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細雨過後,天氣一日一日轉涼。
昨日瑾郎身子才好了起來,便又纏着她不知疲倦的做那事,現下腰間都有些酸軟。
幸好瑾郎一早便起身離開了,不若玉芙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她與他成婚,也将近兩月,期間每次行房時,她還是依照舊日規矩,熄了燭火,借着昏沉沉的月色,熱意彌漫。
可昨夜,瑾郎不知為何,竟用絲帕蒙住她的眼睛,沒有熄滅燭火,她看不到他一絲一毫,他卻将她看了個遍。
從上至下,從裏至外。
無一處被他放過。
現下她脖頸前還有着紅痕,趁着丫鬟還未進來,玉芙拿着脂粉輕輕敷了敷,她到底思想保守,未能将這些事攤開與旁人看去。
尤其,是院外的烏娘子。
每次,她與瑾郎同床之前,烏娘子總會傳授她許多,譬如,夫妻之間都喜歡新鮮的,她不能日日都用同一姿勢,而且,女子當以夫為天,卻不可事事順從,這些小情趣,運用得當,才可助長閨房之樂。
她聽着耳朵紅,每次入夜後,腹中剛學的知識還未用出,瑾郎便主動的攬上前來。
他好似比烏娘子還精通。
每一次,都能恰到好處。
既不惹她生氣,也不讓她失落。
除了有幾次,瑾郎看她的眼神透着危險,險些做出不可控制之事,其餘倒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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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情意穩定,日子也越來越好。
按理說她應當一心一意替郎君着想,下一步便是該相夫教子。
可是玉芙垂眸,不知為何,她心裏總有些奇怪。
尤其是,昨夜瑾郎未曾給她蒙眼。
她隐約看到,他後背上有一道一指長的傷痕,從前瑾郎從未給她說起過。
“少夫人,這是小廚房新熬制的湯藥,夫人命奴婢給您端過來。”
思緒被打亂,玉芙剛擡眸,便看到熟練之後,蕭氏身邊的侍女恭敬立在那裏。
蘭卉從她手裏接了過來,玉芙蹙了蹙眉,深吸一口氣後,直接幹了下去。
藥很苦,還透着一股腥味。
不知蕭氏從何處得來的藥方,每三日一次,自她嫁進來,從未間斷過。
可都兩個月了,她腹中還無絲毫動靜。
孩子這事,玉芙本來也是不急的,時機若是到了,自然會有動靜,可婆母急于想抱孫子,她又日日與瑾郎相處,難免生出其他想法來。
若是真有一個像她也像他的孩子,似乎也是不錯。
就是不知,這孩子何時來。
入了秋的盛京熱意消散不少,用過早膳後,玉芙命人備了一輛馬車,準備去祝國寺還願,前些日子瑾郎受傷時,她本不來不信佛的一個人日日祈求菩薩,也許禱告有些用處。
瑾郎的傷養了沒多久便瞧着已無大礙了。
玉芙不得不感慨。
剛好趁着今日無事,她備了一些供奉香火之物,蘭卉如今早已成了她院中管事,聞言,當即便替她備好了上山所用之物。
主仆二人一同從後門出了府。
祝國寺建在南山腰上,雲霧環繞,仿佛仙氣彌漫,周圍都是高大古樸的樹木,這一間小小寺廟坐落其中,仿佛一處避世之所,而往來香客不絕,倒是給寺裏增添了許多煙火氣。
“阿彌陀佛,施主瞧着面色,是第一次來嗎?”
爬了半天山路,玉芙氣喘籲籲走到了寺廟門口,聞言,點了點頭。
護國寺香火不斷,站在門前,是一個裹着灰色袈裟的小僧。
來這裏的求什麽都有,玉芙将香火錢供上後,擡頭瞥見周圍人都是虔誠跪在蒲團之上,她心念微動,也學着有模有樣跪了下去。
雙手合十。
“請菩薩保佑我的夫君,今後之路平坦順遂,無憂無難。”
玉芙閉上眼睛,聞着周遭檀木香氣。
心思又一轉,聲音小了些。
“如若可以,請觀音娘娘賜我一子,不,無論男女,只要是我與他的孩子,就好。”
她腦海裏幻想着瑾郎的面容,心思也不由浮動了起來。
時值正午時分,寺裏人少了許多。
玉芙拜完後,在後院參天大樹上挂了一條紅色綢帶,而後便要下山去。
誰知剛出寺廟門口,便聽到幾聲歡欣雀躍的聲音。
“聽說,寂雲大師雲游歸來,如今正好在後山算命。”
“真的嗎,寂雲大師從不輕易給人批命,這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我快去瞧瞧。”
“……”
護國寺香火旺盛的原因之一,便是有當朝最威嚴的國師寂雲坐鎮,而這國師最擅批人命格,且神乎其乎,從未出錯。
的确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玉芙也不由心熱。
“蘭卉,我們也去瞧瞧。”
蘭卉點了點頭,主仆二人的下山之路走到後山處,剛一靠近,便看到一群人将院子都圍了起來。
她好不容易尋了空隙紮進去,一擡眼,便看到一個仙風道骨的和尚坐于上方,而他面前,坐着一個相貌周正公子,席間一片竊竊私語,玉芙心中好奇,探着身子往前看。
“各位施主,師父今日可再批一卦,不知哪位有緣人有次機緣。”
“大師,看看我。”
“我也行。”
“選我選我”
“……”
玉芙第一次見這樣熱鬧的場面,眼睛從來沒有移開過寂雲大師手裏的銅錢,只見那銅錢在他手裏翻轉覆滅,最後安靜的落在案桌之上。
與此同時,寂雲的眼眸逐漸睜開。
平和的目光越過人影,淡淡落在玉芙身上。
小僧彌心領神會,走到玉芙身前,恭敬行了一禮,而後道:“恭喜您,施主。”
直到坐在寂雲大師身前,玉芙仍舊是懵懂的狀态,怎麽選中她的!
她有點好奇。
不過多年來的教養與習慣使得她沒有将情緒擺在臉色,而是輕輕一笑,向寂雲行禮。
寂雲雙手合十,目光慈和,“夫人可将所求寫于紙上。”
玉芙抿了抿唇,從一旁拿起狼毫,蘸了墨汁,緩緩将瑾郎的生辰八字寫于上面。
她想好了,命格之事本就說不準,若是大師說他夫君命不好,她也不會全信。
可是一切都出乎了意料。
寂雲拿起生辰八字看了許久,緩緩道:“阿彌陀佛。”
“請問施主所寫之人,與您是何關系?”
“……是我的夫君。”玉芙咬了咬唇,輕聲說道。
寂雲眼裏醞釀着玉芙看不懂的情緒,他将生辰八字扣在桌子上,終于開口道:“一物克一物,既為雙生,必有強弱之分。”
“強者可吞噬弱者,掩蓋弱者,甚至清除弱者。”
“大師,此為何意?”玉芙一臉困惑,何為雙生,何為強弱。
她聽的雲裏霧裏,若不是知道這位大師有真本事,她險些覺得對方是在故弄玄虛。
“阿彌陀佛,天機不可道破。”
寂雲已将話說的很明白了,縱然心中千百不解,玉芙仍舊起身恭候拜了拜,“勞煩大師了。”
“施主留步,貧僧贈施主一言,萬不得已時,且以自身為重。”
“玉芙記下了。”
幽幽檀香氣息湧入,寂雲大師說完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天際陰沉,比起方才,驟然暗了下來,院中其餘人慌忙尋找避雨之所,唯有玉芙,手腳麻木冰涼。
一物克一物。
到底是什麽意思。
瑾郎的命格,又與這有什麽關系。
下山的時候,玉芙算了一簽,竹板子崩了出來,她翻起一看,果然是最壞的結果。
——下下簽。
“少夫人,這些都說不準,也許您是那大師沒有理解您所求的,故弄玄虛也未可知。”
玉芙咬了咬唇,但願如此吧。
否則怎麽也解釋不通,那雙生為何意。
她們趕在雨水變大之前就下了山,到國公府時,天色已然漸晚。
這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獲。
至少路過外面的鋪子,她買了一些梨花酥,正好趁着晚膳過後,用一些。
不料玉芙剛走到攬月閣前。
便察覺到一道黑影站在廊下。
細雨蒙蒙,他一身玄袍,負手立在堂前,玉芙怔愣了一瞬,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瑾郎穿黑色的衣服。
比起旁日裏的風光霁月,更多了一絲危險與鋒銳。
仿佛暗處中蟄伏的猛獸,稍有不慎,便會撲出來咬人。
玉芙也不知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錯覺。
她與他之間,明明只是隔了一道雨簾,卻像隔着千萬種不可跨越的鴻溝,玉芙抿唇,抛開心中紛亂雜念,她撐起傘,提着裙擺走到裴宿洲身前。
“妾身見過夫君。”
玉芙輕聲喚道。
裴宿洲淡淡垂眸,落在她被雨水打濕的發梢處,走上前來,扶着她的腰往裏面走。
蘭卉識趣的退了下去。
“阿芙今日去了哪裏?”
“妾身去寺廟裏請願。”
“哦,什麽願?”裴宿洲來了興趣,目光饒有所思。
說起這個,玉芙仍舊有些難以啓齒,但是看到瑾郎灼熱的目光,她輕聲道:“母親的意思,想讓妾身盡快懷上子嗣。”
裴宿洲聽見母親二字時,眼眸便沉了下來,又聽見後半句她越來越小的聲音,他勾了勾唇,促狹一笑,“還有呢?”
“妾身也給夫君算了命。”
玉芙沒意識到這句話觸發了裴宿洲的底線。
青年原本冷靜的眸光,聞言驟然醞釀起風暴。
“護國寺的寂雲大師雲游歸來,給妾身批了一命。”
裴宿洲強忍着暴怒與生氣,指尖輕輕撫上玉芙的雪頸,只要她稍稍用力,她便會當場斷氣,那些他不喜聽的話,也不用從這張嘴裏說出。
“他說了什麽?”
玉芙将寂雲大師算的一五一十告訴了他,末了,她擡起溫軟的眼眸,好奇道:“夫君,可知是什麽意思?”
驀然,一道閃電劃破長空。
将室內映照的宛如白晝,同時,也将裴宿洲陰沉可怖的神情映照的一清二楚。
“夫,夫君?”玉芙下意識後退,磕磕絆絆喚了一聲。
卻見眼前之人陰冷狠戾的神情,昔日那個飄然出塵,清冷正直的公子消散不見了。
在她面前的,仿佛一個來自地獄裏的魔鬼。
“呵。”裴宿洲懶懶勾了勾唇,腦海裏再度浮現起二十多年前的話語。
“此子天生災星,命格兇惡,克父克母克兄克子,視為不詳。”
那道人胡亂一番話語,就害的他流落在外二十多年,憑什麽!
憑什麽他生來便被視為不祥之人。
何為雙生!
不就是說他克死了父親,将來還會克死兄長嗎?
天沉如墨,玉芙控制不住的往後退去。
裴宿洲眼底掠過一道冷冽的寒光,緩緩落在玉芙身上,昔日溫柔美好消散不見,如今的他,滿目警惕與冷淡,他起身走來,高大身軀壓迫下,玉芙退無可退。
“你也相信這無所謂的命格?”
“也是,你與他們一樣,喜歡的從來是他!”
男人大掌撫在她肩膀處,玉芙吃痛,忍不住喚了出來,“妾身沒有,郎君,妾身沒有。”
然,下一刻,她擡眸。
迎上那道森然冷冽的臉龐,對方眼中,全是寒光。
“你們都是一樣的人,你與他,又有何不同。”
容玉芙,夢中的你。
對我極盡嫌惡。
知道真相了的你。
也一定會如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