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裴府外。

裴宿洲大步從裏面走出來,洛安一臉擔憂的站在馬車旁,看見來人,忍不住道:“公子,夫人她……”

然而,話音未落,眼前的人便俯下身,吐出一口嘔血來,雪地裏洇出一團烏黑的血,洛安大驚失色,“公子。”

裴宿洲眼眸有些發沉,他伸手拂去唇邊的血跡,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院子,早晚有一天,他會将她光明正大的帶走。

“城西那處宅子如何了?”

“都已修葺妥當,公子還是要留在這裏嗎?”

裴宿洲颔首,事情還沒徹底結束,況且,陸青柏還沒有出現,他必須留下來。

-

今夜風雪交加,國公府裏卻是前所未有的熱鬧,裴瑾珩九死一生歸來,蕭氏欣喜不已,當即在前院擺起了酒宴。

聽着前面熱鬧喧嚣的氣氛,玉芙站在窗前,眉間一片黯淡。

“娘子,天冷了,您快去歇着吧,奴婢把窗關緊,今夜這雪怕是要下一整夜了。”

“蘭卉,你說他是真的接受我嗎?”

倏地,玉芙輕聲發問,她立在軒窗前,單薄瘦弱的身子像是能被風吹動似的,蘭卉有些難過,她自小和小姐一起長大,發生了這種事情,她替小姐難過。

“娘子,別多想了,世子是個很好的人。”

是啊,連蘭卉都清楚,裴瑾珩是個君子,他給予她包容,體貼,溫暖,可這種種,卻都不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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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能容忍妻子有了別人孩子。

更何況,她肚子裏的,是他親弟弟的血脈。

外頭大雪飄搖,前院的歡笑聲隔着數道游廊,仍是不可避免傳到這裏,玉芙突然肩膀抽動,她伸手掩面,怎麽也不明白,事情為何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事到如今,她除了認命,似乎已經沒有了旁的方法。

至于這孩子……

玉芙突然狠下心來,他本就是世俗不容的産物,不如早早便堕了去,或許她和瑾郎還能回到從前。

雪果然下了一整夜,第二日,磚瓦屋檐下,皆是一片雪白。

裴瑾珩雖然回來了,但蕭氏卻問了他許久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麽,裴瑾珩不想母親擔憂,便省去了自己雙目失明的事情,揀着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說了幾句。

饒是如此,蕭氏還是聽的心驚膽戰。

待徹底安撫好蕭氏後,他突然想起,林錦也随着他一起入了京。

便又馬不停蹄出了府。

驿館中,林錦至今還對裴瑾珩的身份吃驚,他曾經在臨安聽說過國公府那位大人,不曾想就在身邊,只是,有一件事他至今不解,為何他當時沒有與家人相認。

裴瑾珩不想說玉芙的事情,便三言兩語解釋了幾句,他隐瞞下玉芙和裴宿洲之間的過往,只說自己與弟弟關系并不好,此次回來,弟弟便搬出去住了。

林錦沒有起疑,他即将參加科考,所有注意力全放在學問上,向裴瑾珩請教了幾個問題,便又挑燈溫習去了。

在外轉了一圈後,回去府中,已經過了晚膳時間。

裴瑾珩忽然想起玉芙,他随口問了句,“夫人還是沒出去嗎?”

下人接過骨傘,恭敬道:“午膳前,蘭卉姑娘出去抓藥,說夫人身體不舒服。”

抓藥?

裴瑾珩動作一頓,府上是有大夫的,什麽病需要瞞着府中的大夫去外面抓藥,他蹙了蹙眉,直覺是不好的事情。

便轉步去了攬月閣。

院子裏安靜一片,幾個下人零零散散,看見來人,立馬停了手裏動作,齊聲道:“世子萬安。”

裴瑾珩腳步不停,推來玉芙的房門,屋子裏漆黑一片,也沒有燃燈,他借着昏暗柔和的光影,一下就看到床榻邊坐着的人影。

她只穿着中衣,青絲散着,整個人毫無生氣,裴瑾珩有些意外,不禁大步走上前去,“阿芙。”

他輕輕喚道。

玉芙卻絲毫沒有反應。

下一刻,他看到地上散着的藥渣,幾乎瞬間,他便意識到,她想要做什麽!

當即便伸手去抱她,然而,指尖碰到她袖口的瞬間,玉芙卻突然有了反應,她眼眶泛紅,一看便是哭過的,烏黑發亮的眼珠子輕輕流轉,看清楚是他後,驀然哭出聲來。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下手……郎君……你若是……”

理智和情感在崩潰的邊緣交錯,她泣不成聲,雙手死死抓着他的袖口,仿佛抓着最後的希望。

“這個孩子……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打掉他……他那麽小……”

斷斷續續的話語重複着,裴瑾珩有些心疼,她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他要承擔很大的責任,若不是母親胡鬧,也不至于讓她這樣難過。

他拍了拍她的肩,溫聲安慰着:“不怪你,這個孩子我們要,玉芙,你安心養胎,日後我定然會好好教導它。”

“不是你的錯,你無需自責。”

他輕聲安慰着,目光裏是藏不住的心疼。

若是真的追究起來,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當時若是不出意外,此刻便已經同她順利成親了,她本該就是他的妻子,卻要遭受這些,都是他不好。

“瑾郎,你喜歡我嗎?”

玉芙紅着眼眶,繼續道:“若是你是為了責任而接受我,我是不會賴在你身邊的,這個孩子本就與你無關,你無需将一切都擔在身上。”

聞言,裴瑾珩眸光一頓。

他扶着她的肩,低聲道:“不是因為責任,也不是愧疚。”

他輕嘆一聲,目光裏滿是柔情。

“半年前那次意外,其實不是我們第一次相見。”

柔和的月色照進來,裴瑾珩垂眸看向她,他的眸光柔和,是完全不同于裴宿洲的溫暖,玉芙心中一跳,有些期待他接着說下去。

“兩年前,宮中一次宴會,那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宴會?

玉芙蹙了蹙眉,腦海中沒有半分印象,兩年前,她當時被家裏看管很嚴,除卻一些重要場合,她幾乎沒有在人前露過面。

像瑾郎這樣優秀的郎君,她若是見過了,必然會有印象,可是她卻完全沒有記憶。

一時間,她分不清,這到底是瑾郎诓騙她的說辭,還是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那時你并不認識我,玉芙,你相信世上有一見鐘情嗎,我沒喜歡過旁人,只是後來腦海中總是浮現出你的模樣,我本來是想去容府提親的,可後來戰亂頻發,我去了邊關,一耽擱,再次見你時,就已經是半年前那次意外了。”

裴瑾珩緩慢說着,聲音裏清冷卻溫和。

他想起初次見到她的場景。

那是聖上替他辦的一場接風洗塵宴,他對這些宴會向來不喜,那一次,卻意外在宴會上遇到了她。

他目睹了她被母親訓斥,明明喝不了酒卻還是抿着唇喝了一口,脖頸雪頰處都透着紅,他那時就在想,這個小姑娘,似乎并不容易。

後來剿匪時再次遇到,他看着她滿臉灰塵,卻仍舊保持着鎮定,直到在看到他時眼底迸發的一抹欣喜,他那時候才确定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她。

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想要照顧她,想要與她成親。

只是……

他眼眸黯了黯,這一切本不該發生,若不是他大意輕敵,也不會讓她陷入這樣的局面。

玉芙聽完後,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她原本以為,她與瑾郎之間,只是一場算計,她曾經極力想逃離容家,便在綁匪劫持後,将計就計,嫁給了瑾郎,可是,她萬萬沒料到,他竟早早就對她有印象。

一時間,玉芙心情突然有些複雜。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鼻尖突然一酸,瑾郎始終是她記憶裏的模樣,而她,卻不是他初見的那般單純了。

她指尖輕輕拽着他的袖口,悶悶道:“郎君,對不起。”

“以後這三個字,不要說了,我們是一家人。”

裴瑾珩溫聲道。

玉芙靠在他懷裏,心情久久不能平複,她想,若是就這樣同瑾郎過下去,該忘的,全都應當忘了,她可當做從來沒發生那些事情,至于腹中胎兒,便是她與瑾郎血脈。

只是,一想起那個男人,玉芙閉了閉眼睛,決定将他從心底驅除。

只是她沒想到,當晚,她就做了一個夢。

夢裏面。

裴宿洲強硬将她壓在門框處,他眼底裹挾着一層風暴,冰涼的指尖落在她下颌處,他在質問她。

為什麽要将他的孩子打掉。

玉芙有些喘不過氣來,她看着他,明明是同瑾郎一模一樣的面容,可氣勢卻截然不同。

他仿佛是從修羅場裏來的鬼煞,逼問着她,強迫着她,甚至還不知廉恥低頭吻上她的唇。

她拼命反抗,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她是瑾郎的妻子,她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可惜,最終,還是沒能如願。

漆黑與冰冷徹底裹挾了她,他壓在她耳邊低語道:“阿芙,你遲早是我的。”

再後來,她便從夢中驚醒。

身邊冰涼,外面飛雪簌簌,她捂着胸口,面頰發白。

這場夢似乎有着某種預示,讓她清楚的知道,這一切不可能會這麽簡單的結束,她不禁想起了他在祠堂說的那番話。

他說,二十三年前,另一個死在了東雪裏。

可事實卻是,他沒死,不僅沒死,還活着回來了。

那麽他回來的目的不言而喻。

——是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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