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這一夜,玉芙在裴宿洲塌前整整守了一夜,大夫說,為了防止傷口感染,需每隔半個時辰換一次藥。
沉淵閣裏,燭火輕輕搖曳。
大雨順着瓦縫落入磚沿,潮濕氣裹着泥土氣蔓延開來,外頭守着的小厮打了一盆熱水進來,看到室內光景,忍不住紅了眼眶。
玉芙是第一次給人換藥,她雙手顫顫巍巍将裹血的紗布拆下來,瞥見血淋淋的傷口,仍然不由倒吸一口氣。
一定很疼的吧。
小時候,她手心被劃破一道小口,都要讓阿娘哄許久才能不哭。
可瑾郎受了這樣重的傷,玉芙眼眶一紅。
強忍着淚水。
将幹淨的紗布換了上去。
“少夫人,屬下守着就好,您去歇一歇吧。”洛安恭敬道。
“無妨,我想這樣陪着他。”玉芙握上裴宿洲的手,語氣輕柔道。
自從嫁來國公府,她好像還沒有這樣安靜的與他待在一處過。
今夜他安靜的躺在這裏,身邊除了親信外,便也只有她了。
洛安嘆息一聲,也沒強求,悄無聲息退了下去。
玉芙坐在塌前,忍不住看向瑾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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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稀記得,初見時風光霁月的青年,如天神臨世,将她從惡人手裏救下。
後來,盛京裏到處議論她的名聲,是他不顧一切,力排衆議山門求親。
所有人都說,她嫁給瑾郎,是貪慕榮華富貴,可是只有他知道,她心悅他,愛慕他,情意不比旁人少一點。
得知他受傷的消息,她心裏的擔憂只多不少,甚至恨不得立馬飛到他身邊,想見到他,确認他安然無恙。
思念如雨後的雜草般,無止境蔓延。
玉芙才知道,瑾郎離開的這半個月,她竟是如此想念他。
“夫君,醒過來好不好。”
雨聲淅瀝,玉芙将裴宿洲的手放在身前,她心跳加快,眼中極盡眷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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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堂。
蕭氏走了之後,裴老夫人終于忍受不住,捂着胸膛重重咳了起來,一旁的吳嬷嬷眼裏滿是擔憂,奉上暖茶,裴老夫人服下後,才平息了下來。
“老夫人,身子要緊。”
方才衆人面前,裴老夫人瞧着還是精神抖擻,這會人都散了,她看上去倒是多了幾分疲憊不堪。
“都怪我,若不是我默許了她,縱容着她,何至于鬧成今天這個局面。”
“老夫人別這麽說,當年,誰也不知道那個孩子下落,縱然您有心袒護,卻也無可奈何。”
昏沉沉的月光下,裴老夫人眼底滿是後悔。
當年,裴家大郎為國盡忠,聖上剛剛即位,根基不穩,邊關戰亂,戎狄來犯,朝堂上無人出征,這時候,剛滿而立的裴成桉披甲上陣,帶領雲龍軍連戰連勝,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那場戰争是必勝之戰,可所有人都沒料到。
入了松山嶺時,落入敵方陷阱。
十萬軍士無一人歸還。
而首領,則被人曝屍城樓,以儆效尤。
她的孩子,她最懂事的孩子,就那樣死在了外面,這些年,裴老夫人日日吃齋念佛,誦讀經書,不僅為了孩子能平安轉世,更是讓那十萬亡魂能安然超生。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可惜,蕭氏不明白這個道理。
她把自己困在過去,一遍遍去回憶當年的痛處,而後又将恨意一次又一次加注在那個無辜孩子身上。
罪孽啊。
“轟隆隆——”
驚雷滾過,豆大的雨水伴着冰雹猛烈砸在地面上,仿佛心有所感,裴老夫人怔怔望向窗外,雨幕之中,她仿佛又看到了了曾經那個驕傲俊秀的青年,他一身玄甲,面容溫和。
而後,畫面漸變,玄甲将軍衣袍染血,雙目被剜,渾身遍布傷痕。
“兒啊!”裴老夫人眼眶一紅,朝着窗外喊道:“這麽多年了,你一次都沒來看過娘。”
“你可是在怪娘!”
吳嬷嬷滿臉驚奇,也朝着窗外望去,大雨之中,一切都是黑沉沉的,她扶着裴老夫人來到窗前,安慰道:“大公子是為國捐軀,夫人不必将罪孽攬在自己身上。”
裴老夫人淚如雨下,無聲搖了搖頭。
她已經失去兒子了,不能看着孫子也成這樣局面。
思及此,她突然道:“瑾珩的下落,還沒有消息嗎?”
吳嬷嬷搖搖頭,滿臉擔憂。
“罷了,罷了,我總覺得,瑾珩應當還活在這世上,他既不願回來,那便由着他吧,只是苦了那個孩子,被卷進這場龌龊事裏來。”
“老夫人說的是……”
“明日,你從庫房裏取一些上好的東西,替我送過去吧。”
“是。”
吳嬷嬷低下頭,不敢多問。
高門貴族裏,往往瞧着光鮮亮麗,實則內裏污穢,腐敗滋生,就像這場雨水一樣,傾盆大雨落下,仿佛要蕩開來一切陰霾,明日,又會是幹幹淨淨的一天。
裴宿洲是在第二日午後醒過來的,他感到身側有一道溫潤的觸感,手心一動,便感到掌心裏傳來熟悉的感覺。
裴宿洲睜開雙眸,便看到一道窈窕身影,正宿在床榻上。
她坐在軟凳上,彎着腰,如瀑的長發乖順垂在身後,腰肢輕盈纖細,正睡的安穩。
這一幕始料未及,他從未見過如此美好安寧的場面,仿佛在外有多大風浪,回到家時,總有人會等你。
可惜,眼前的人等的不是他。
而是與他相貌一模一樣的裴瑾珩。
思及此,他心中莫名有些不高興的情緒。
玉芙感到身邊有些異樣,她以為是瑾郎睡夢中不安慰碰到了傷口,匆忙擡眼,不料卻撞入一雙漆黑沉寂的眼眸。
“夫君,你醒了!”
怔愣了兩息後,玉芙驚喜開口。
裴宿洲将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她的喜悅與擔憂不似作假,可只要一想到這份心意不是對他,而是對另一個人,他心中便如細密針紮過,難受卻說不出。
“嗯。”他沉聲開口。
玉芙沒察覺到他的異常,她用手撫上他的額頭,溫和的暖香襲來,裴宿洲恍惚了片刻,待回過神來,少女已然退了開來。
“大夫說夫君醒來後若是還在高熱中,應當去找他,可妾身方才試過夫君體溫,高熱退了,那夫君已經脫離危險了。”
玉芙心中松了口氣,一整夜了,她擔憂的一整夜,瑾郎一直沒有醒過來,好在上天保佑,瑾郎已經脫離了危險。
裴宿洲眼眸閃了閃,避開了玉芙的視線。
她那樣溫柔美好,仿佛是他這種心思卑劣之人不配擁有的。
他看到一旁的紗布與剪刀,輕咳一聲,“昨晚,是你幫我換的藥?”
玉芙一愣,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裴宿洲勾了勾唇,心裏的不适這才消散了些。
可還沒等他徹底松下氣時。
眼前的女子又從懷裏拿出一個香囊,裴宿洲垂下眸,驟然發現那個香囊一角,正好繡着一個“瑾”字。
“夫君,這是妾身親自繡的,裏面放了有助于睡眠的首烏藤,還輔以大夫開的安神藥,妾身希望,夫君日後平平安安,福壽綿澤。”
這香囊是她這幾日閑來無聊時候繡的,彼時她并不知道瑾郎會在此次出行裏遭受意外,她只是想為他做一些事,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可她不知道。
這個香囊刺痛了男人的眼睛。
又是裴瑾珩。
為什麽,這個人無處不在。
少女渾然沒察覺到周圍氣壓變化。
她滿心歡喜,将自己的心意送出。
不料下一刻,男人的目光沉沉壓了下來,透着幾分捉摸不透的漆黑與暗沉。
他攥着她的手腕,玉芙下意識松開了手指,那個幹淨漂亮的香囊就這樣散落在了地上。
“夫君……唔……”
裴宿洲低下頭,将玉芙死死扣在懷裏,他承認,有那麽一瞬間,他開始瘋狂嫉妒裴瑾珩。
這個生來便是天之驕子一般都人物。
不僅享有他的身份,地位,尊崇。
甚至還擁有……
她赤忱熱烈的愛意。
憑什麽。
裴宿洲吻的激烈,玉芙有些喘不過氣來,半個時辰前,她剛給他換過藥,眼下傷口若是裂開,那他又會很疼。
她仰着面,癱倒在他懷裏。
裴宿洲勾了勾唇,指尖忽然落在她的衣領處,惡劣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方才你試過我的溫度,如何試的?”
玉芙一怔,大腦空白了那麽一瞬。
待反應過來後,臉頰已是一片緋色。
“你應當這樣試。”裴宿洲牽着她的手,緩緩往下,玉芙的腦袋一片空白,任由他的動作,她手心微燙,而後又一僵。
裴宿洲深吸一口氣,咬上她的耳廓。
溫柔的嗓音循循善誘,“阿芙,動一動……”
她掌心僵硬,渾然不知該如何做。
烏娘子沒有教過,而那畫冊裏卻有過描寫,她腦海裏閃過零星幾個畫面,卻無一不讓她覺得無措。
偏偏,裴宿洲還惡劣的舔.了舔她的耳朵。
“阿芙,我好難受……”
被褥之下,男子攥着女子的手,一下又一下滑過,那窸窸窣窣的動靜,隔着一層薄薄的棉被,準确無誤傳到玉芙耳中。
她幾乎僵硬着被他控制着力道,而後,男人緊緊擁着她,突然道:“今夜,不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