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血契
第47章 血契
在白牙旁敲側擊的詢問之下,她知道了那個鈴口中的小哥哥,是驅魔師村子裏唯二的後人之一,名為琥珀的男孩,是珊瑚的弟弟。
那個孩子和她一樣,是将死之身,借由四魂之玉的力量保留着靈魂的存在。
可看起來,除了失去了記憶之外,他連同自我也一并消失不見了。
那空洞的眼神,讓白牙感到莫名難受。
“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在她詢問的時候,那個男人一如既往,眉頭蹙起,用那副溫和歉疚的語氣的表示,他不知道。
但在奈落提出那個想法的時候,白牙幾乎想都沒有想的就拒絕了。
怎麽可能,她白牙,只會是她自己。
無論鈴做了什麽,無論她和殺生丸有什麽樣的關系,那都與這個人類孩子無關。
她試着做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好吧,其實根本就在意的不得了,在意得不能再更在意了。
但就算是這樣,她依舊選擇了保護那個女孩。
沒錯,白牙把自己的漠視,歸為是一種保護,她已經發現了。
……在這人見城之中,和她有關系的人或者妖怪的下場,都不是很好。
就在神樂和她變得親近并沒有多久,那張總是矜傲揚着的臉就會時不時地皺起來,像是忍受着什麽極大的痛苦。
看起來是心髒類的疾病,可求來的醫師卻并沒有檢查出什麽問題。
每一次,幾乎是每一次。
只要稍微親昵幾分接觸,那個比她還要高上一頭的少女就會毫無征兆的捂住心口撲通倒地,煞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幾乎烏紫。
在發現那一點之後,白牙感到無比的荒唐,可她不敢不信。
既然這樣的話,那麽,唯有保持恰當的距離。
可鈴。
溫暖如一輪小小的朝陽。
那女孩純真而又甜美的笑容,只是瞥見她的出現,那雙棕褐色的眼睛就亮晶晶的。
白牙根本無法拒絕。
她第一次懊惱自己居然不能變成原型,也許不會有那麽多糾結的煩惱,只要和讓自己開心的家夥待在一起就好了。
關押犯人的地牢無比的陰濕寒冷,根本不适合人類的生活,作為被“請”來這裏的人類女孩鈴。
因為她不願意親近鈴,看眼色行事的侍從把小姑娘就關進了這裏。
但只是在白牙去過一次地牢後,她提着刀找上了奈落。
她搬出了那一套養小孩的說辭,讓那男人轉變了想法,這簡直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奈落就是同意了。
「人類的生活要求可是比妖怪要複雜的多,你自己不吃飯小孩子可是要長身體的,沒有太陽就算了你整天陰仄仄地坐在屋子裏十分的不健康,小孩子缺鈣可是會出大問題的……」
這種話白牙依稀感覺自己似乎是說過一次,幾乎是信手拈來的程度。
她沒見過奈落吃飯,也理所當然的以為這種級別的半妖大概是脫離了五谷雜糧的紛擾。
然後,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我也是需要進食的。」
額……
這個是重點嗎?
「窗邊有陽光。」
欸?
這是什麽奇怪的話。
白牙完全沒有理解奈落的腦回路,但是她也不需要理解,反正目的是達成了。
于是變成了如今的安排,那兩個小家夥都在她房間隔壁。
趴在窗邊的狐貍懶洋洋地晃動着耳朵,落在上面的蝴蝶飛起又落下,他像是在看着白牙在庭院裏練習,又像只是單純地發呆而已。
“我聞到了人類女孩子的味道。”
“嗯。”
白牙并沒有想談起這個話題的想法,但她也沒攔着那狐貍往外躍下。
“你的傷已經好了,還要留在這裏嗎?”
烏黑的瞳孔裏清澈明亮,在太陽下,随着她揮刀動作,露出來的皮膚蘊上一層暖光,動作幹淨利落,是練習過千百次的熟練結果。
“你都還在這裏呢。”
狐貍沒有扭頭看她,丢下這麽一句話,沿着緣廊,徑直去往了隔壁的房間。
白牙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收起刀跟了上去。
那只狐貍的性格,十分古怪,要是不小心傷到人可就不好了,她才不想過去看看,只是擔心而已。
“喂,你說的殺生丸少爺,是個什麽樣的人。”
趴在踮着腳也夠不到的地方,垂下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像是勾引着誘惑一般在左右晃動。
白牙扶額,這是那狐貍逗人的時候最喜歡用的一個招式。
畢竟那條蓬松柔軟的大尾巴,對于她這樣的毛茸茸重度愛好者十分的有有誘惑力,只是看見,心裏某個地方就莫名變得柔軟起來。
但她一次也沒摸到過。
——那只狐貍有潔癖,毫無疑問的。
“這孩子叫鈴,禮貌一點。”
意外的是,小姑娘只是擡頭看了看,又低頭在地上扒拉着什麽東西,根本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吃癟了啊……”白牙搖了搖頭,“你也有今天。”
“白——”話還沒說出口,那小家夥就觑了一眼趴在那兒的狐貍,閉上了嘴巴。
“沒關系的,他不是壞人。”
“白牙姐姐!”
撲通小跑過來的人一頭紮進了她的懷裏,暖烘烘的放心散發熱意。
……自己簡直出奇的讨小不點喜歡啊。
好吧,幸子和冬仁就不喜歡她,只有這個古古怪怪自來熟的小東西而已。
“殺生丸少爺一定會來帶我們離開的,白牙姐姐再忍耐一下就好了。”
她想嘲笑這孩子的天真。
——那是怎麽可能發生的事情。
——不過,以人類的身份待在那人的身邊,本就是一個例外了,也許,在這女孩的身上,會發生更多的例外,也不一定。
「例外。」
浮現在腦海的字眼就這樣刺痛了白牙的眼睛,無比惡毒的想法在這一刻初現雛形。
——哈,在殺生丸趕來救你之前,我就會先殺了你。
指尖不受控制地铮出利爪,身體幾乎抑制不住的顫抖着,那是上位者對下位者掌控生命的快感,令人無比愉悅。
——你不過只是一個人類。
她将那孩子摟的更加緊密,幾乎要嵌進身體。
直到……
那小小的手安撫性地,一下一下的,在拍拍她的後背。
白牙怔住了,想要說出的那些冷硬無情的話語就這麽咽進了肚子裏。
像是過去做了許多次的熟稔動作,小家夥幾乎不等她反應,調整了一個更為舒适的姿勢,繼續鑽進了她的懷裏,臉頰還貼了貼,仿佛在白牙的身上是有着安心的味道。
鈴埋在那裏,聲音幹脆響亮,像是對那狐貍驕傲炫耀。
“殺生丸少爺是很溫柔的人。”
“和白牙姐姐一樣的溫柔而又堅定。”
“他會……”
後面再說了什麽,白牙已經完全聽不進去。
不知從何而起,大抵是自內而外的發冷,從心髒的位置蔓延,大腦因抗拒回憶而嗡嗡作響,但她無法停止思考。
窗外灑進來的明明是和煦春日陽光,卻讓她遍體生寒。
被踏碎的咔咔聲,伴随那那個低沉磁性的冷酷聲音。
「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我知道了。”
離開那個房間沒有多久,緣廊之上,一人一狐貍就這麽坐在那裏。
像是在欣賞着夕陽的景色,懸飛在周圍的最猛勝完全沒有發現異樣。
“明明臉色那麽難看,還要哄着那個小孩,你可真是一個爛好人。”
而結界內的景象截然不同,這裏是三日月展開的空間。
白牙絲毫不客氣的反駁:“我如果不是好人的話,大人您也許已經傷口潰爛而重症不治死在人見城外了呢。”
明明用的是敬語,卻顯得關系親近了幾分。
“算了,無所謂,反正你這家夥看起來一直都是這樣,但是,為什麽要吃那個?”
話語之中有諸多不滿,他幾乎可以算是在質問。
“被你吃掉的那枚果實,上面有貍姬的味道,她的能力可以左右一個人的心智。”
“你也感受到了吧。”
白牙點點頭,又聳了聳肩膀,表示自己并沒有什麽奇怪的反應,摸了摸手邊的刀。
果實的效用也許需要時間,除了一些快速閃過完全抓不住的碎片,她現在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
“我知道奈落在等什麽,所以,在他的計劃實施之前,我當然不能讓他起疑,不過,以他的謹慎程度,也許已經懷疑了。”
無數流雲蔓在天邊,霞光散去透着緋紅的光線落在白牙的臉上。
讓那張幾乎失去血色的臉看起來一點點變得紅潤起來。
她垂下了眼睛,很好地藏住裏面的情緒,沒有露出一分猶豫,一如吞下那枚果實。
“如果到時候,情況變得無法控制得話,還請您給我一個痛快。”
“說的什麽胡話。”他像是在自嘲,又仿佛只是在開玩笑,“辦不到啊,若是我打不過你呢?”
“所以需要更為妥善的辦法。”
白牙割開了自己的手腕,眉頭只是微微一皺,空氣中彌漫着新鮮的血香。
“我知道您是什麽妖怪,從典籍裏搜尋到為數不多的資料,但識得身份已經足夠了。”
“我自願将我的妖力供給與您,承蒙您的庇佑,亦接受您的賜福。”
玉面金毛狐貍,平安時代的玉藻前所屬,隸屬于善狐的大妖一脈。
而她這只不知名的犬妖做出這樣的事情——祈求別的族屬庇佑。
這麽做,是會被族人所唾棄和不恥的。
但她不需要顧慮這些。
她沒有族人,如今只需要走一步看一步的白牙,最好的辦法就在身邊,她沒有別的選擇。
自願祈求大妖庇護的弱小妖族,等同于是将自己的性命也雙手奉上。
天狐,那是只記錄于傳說中的大妖 。
不管眼前的這只是什麽身份,他至少在過去與自己有幾分交集,那個奇怪的态度。
白牙有八成把握,他不會拒絕。
面對提出這個要求的人,三日月忽然晃了晃神。
那是在什麽時候,已經太過于久遠,記不得了,第一次将這個契約寫下的時候,是什麽時候。
是什麽時候,因為漫長的生命而感到無聊,只是随意撩撥着那些自稱他屬族的心就覺得有趣極了,有趣到十分乏味,像那塊封印他族的石頭,在歲月的痕跡下斑駁。
所以,也沒有多大的區別啊,這只小狗。
那些已經記不得臉的人類,妖怪,那些看起來無比誠懇渴求力量庇佑的弱小存在們。
白兔貍姬……
白牙,不過是下一個貍姬。
只是下位者祈求上位者的呼應,他都要慷慨的應允啊。
已經近乎厭煩,卻還是對這女孩抱有一絲的耐心。
在得到這庇護的契約之後,她下一個會想要什麽呢,是滔天的權勢,是攝人的美貌,是無數的裙下之臣,還是那個男人的愛。
她也許會後悔今天的這個選擇也不一定。
那又怎樣?
他眯起了眼睛,狹而長的狐貍眼,水潤的金瞳,似露着幾分媚意,恰到好處的勾人心魄。
“你想要我的力量?”
不再用那種古怪的拿腔拿調,少年的音色顯得清泠動聽。
“還是與我共享壽……”
他還沒有說完,白牙就打斷了那個聲音。
“不,我希望您可以在事情走向無法挽回的方向之時,制止我。”
即使奈落口口聲聲說不會控制她,但這種只是口頭上的承諾,又能當的了幾回真呢?
防人之心不可無,那種滿口謊言的騙子,她的耐心幾乎告罄。
白牙的表情十分認真。
她不希望再造成什麽誤會,于是讓手腕之上的傷口再割的更深更大一些。
瞳孔抑制不住的顫動,除此之外,再無什麽其他反應,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又或者只是習慣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這只是微不足道的痛覺罷了。
“我自己辦不到的事情,還請您幫我。”
對方看起來有些猶豫,認真的端詳了她一會兒,口中吐出了那麽一個字。
“允。”
她手腕中滴落的鮮血活了過來,從嘀嗒成縷,再變化成細不可見的紅線絲絲纏繞,狐貍悠悠邁着步子,輕盈無比幾步躍過。
那紅線絲絲縷縷最終纏成紅繩,自發的系在他伸出的右爪之上,形成了某種結契。
他點點頭。
“可以了。”
白牙收起那一直在抑制傷口治愈的妖力,眼眸放的輕緩。
“這樣的話,就好了……”
白牙沒有把話說完,但三日月知道她的意思,這是一個上對下,單方面的契約。
“你想知道關于天狐的事情嗎?我可以告訴你,那是一些還蠻有意思的故事,獲得力量與庇佑的好處。”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如今也就頗有耐心,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透着一絲興味。
所有的信徒們即使在結契之前有多麽的虔誠,在儀式完成之後,也會露出幾分真實的渴望。
對于白牙,他可以給予這份獨特的偏寵。
——只要她願意。
“不了。”
但白牙看起來并沒有什麽興趣,她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我很快就要死了,大人,所以,和死人講這些故事,是沒有什麽必要的。“
狐貍的耳朵高高豎起,動作輕盈地躍在她的身邊。
“你有四魂之玉的碎片。”
那只心思缜密,不容計劃有半分差錯的半妖是不會讓她這麽簡單死掉的。
“我知道。”
但她已經聞到,風裏的冷香。
腦海裏恢複的第一段記憶,是那潔白柔軟撲鼻而來的冷香,伴随而來是空洞的失落感,她大概能知道那失去的是什麽,無非不過是少女的悸動之心。
徒留下了那股清冷的香味。
那是殺生丸的味道……
為那人類女孩而來,風中的那股冷香,裹挾着十分洶湧的殺意。
那個果子恢複記憶有bug。
如果她先想起來那個狐貍相關的記憶,她絕對不會下這個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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