的碎片，我從神無的鏡子裏，看到了你使用那個力量……你現在感覺如何？”
那張乍看起來帶着病氣的臉上透出幾分恰到好處，卻又不逾矩的關切。
“我隐瞞了你，當時的情況，你幾乎可以算是個死人，除了四魂之玉，沒有更好的辦法，但你應該能夠感覺到，我并沒有控制你，但是那碎片的力量，是有風險的。”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人并沒有出現他想象中的反應。
困惑，質問。
甚至是意識到被欺騙的歇斯底裏，這些統統都沒有，反而是格外平平無奇，眼神裏坦坦蕩蕩。
……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白牙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很不錯，身體上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還有什麽事情嗎？”
“關于殺生丸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夠化解那個心結，畢竟，血脈那樣尊貴的他，對于我們這些……咳咳……”
咳嗽聲裏，陰郁而蒼白的臉浮起一層紅色。
因為用力而額頭漲起了青筋，但他看起來仍舊在考慮着如何開導白牙——這個情窦初開就死于非命的女孩。
那副十分關切的模樣，不由得讓人擔心起他的身體狀況。
“你應當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
白牙現在已經可以很平靜的聽下去了，聽着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描述。
原來，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這樣的人，僅此而已，只要面無表情的聽下去就好了，和那個人有關的事情，那又如何呢？
那股本能的抽痛感，只要壓抑下去就好了啊。
并沒有什麽關系，未來也不會再有什麽關系。
不是自欺欺人，而是打心底裏這麽想着。
聞言，像是放下心來。
奈落只是一個動作，從陰影裏踏出的神無為白牙展示着鏡子裏的畫面。
咳嗽聲中，他以絹帕掩住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尾狹長上挑起來，陰影之中那猩紅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着少女的反應。
“咳咳，我想你也許會好奇他現在在做什麽。”
不，她根本不好奇，她不在意，可視線卻幾乎是不受控制的落在那鏡中的畫面之上。
那鏡中的畫面裏，跟随俊美男人的女孩赤着雙足蹦蹦跳跳，活潑可愛。
那個女孩，臉頰是健康的紅潤，頭發烏黑，看起來得到了很好的照顧。
那無疑是一個人類的孩子。
明滅的火光在那張白淨的臉上恍恍惚惚，烏色的眼睛裏看不出少女的情緒。
“任誰也想象不到，冷酷而又強大，西國犬妖鬥牙王大人的長子，殺生丸少爺，居然會和一個弱小的人類女孩走在一起。”
一顆石子落入湖中，驚起一層又一層的漣漪，直到翻起巨浪。
白牙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握地緊緊，關節咔噠咔噠作響。
臉色黑的可怕。
一陣風從格窗吹了進來，奈落側了下臉，下巴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仿佛是對什麽勢在必得的态度。
他看向了那幾乎已經是在緊繃着的人。
“人見城的機會永遠會有，這裏的大門一直為你敞開，所以無需顧慮，你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
他取出了一枚白色的果實，比那只蒼白的手顏色更淡，那是一顆幾乎白到透明的果子，隐約可以看見一絲紅色的紋路。
“這裏蘊養的是你的妖魂，時機已經成熟。”
只是把那果子放在桌上，靜靜地等待着身前女孩的選擇。
“吃下這個的你，會恢複之前的記憶，但會摒棄掉多餘的感情。”
“什麽感情？”
“你的幸魂，也就是掌管愛情的魂魄，并不在這蘊養的碎魂之中，也就是說，對殺生丸的那顆愛慕之心，可能會亦會消散。”
這種聽起來簡直是像黑歷史的東西，沒有了簡直是最好不過吧。
白牙并沒有什麽遺憾的反應。
“所以，為了補充，我加入了一些能夠起到作用的材料，那是能讓你加倍感知到他人愛意的東西。”
“不過……”
他猶豫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用辭。
“不過什麽？”
“此前從未有人用過這個，也許會有一些副作用，比如，也許你感知到的愛意，只是一種假象，所以需得時刻謹記。”
擁着毛裘的男人十分好心的說完了注意事項，又看向了外面。
“另外，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已經把那個女孩帶過來了。”
走進來的男孩目光空洞，他推了一把那個身着鵝黃和服的小家夥。
後者踉跄了一步，撲倒在地，卻并沒有大哭大叫，而是慢慢地爬了起來，安靜地觀察着和室裏的人。
直到……
“白牙——姐姐……”
像是害怕那坐在格窗下的男人，小姑娘一下子叫出那個熟悉的名字又壓低聲音，只是眼睛滴溜溜地忍不住往那邊瞧。
“也許嘗試着多和她接觸，也就能知道殺生丸的心意了也不一定，我的意思是……”
身着巫女服的少女久久沒有動作，沉默着一言不發，在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終于是仿佛從那僵硬的狀态中反應過來。
“不了。”
她幹脆利落的打斷，伸手拿走了那枚白色的果實。
然後站起身來，離開了和室。
整個過程，都沒有看那女孩一眼。
“不，大人沒有傳召，萬萬不可進去啊！”
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卻沒有攔住那憤怒的人。
“下去吧。”
恭恭敬敬行禮退下的侍從小心翼翼地拉上了房門。
“所以你把她的屍體撿回來，用那四魂之玉如此大費周章的修補好，如今又把她送回殺生丸的身邊，你到底在想什麽！”
這些日子，貍姬不是沒有嘗試過接近那個俊美的男人。
可派遣去的家臣都被無視，那些巴結她而自告奮勇的小妖們更是沒有靠近，就被那只綠色小妖怪拿着的杖子燒成了飛灰。
而那位大人如今也不見蹤影，現下再聽見奈落這家夥擅自決定。
——居然要将白牙再送回殺生丸的身邊。
那張幾乎完美的臉因為抑制不住的怒意而扭曲。
“回到殺生丸身邊的白牙，将會成為那最後的一枚棋子。”
“我不允許……”
貍姬忍不住想要打斷這個男人的解釋，可話音未落。
“想要堂堂正正得到那位大人的愛……”男人臉上是溫和的表情，仿佛只是平淡地在複述一件趣聞，“殿下，此舉不是正合您的心意麽？”
手用力地攥緊裙擺，貍姬自知理虧，不再說什麽。
“殿下的方法不太正确，所以，若是想要留在殺生丸的身邊，就要抛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無論是華美的宮殿，如雲的侍從，精致的妝容……”
不等奈落說完，貍姬已經是迫切地應答。
“我都可以！”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不肯放棄的東西。”奈落讓神無轉過鏡子，展示着裏面的畫面，“我想要的，是殿下不該占用的那顆妖丹。”
“很劃算的交易，不是麽？”
鏡子裏的畫面，似乎是一個古老的封印……
“只需要一顆殿下已經用不上的妖丹，就能夠待在夢寐以求的殺生丸少爺的身邊，如今已經沒有別的威脅可能，我是說，無論是白牙，還是鈴。”
海藻般卷曲的長發微垂在胸前，仿若海妖的男人聲音又低又輕，咬字之間透着幾分隐約的蠱惑。
“貍姬殿下，這是您盼望已久的機會。”
只是看了那鏡子的畫面一眼，貍姬輕輕地偏過頭去，躲閃的視線飄忽不定。
勻白的手卻是猶豫着松開了裙擺。
人見城的規模在不知不覺的時候，擴大了許多。
白牙立在窗邊，看着下面忙忙碌碌的人影，伸手折下了一枝探進窗內的花，是叫不出來的名字，香味淺淡。
那個人類女孩，平心而論，是她會喜歡的那種孩子。
即使一個人待在房間裏，也安安靜靜，不聲不響，十分乖巧。
只是在她不經意路過的時候，偶爾，白牙對天發誓她一點也不在意這個女孩，只是偶爾不小心會路過那個房間罷了。
會聽到那個小家夥在念叨着什麽。
“嗯？”
居然還有自己的名字嗎？
“喂。”
沒來由的惡趣味忽然出現了，白牙打算吓唬一下這個小姑娘。
“你知道我是誰嗎？”
“欸——？”
腦袋上肉眼可見的迷惑。
“我可是狗妖，和你的殺生丸少爺也有那麽一點兒關系，你要是哭出來的話，我就會吃了你哦。”
白牙做出了自己覺得最為兇狠的表情——龇牙。
小姑娘收起了臉上的迷惑，露出了一個嚴肅的表情，她伸手比劃了一下。
“這裏，這裏，靠過來過來一點兒。”
白牙蹲了下來，挪了過去，但還是保持着一個身位的距離。
人類的幼崽，尤其是這個年紀，弄哭了可是不好哄的，她并沒有冬樹那樣的好本領。
嚴陣以待地立起一只耳朵。
“我知道了，白牙姐姐一定是有什麽理由不得不留在這裏，對吧，不過這裏也太奇怪了，帶我來的那個小哥哥也不說話。”
慢慢靠過來的小家夥臉上是一副無比認真的模樣，板板正正小大人的表情。
“沒有關系，鈴知道的，殺生丸少爺很快就會來帶我們回家的。”
這孩子有沒有在聽自己的威脅啊？
“我是認真的，我在吓唬你，你叫鈴吧，鈴，我是超級愛吃小孩的那種妖怪。”
軟軟的手指摸上了她露在外面的一點兒虎牙。
“啊，白牙姐姐今天沒有刷牙！”
鈴高高地舉着手上的發現。
“有點心的渣子！好過分，都沒有跟鈴分享！”
今天就三更到這裏，謝謝大家的評論與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