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玉芙好久沒在盛京街上逛過了,或許臨近年關,這街上分外熱鬧,街道兩旁的小販賣力吆喝着,多好,上次來逛街時,她還不是如今的心境。

玉芙垂眸,指尖不自覺撫摸上小腹。

馬車晃晃悠悠,沒過多久,便來到了聽雲閣,管事的知道瑾郎身份,不敢有所怠慢,恭恭敬敬把他們迎了進去,卻突然道:“世子爺,您今日來的實在不巧,戲班子剛剛被人包下了,不過隔壁有空位,您若是不嫌棄……”

“被誰包下了。”

裴瑾珩擰了擰眉,他與玉芙,從來沒再一處聽過戲,今日無事,才能在一起,誰知竟這樣不巧。

那老板也不敢怠慢,緊忙道:“是前些日子剛上任的那位禁軍統領,世子爺,若是您今日提前知會一聲,老朽也不會讓人先行占了位。”

禁軍統領?

玉芙指尖不自覺攥起,還沒等她開口,二樓欄杆處,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我家主子說,二位都是熟人,既來之,則安之,如若不嫌棄,便一同入座吧。”

玉芙蹙眉,這聲音,是洛安。

那麽那人,不言而喻,就是裴宿洲。

她下意識去瞥身邊人的神情,卻發現,瑾郎一切如常,玉芙心裏沒底,她不知道瑾郎究竟認沒認出來,那所謂新上任的禁軍統領,便是裴宿洲。

“走罷,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總要聽一聽才回去。”裴瑾珩唇邊扯出一抹笑,他看向玉芙,驀然伸手挽住了她的腰。

玉芙心情有些複雜,她知道,上面坐着的那人,此刻或許就看着下方發生的一切。

她目光掃過腰間,突然覺得有些頭疼。

二人就這樣上了二樓。

二樓大廳裏,幾乎一眼,玉芙就看到了那個懶洋洋靠在軟榻上的男子,他今日也戴着一副銀制面具,面具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個臉龐,唯有下颌,暴露在空氣中。

幾日不見,他身上多了些冷冽的殺氣,這是玉芙從未見過的他。

從前他裝成瑾郎的模樣,與她溫和說話,如今,恢複到真實性格的他,如同一尊毫無生氣的佛像,不過,神佛悲憫衆人,而他眼中,卻淡漠狠戾。

玉芙望進了那雙漆沉的瞳眸,一瞬間,她只感覺千百條絲線在心裏交纏勾錯,偏偏,身邊的人還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阿芙,我們就坐在這裏。”

輕柔的聲音自耳邊響起,不遠處,男人瞧見他們低語的模樣,不自覺攥緊了手裏的酒盞。

明明,曾經與她這般親密的。

是他。

玉芙點了點頭,她極力去忽視那道一直在她身上的視線,僵硬的随着裴瑾珩坐了下來。

自始至終,裴瑾珩都沒偏頭去看那道視線。

他親手剝了葡萄,放入玉芙口中,過了沒多久,又關心她冷不冷,餓不餓。

他像是故意演給他看的。

他們是夫妻,做什麽都理所應當。

而他,不過是一個外人,哪怕短暫得她片刻憐惜,最終,都要橋歸橋,路歸路。

玉芙複雜的接過他親手剝的蜜橘,她只覺得,今日的瑾郎有些不同,似乎從進來這裏後,他便一直不同于尋常。

她悄悄瞥了眼不遠處坐着的男子,心底嘆息,而後道:“夫君,我自己來。”

“會髒了你的指甲,還是我來吧。”

裴瑾珩柔聲道。

立在一旁的管事見此情景,忍不住拍馬屁道:“世子真是體貼周到,夫人是個有福氣的,老朽這間小舍,得您二人光顧,真是蓬荜生輝。”

管事本意是想恭維一波,哪知他話音才方落下,另一旁,卻突然響起一道清冷冷的聲音,“你如何知道,他體貼周到,不過是剝了幾顆葡萄,又能說明什麽?”

管事的臉上笑意一僵,似乎不明白,怎麽又惹了這位大人不快。

他腦海中思慮着應對之策,突然,裴瑾珩道:“借您吉言,這裏人手夠了,您下去忙吧。”

“哎,世子您好好聽戲,老朽便不打擾了。”管事的也察覺到這裏氣氛不對,雖不知為何,那位冷面大人自從一進來,便散發着一股不好惹的氣息。

這會驟然發難,他們也惹不起,那便只能躲着了。

戲坊的人一離開,這裏便都是自己人。

玉芙接過瑾郎遞過來的東西,總覺得那道視線一直若有似無在自己身上流轉,她想起幾日前他剛吻過她的唇,她心中暗嘆,今日出門當真沒看黃歷,早知便不與瑾郎出來了。

“裝模作樣。”

突然,一道幽幽嗓音響起。

裴瑾珩指尖一頓,清透的瞳眸掠過一絲沉冷的情緒,他慢條斯理将蜜橘剝皮,而後道:“這橘子有些酸,你少食些。”

這話,明明是說給玉芙聽的。

可說出來,卻又不像那麽回事,仿佛意有所指,她低下頭,準備伸手接過,哪知他卻突然将剝好的蜜橘遞到她口邊,她輕輕一張口,似乎與他的指尖貼在了一處。

裴宿洲壓下內心翻滾着的嫉妒,看着不遠處那對“恩愛非常”的夫妻,突然伸手捏碎茶盞,鋒利的瓷片紮入皮膚中。

洛安擔憂的喚出聲,“公子,您的手……”

鮮血順着指尖淌下,落在地毯上,宛如一株盛開的曼珠沙華。

玉芙自然也聽到了那邊的動靜,她心下一緊,擡頭瞥了眼瑾郎神情,卻見他低垂着目,不知在思慮什麽。

她焦躁不安的心情逐漸趨于平淡,到底忍不住,看了那邊一眼。

底下的戲文咿咿呀呀唱着,她卻絲毫聽不進去。

只覺得,這短暫的時光實在有些難捱。

好半晌,裴宿洲忽然起身,他一言不發的走出閣樓,跟着他來的一衆人也悄無聲息退了下去,這裏恢複了安靜,玉芙心情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

只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身邊的瑾郎卻也起了身,“我出去一下,蕪元,照顧好夫人。”

玉芙點點頭,兩個大男人把她晾在這裏,縱然她好奇,他們去做什麽,但是此刻,她更怕,自己與他們處在同一個地方。

戲坊外,裴宿洲剛上了馬車,碎瓷片紮進皮膚裏,他卻不怕疼的将瓷片扒出來,指尖滴着血,卻沒有他心裏情緒難受。

“等等。”

驀然,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了過來。

馬車外,洛安看見一張與主子一模一樣的面容,神情恍惚了一瞬。

裴宿洲眉骨輕壓,看見這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腦海中,就想起蕭氏的話語。

憑什麽,人人都覺得。

他不如他。

他生來便是錦衣玉食,而他,自小颠沛流離,他在生死場裏拼命的時候,他卻坐在錦繡堆裏溫書,明明他已經很努力了,明明差一點,他就可以得到她的愛,為何他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壞了他所有心血。

“你來做什麽?向我炫耀?”

他惡劣的勾了勾唇,眼底卻滿是諷意。

“還是說,你是來警告我,讓我離你的妻遠一點。”

他刻意将妻咬的極其重,果不其然,瞥見了裴瑾珩臉上一閃而逝的難堪。

“但是,你別忘了,她如今懷的,是我的孩子。”

說起這個,他臉上又滿是得意,似乎看着裴瑾珩吃癟,是一件愉悅開心的事情。

“裴宿洲。”

然而,裴瑾珩沒有意料之中的失态,他清冷的眼眸含着警告,“你若是真的在乎她的名聲,便不應該将這些話挂在嘴邊。”

“不管你如何不甘,她始終是我的妻子,她肚子裏的,也只能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你對母親怨恨,對裴家怨恨,但你也不應該,與外族勾結。”

裴宿洲挑了挑眉,沒說話。

“陸家一案,已成定數,若是想要翻案,只怕這天下都會大亂,收手吧,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後悔?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陸家一案經你之手,你自然清楚,陸括到底是不是無辜的,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決策,請問你是以什麽身份來勸谏我的呢?”

“別太天真了,我的好哥哥。”

他站在雪地裏,背後一片純白,唯有他,一襲玄衣,與這漫天飛雪,似乎格格不入,但又是那麽相應。

他眼底帶着幾分嘲笑,似乎在嘲他的天真,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按着規章辦事,有那麽一瞬間,裴瑾珩突然想起了什麽。

當年,陸括是聖上親自定罪,他雖然有疑慮,卻不敢深究,畢竟,國公府這一脈,全是仰仗着聖上。

聖旨如天意,誰都不可違抗。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

從來沒有違抗過任何命令,正如半年前那次剿匪,即便他知道自己大婚在即,可仍舊執意前去,不曾想,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他眼睫垂下,這一瞬,一直以來的信仰仿佛漸漸崩塌,他有些迷茫,卻聽面前人繼續道:“陸括的事情,我會繼續查,她,我也不會放手。”

“你若是真有本事,就讓她死心塌地愛着你,否則,就別怪我狠心了。”

說完,他便離開了。

漫天空澄,人來人往,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怔愣。

落雪了,潔白的飛雪落在他眉間,裴瑾珩眯了眯眼,他記得,他失明那段日子裏,身邊一片暗沉,那時候唯一記得的,便是一場盛宴上,她憐惜的拂過他的傷口。

關于兩年前那場初見,他省去了太多細節。

譬如他并不是沒有與她說話。

那時他被一只野貓抓傷,恰好是路過的她給了他一瓶藥膏,只是,她好像完全沒有記憶了。

這一刻,他突然有些迷茫。

她有真正喜歡過他嗎?

是他這個人,抛去所有光環,真真切切,是他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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